Stanley Stewart

我在罗马赶上了一列北去的列车，前往意大利另一个地区。这个国家所有令人熟悉的东西都一个接一个远去 ——罗马古老的查士丁尼城墙（Justinian）、瓦顶上的翁布里亚式钟楼、在橄榄树丛中若隐若现的托斯卡纳农舍…… 经过佛罗伦萨时，布鲁内列斯基（Brunelleschi）设计的花之圣母大教堂的大穹顶从眼前掠过。在博洛尼亚附近的某个地方，一个男子等候在十字路口，他的小货车上堆满了一盒盒葡萄。

当太阳照进窗口，列车穿过波河（Po）平原的时候，我正好打了个盹儿。等到我醒来放眼望去，在特伦蒂诺（Trentino）远处的某个地方，突然间出现了山脉、陡峭的悬崖、灰蒙蒙的天空 —— 一个令人眩晕的奇异新世界，我坐起身。

半木制的房屋簇拥在尖细的教堂顶周围。人们拿着镰刀在高高的草地上割草，有着锥形屋顶的城堡坐落在山嘴上，小径通向幽暗的森林。阿尔卑斯山峦环绕四周，它们不像互相倚靠的、喝醉了酒的同伴，而是像小孩子画出来的那种参差不齐的、倾斜的山峰，彼此分开，相对独立。

这一切都似曾相识。我想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然后意识到那是在一本故事书里。这是一个故事展开的地方。

南蒂罗尔与意大利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没有破碎的遗址，也没有必看的杰作，没有壮观的大教堂，也没有从文艺复兴时期一直到巴洛克时期的展览。在一个由曾经的城邦组成的国家里，這里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在这里的大部分地区，人们甚至都不会说意大利语。在小镇拉娜（Lana）的一家木头酒吧里，坐在我旁边的魁梧小伙儿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说“Guten Tag”（德语“你好”），然后点了一份馅饼和咖啡。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为了支持盟军，南蒂罗尔从四分五裂的奥匈帝国中分离出来，归入了意大利。意大利人称之为上阿迪杰大区（Alto Adige Province），它像西西里岛和撒丁岛一样拥有自治权。这里说德语和意大利语，还有拉丁语。这里的拉丁语是一种神奇的语言化石，是两万多人的母语，据说是拉丁语和凯尔特语（Celtic）的混合物。

相较于意大利半岛的优雅，或者奥地利的成熟，南蒂罗尔给人的感觉是青春的泪水、新鲜的面孔和热情，它会让你抛却对米兰大教堂和大卫像的刻板印象。它可能仍旧沉浸在自己的阿尔卑斯传统中，但人们会觉得它比意大利其他地方更现代、更先锋。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该地区在环保领域的蓬勃发展，在可持续发展方面，这里不仅是意大利的前沿，也领先于欧洲大多数国家。水力发电、环保木材、沼气能、太阳能、风能和地热等可再生能源为这里的能源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意大利85%以上获得能效认证的住宅都位于南蒂罗尔。这里的酒店业也一直是可持续发展的先锋代表，它们选择当地产品、当地材料，甚至当地建筑师，并且普遍地提供素食菜单。至于温泉水疗 —— 在这个群山围绕的地区是重要的放松方式 —— 都是以传统疗法为主，你用的更可能是蒂罗尔森林中的本地产品，而不是巴黎实验室生产的商品。就连葡萄酒产业也是如此。Alois Lageder、Manincor和 Loacker等葡萄园不仅是有机的，并且植根于生物动力学原理。这种方法将动物、农作物和土壤视为一个生态系统的各个组成部分。

这里的生命如此有形，如此与自然相连。冬季的主要活动当然是滑雪—— 多洛米蒂山（Dolomites）有着欧洲最长的连续雪道，但我爱的是温暖的夏天，高地草原上鲜花遍地，这个地区成为了一块吸引徒步、登山、自行车、游泳、悬挂式滑翔机、攀岩等健身爱好者的“吸铁石”。这里并不完全是关于激增的肾上腺素，南蒂罗尔也有更缓慢、更深沉的一面。这是一个充满感官享受的地方，比如出人意料的食物和葡萄酒、似乎在冒着气泡的清新空气、森林和野花的气味，以及以大山为背景的养生活动和瑜伽。

但是在南蒂罗尔的第一感觉是视觉。我无法将视线从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上移开。大家一致认为，多洛米蒂山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山之一。它那些著名的山峰 —— Tre Cime di Lavaredo以及Sesto Dolomites、Cristallo Group、Sassolungo等——都是永恒的。然而，它们让人感受到一种移动 —— 或许是光线的转换、云朵的飘移在峰顶投下的来来回回的阴影，让它们有一种随着道路上每一个转弯重新定位的感觉。它们是山界的舞者，是一个由黑色花岗岩和分层石灰岩组成的戏剧芭蕾舞团。它们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世界遗产。

夏天，纜车依旧在工作，像童话故事《杰克和魔豆茎》里巨大的豆茎一样，把人们载到山上，送到高高的阿尔卑斯牧场，牧场里的奶牛就是故事中的巨人。你也可以徒步到山上，或者在野外营地（Rifugi）提供的宿舍或小木屋待上几天。这些营地通常有专门的导游经营，除了提供下榻处之外，还配备餐厅和酒吧。更勇敢的徒步者可以沿着著名的“Ferrata”（字面意思是“钢铁之路”）前行，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登山者和士兵建造的一系列令人眩晕的金属梯和桥梁，用以连接一些高山脊线。

在奥尔蒂斯镇（Ortisei），我搭缆车从海拔为九百米的地方上升到苏西高原（Alpe di Siusi）的牧场。在冬天，这里是滑雪者的天堂，闪耀的身影呼啸着从斜坡上冲下来。而在夏天，这里就像是一个失落的世界，没有汽车，几乎没有村庄，摇摇欲坠的谷仓和小木屋被困在天鹅绒般柔软的草海中，木桩靠在风化的墙壁上;唯一的人是游客，几个遥远的轮廓出现在天边，路旁长满了野花，深色的松林淹没了山坡。四面八方壮观的山峰从云层中升起 —— 光面的是 Denti di Terrarossa，那是希里亚群山（Sciliar）的头领，青铜器时代的人们就在这高地上举行仪式;还有令人眩晕的 Sassolungo以及下方的Bullaccia山，那是古代异教徒的圣地。

在苏西高原上走了半个小时，我见到了弗朗茨· 穆尔塞（FranzMulser）。他是一个农民、奶酪师、园丁、说书人，还有厨师。他站在山间小屋外，系着围裙，戴着小毡帽，活像童话里的修鞋匠。如果说他是《白雪公主》中的一个小矮人，他可能会害羞。“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的牛吗？”他不好意思地说。

他有八头牛，它们正在小屋下面的草地上吃草。“丽塔、贝贝、皮娅、安娜……”穆尔塞拖着声音喊着它们的名字。每头牛都戴着一个不同音调的铃铛，当它们走过牧场时，铃铛就会奏出奇怪而随意的旋律。在这一片无边的寂静中，只有那叮叮当当的铃声。

穆尔塞的小餐馆名叫 Gostner Schwaige，里面摆了大约八张可以用于吃午餐的小桌子。“我过去常常在这里和祖父一起度过夏天。”他说，“他带我见识了这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 —— 野菠菜、熊蒜、森林洋葱、甘菊 —— 太多了。我还有牛和羊。这是我做的，用的都是这山里的食材。”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变魔术一样令人吃惊。首先是一盘奶酪和肉类，还有一篮子当天早上新鲜制作的摇面包（Schuttelbrot），配上黄油和调味松香乳。然后是一大碗用筷子固定住的、可食用的漂亮鲜花，还有一土罐 干草汤（Heublutensuppe），这是一种用干草、花朵和香料做成的汤。主菜是浇上了葡萄酱的牛肉片和最甜的胡萝卜泥。最后，还有藏红花冰激凌和里面藏着李子的饺子。几乎所有的原料都来自周边牧场。在 Gostner Schwaige，食材的距离不是以英里为单位，而是论米。

这些山脉吸引着那些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的人。它们是滋补剂。有一种观点认为，这里可以治愈低地造成的包括精神、身体以及情感上的各种问题。大师们都住在山顶上。医生也认为山上的空气是一个好东西。远离低海拔的喧嚣，这里不那么杂乱的生活将带来平和、宁静和智慧。在南蒂罗尔，山脉为人们带来了一种蒂罗尔式的幸福，比如在圣卡西亚诺（San Cassiano）的 Rosa Alpina酒店，在用木镶板装饰的客厅里炉火噼啪作响，像在家里一样舒适。在高地草原上的小屋里，结束一上午的徒步旅行之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是一种惬意。而在远远的米拉蒙蒂精品酒店（MiramontiBoutique Hotel），你可以按下暂停键，倾听森林里的风和寂静。

19世纪，奥地利的伊丽莎白皇后为了调养身体，从维也纳来到南蒂罗尔，享受了著名的温泉小镇梅拉诺（Merano）的矿泉水。要是今天，她一定会被矗立在市中心的、21世纪最先进的 TermeMerano酒店震撼，那里有温泉池、雪屋，以及从有机乳清到大理石粒的各种有机护理产品。她还可以体验 Adler Spa Resort Dolomiti酒店里独特的芳香疗法，感受被草药包裹着身体的治愈时刻。

一个多世纪以来，多洛米蒂山都是行家们的疗养胜地，吸引了大批作家、艺术家，和像阿米莉亚· 爱德华兹（Amelia Edwards）这样的背包客和滑雪爱好者。爱德华兹是19世纪最伟大的女性旅行家之一，她在1872年来到这里时，还感觉这里跟复活节岛一样遥远呢。她用“神秘”二字来形容这些山峰，也提供了一些交通和客栈的信息。马勒（Mahler）在这里创作了他的《第八交响曲》（ EighthSymphony），高耸的山峰暂时平复了他平时暴躁的情绪。卡夫卡迷上了梅拉诺和这里简洁、清晰的光线。埃兹拉· 庞德（Ezra Pound）也被人带来这里，人们希望这些山峰纯粹的美丽可以治愈他的疯狂。当著名建筑师勒· 柯布西耶（Le Corbusier）于1907年来到这里时，他简明扼要地宣称多洛米蒂山是“世界上最美的自然建筑”。

过去三十年来，新一代当地设计师 —— 格哈德· 马赫克内希特（Gerhard Mahlknecht）、马泰奥· 图恩（Matteo Thun）、彼得· 皮克勒（Peter Pichler）、马蒂诺·甘帕尔（Martino Gamper）和阿明·佩德维拉（Armin Pedevilla）—— 参与到一系列建筑项目中来，令南蒂罗尔逐渐建立国际声誉。这些作品的复杂性部分源于该地区的DNA，即意大利风格与德国技术的结合。还有部分原因在于它对自然的依恋，以及新一代建筑师对他们有幸拥有的壮丽景观的尊重。

这股建筑浪潮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根源。在使用傳统材料（石头和亚麻色木材）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乡村小屋的影子，但这是一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建筑师对传统的重新演绎，比如已故的扎哈· 哈迪德（Zaha Hadid）在这里设计的梅斯纳山博物馆（MessnerMountain Museum）。他们具有当代性的才华令人印象深刻。举一个让人惊叹的例子，乘坐缆车从奥伯雷根（Obereggen）出发，到著名滑雪胜地奥伯霍尔兹（Oberholz）吃早午餐。这家山顶餐厅由米兰的彼得皮希勒建筑事务所（Peter Pichler Architecture）与建筑师帕沃· 米科拉查克（Pavol Mikolajcak）合作设计，它的外形犹如三个树杈指向山峰，“树杈”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木质建筑，大如教堂，三扇巨大的窗户将壮观的山景与咖啡和新鲜糕点一起带到你的餐桌前。

在将近两千三百米高的科隆普拉茨（Kronplatz）山顶，还有另外三座有趣的建筑。第一个是新的流明博物馆（Lumen Museum）。馆内是令人兴奋的垂直流动空间。在一幅美丽的全景画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镜头快门开合，还有一个布满镜子的房间，游客在无数自己的倒影中迷失。从表面上，博物馆展示了山地摄影的历史，但抛开被搬运工弄上山顶的早期相机和沉重的三脚架，你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关于我们如何欣赏这些山峰的故事。作为一个边陲之地、一片战区、一个科研领域、一个浪漫的世外桃源、一个探险家的游乐场、一处精神休憩地，它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在隔壁的 AlpiNN餐厅吃午饭。这是一个位于壮观的山顶悬崖边的玻璃盒子，可以看到从普斯特山谷（Puster Valley）到齐勒塔阿尔卑斯山（Zillertal Alps）的多洛米蒂山脉全景。餐厅的设计令人惊叹，用当地食材做成的意大利烩饭也好吃到令人流泪，待在房间里的感觉就像身在半空，还有滑翔伞从窗前飞过。

AlpiNN餐厅由蒂罗尔大厨诺伯特· 尼德科弗勒（Norbert Niederkofler）负责，他在 Rosa Alpina的 St. Hubertus餐厅获得了米其林三星的荣誉。南蒂罗尔不乏名厨，但尼德科弗勒是其中的教 父级人物。根据奥地利和意大利的传统，他最擅长的是“靠山吃山”，弗朗茨·穆尔塞会认同这一点，这是对本地山谷农产品的承诺。

午饭后，我在高原上闲逛了五分钟，来到了另一座建筑，那是梅斯纳山博物馆。出生于南蒂罗尔的莱因霍尔德· 梅斯纳（ReinholdMessner）是现代顶尖登山者，从最初的独自登上珠穆朗玛峰，到成为第一个登上世界14座八千米以上高峰的人，他拥有一系列令人惊叹的成就。

科隆普拉茨的梅斯纳山博物馆着重展示登山运动的历史。它由扎哈· 哈迪德设计，深藏在高原的边缘，三扇巨大的观景窗从岩石上凸显。在那些登山靴、古董冰爪还有登山绳的展品中，我被蚀刻在墙上的德国诗人弗里德里希· 荷尔德林（Friedrich Holderlin）的诗句所吸引：“当我们站上（山）那强大的肩膀时，当稀薄的空气令我所有的感官迷醉时…… 于是我变成了一只鹰……摆脱了地球。”梅斯纳希望我们思考自己与山脉的关系，它们是如何谦卑地启发我们的。他认为它们不仅仅是一种物理层面的追求，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它们都是崇高的一瞥，这里是一个充满魅力和魔力的地方。

酒店

Hotel Schgaguler

在把接力棒传递给Peter和Tobias Schgaguler兄弟之前，这是一个典型蒂罗尔式家庭酒店。现在的八间卧室充满了简洁时髦的现代北欧风格。蜂蜜色调的墙壁、丹麦的Carl Hansen& Son椅子和离床不远的深浴池相映成趣。schgaguler.com;双人间约?2，250/晚起，含早餐和晚餐。

Adler Spa ResortDolomiti

酒店建在九千平方米的公园内，除了泳池和Spa健康中心，还提供户外项目。大多数客人都会在Spa健康中心待上半天，体验独特的疗愈项目。一位治疗师用芬芳的草药覆盖着我，把我裹进一个类似于睡袋的东西里，然后把我放到温暖的水中。我在水中漂浮着，忘却了所有烦忧。adler-resort.com;双人间约?1，250/晚起。

1477 Reichhalter

当Klaus Dissertori还是一个孩子时，这家建于1477年的客栈是一所学校。后来，他把这处废弃的房产改造成蒂罗尔传统住宅的样子，并保留了一些细节，比如坚固的门、墙板和嘎吱作响的地板。酒吧是小镇的中心，而这里的餐厅也是本地最佳之一。1477reichhalter.com;双人间约?1，600/晚起。

Miramonti

风格简约的Miramonti酒店位于梅拉诺，壮观的玻璃幕墙打开了它无与伦比的山景。水疗中心有温泉和森林桑拿，室外游泳池被设计得就像是悬挂在山谷之上。晚餐可以在全景餐厅点一份鮟鱇鱼小方饺。hotel-miramonti.com;双人间约?2，200/晚起。

Villa Arnica

在拉娜这个令人愉快的村庄里，溪流在街道边潺潺流过。这栋有95年历史、十间卧室的豪宅经过修复，重现了一种热闹大家族的感觉。楼下有女仆弄出的轻微“沙沙”声，还有花香，以及一种无论日常生活还是下午茶都不能匆匆而过的感觉。villaamica.it;双人间约?2，500/晚起。

Rosa Alpine

它是老式的阿尔卑斯欢乐场。从橡木镶板到壁炉旁的柴火，到处都是漂亮的木材。美式酒吧里有钢琴家在演奏爵士乐。在St.Hubertus，诺伯特·尼德科弗勒运用当地食材和传统的打造了这家意大利最好的餐厅之一。rosalpina.it;双人间约?4，000/晚起。

Lefay Dolomiti

这是加尔达湖（LakeGarda）边那座莱菲温泉酒店（Lefay Spa Hotel）的姊妹店。Lefay Dolomiti去年夏天开业，坐落在Rendena山谷的山坡上、滑雪村皮佐洛（Pinzolo）的上方。这里举目皆山，还有一望无际的树林和通往瀑布的电动自行车道。这里也是一个高级的水疗综合体，有蒸汽、桑拿迷宫以及一个私密盐洞，很多人只是在户外泳池里泡着就很开心了。在夜里，泳池边会燃起火盆，火光与树影婆娑的山影相互依偎。dolomiti.lefayresorts.com;双人间约?2，600/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