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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扫码的时代徘徊

2020-10-20翟锦

华声 2020年9期
关键词:鬼鬼老伴智能手机

翟锦

不会用打车软件,线下拦不到车;过年了,无法参与年轻人的抢红包游戏;健康码、乘车码、付款码……他们徘徊在一切需要扫码的场所。

2019年,我国60岁以上人口达到2.55亿,而截至2018年9月,微信55岁至70岁用户有6100万人。巨大数量的老年人在哪?他们因为不会使用智能手机,被这个号称越来越便捷的世界抛在了背后。

独居老人:智能生活仍十分脆弱

75岁的独居老人张薇霞,是位健康而独立的女士,经常在手机上看养生知识、听医学讲座,并努力照顾自己,不給别人添麻烦。50岁之前,她没接触过电脑、手机。带着孙女去上电脑课,她坐在一边,偶尔听听,学会了用电脑玩游戏、打麻将和看泰剧。

2015年她买了第一台智能手机,在妹妹的帮助下,她们当天就成功地通了一个微信语音电话。几个月时间,她己经把她最爱的小程序游戏玩到301关了。

有一天,张薇霞在扫健康码时,没有出现姓名地点等信息,她打电话给妹妹,问怎么回事,妹妹教她操作,一顿切换页面,她不知怎么就把微信点退出了。她很着急,以为微信“不见了”。当时正值疫情期间,小区不方便进出,儿子用“小度”指导了两个小时仍然教不会老人找回密码。直到孙女去小区门口给奶奶现场操作,问题才得以解决。当孙女打开奶奶手机的百度App时,发现搜索栏里都是“我是一个老太太,我的微信没了,请大家帮助我”“我是一个哈尔滨的老人,微信坏了,不能扫码,帮助谢谢”。那一刻,她感到很难过。

这种对智能生活的控制感,却也会在某天被突如其来的误操作而打破。对于张薇霞来说,智能生活仍然显得十分脆弱。

新潮姥姥:为了跟上时代,也有很疲惫的时候

“要想学会它(智能手机),可真够苦的。”今年81岁的王蓉娟说。

她最初接触电子设备只是觉得不甘心。那还是在2004年,上3年级的外孙做完作业后打开电脑想玩游戏,王蓉娟站在后面看。外孙朝她喊:“姥姥,你不要站在我后面,你又不懂。你去厨房。”童言的无忌刺了王蓉娟一下,她感觉被新世界排斥了,外界对老人既定的安排是——去厨房。

65岁的王蓉娟不想接受这个安排。她跟儿子说要买电脑,接着去书店买了一大堆学习使用电脑的教程,书写得抽象,她就看光盘。

后来,她也成为了最快一波用上智能手机的老人。智能手机没有教程,全靠她一个人摸索。

王蓉娟一开始连短信也不会发,白天做家务,照顾老伴,没时间琢磨,到晚上,趁老伴睡着了,她就在被窝里打开手机自己试。老伴起来上厕所,她就钻被窝里装睡,直到老伴睡着,她就又打开手机。

2011年,王蓉娟学会了上微博,这个“老年人”含量很低的App。她会在微博上写评论,也会把琐事写在上面排解坏心情,还会分享旅行经历、上海对老人的福利制度以及她看的各种各样新媒体文章。

而为了跟上时代,王蓉娟也有很疲惫的时候。

2018年领退休金,要人脸识别认证。摇头、低头、眨眼睛等动作尚未完成,就已经超时,要重复几十遍操作,王蓉娟才能通过认证。

给老伴操作更是困难,他听力不好,王蓉娟就在旁边举着手机,正对着他,一有提示,“低头”“眨眼睛”“张嘴”等,她就在他耳边大声喊,等老伴反应过来,跟着做动作时,认证则提示超时。20多分钟,反复尝试,反复失败,最后老伴直接把手机推开,他精疲力尽了。

离乡妈妈:在难以融入的大城市里,手机让她找到乐趣

“我觉得自己还没老呢,为啥在城市里就像个傻老婆子一样了?”手机停机了,跑遍整条街都没找到充话费的地方,妈妈打座机电话问女儿鬼鬼。

妈妈一直对电子产品挺抵触。前几年用按键手机时,她也只会接听电话,不会打字,不会往外拨打电话。但如果是在县城,或是农村,不会用手机算不上大麻烦,那里有她的亲人、朋友,走几步就能遇着熟人,熟人社会可以包容一个拒绝使用手机的人。

妈妈过了50岁时,为了照顾哥哥的孩子,去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妈妈很害羞,遛弯碰到老年模特队,站在旁边看,热情的阿姨邀请她走走试试,问她好几个问题,她只是一个劲微笑,或点头,或摆手,因为说方言自卑,她就是不开口说话。到大城市的第六年,她才认识了两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年朋友。

这两年妈妈有了智能手机,鬼鬼投其所好,在微信之后,她教会了妈妈刷抖音和上K歌软件。妈妈在K歌房积累了几百个粉丝,鬼鬼现在必须送上百朵玫瑰,才能排名打赏位的第一。看到别人留言夸奖,妈妈特别开心,鬼鬼觉得妈妈变回了她印象里的样子——生活在农村,很开朗,脾气好,能说会道,身边的人都喜欢她。

老人背井离乡,又敏感孤僻,手机在某种程度上,让鬼鬼的妈妈重新找到了和人群链接的方式。在陌生复杂、难以融入的大城市里,她终于在手机里找到了乐趣。

大龄员工:拥有智能手机6年,还是觉得很复杂

任丽今年55岁,6年前,为了去县里的超市上班,她才换下了诺基亚按键机,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她对刚换智能手机那段时间的描述是别扭和困难。那一阵,她几乎每周都坐一趟公交车,去县中心一家移动营业厅,隔着柜台,举着手机,抓着空闲的营业员问怎么操作。回家后,她会拿手机一次次反复练习刚才学到的操作,怕不小心就忘了。

在超市上了几个月班后,主管对她发火,在大会上点名质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消息。任丽觉得委屈,她把手机端到主管面前问,我没有看到你的消息呀?这下对方更生气了,她发现任丽把她拉黑了,直接沉着脸走开了。

任丽是小组里年纪第二大的员工,她试着问了问其他同事,她们也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本来已经有很久没去手机营业厅了,她下班后就又去了,找修手机的师傅帮她取消了拉黑,她当时以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技术问题。而直到今年疫情闲在家,她才自己学会了怎么取消拉黑。

后来,她用支付宝绑定银行卡,是在眼镜店为侄子买眼镜时,店家手把手帮她弄的。扫一扫,是去超市买东西,营业员教给她的。拥有智能手机的第6年,任丽还是觉得手机很复杂,但她已经开始学会“设置”了,她终于把微信设置成了“加她需要认证”。

城市运转的规律,按着年轻人的标准描画,指向快速、效率、便捷、严丝合缝。而被这个便捷世界甩在身后的人群,因为不会用智能手机,他们在这个时代感到无所适从。

摘编自“人物”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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