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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考上985学校的寒门学子

2020-10-20朱秋雨

华声 2020年9期
关键词:洪磊寒门专业

朱秋雨

他们出身寒门,走进了985学校的校门,希望和迷茫,得意和失意,是高考后未完的故事。

走出去了,然后呢?

从小到大,胡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爸妈一辈子都要在这个村庄了,你要自己走出去。”她深知这其中藏着多少期待。

胡月家在内蒙古一个贫困村,2014年,她考上了厦门大学,如今她当上了北漂,在出租屋里,想起了当年选专业的情景——当她面临人生重大选择时,没有人能给她指导,耳边只有老师的告诫:选学校比专业、城市重要。

2018年,江西赣州的洪磊通过了华南理工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最后的面试关头,教授抛出了自动化和机械工程两个专业的橄榄枝,他选择了“看起来更厉害”的机械。

选择只是一念之间,影响却能格外深远。他们出身寒门,走进了985的校门,希望和迷茫,得意和失意,是高考后未完的故事。

外面的世界

胡月是当年村里唯一考上985学校的大学生。六年前,她只身一人,扛着国家助学贷款,来到离家2400公里的海滨城市。她走出来后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然不会再让她像过去一样“黄土满面”,但也并非如想象中的缤纷多彩。

录取后她被调剂到了一无所知的生物学专业,专业上的学习让胡月感到崩溃。她不喜欢去实验室,也厌倦课本上枯燥的知识。大一下学期始,她向学长学姐打听专业未来的就业前景,却感觉更加迷茫。

获取而来的信息让她明白,专业对口的出路无非是几种:一是在国家部门担任公务员;二是继续深造,走科研道路;三是通過海外留学等途径提高学历后,回国当高校讲师、辅导员。

胡月对此有不少忧虑,不管是哪条道路,失败的可能性都不小,“家庭承担不起我今后失败的成本。”

钱是胡月的首要考虑因素。大学四年,为了不在出门聚餐时花钱,她没加入任何社团。五一十一小长假,她也只呆在图书馆里看书。连升学、择业等重要的人生决定,她都把自己放在第二位。作为家里的长女,胡月总认为,自己要早日担起养家的责任。即使拥有获得奖学金的机会,读研究生,仍需考虑再三。

胡月的纠结不是偶然的。《中国青年研究》的一篇文章曾经显示,寒门大学生容易预见新环境对自身造成的“威胁”,导致其自我控制出现下滑和失焦,从而会对学习和生活产生不利影响。

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专业前景的忧虑太深,胡月认为自己找不到人生的出路,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断绝与外界的接触。最长的一次,手机关机了一个星期。负面情绪让她喘不过气,她开始逃课、失眠,清晨起来的枕巾被几大片泪渍沾湿。

“好好读书”

相反,洪磊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初中三年,他在县中学的尖子班上名列前茅,也因此获得到赣州一中念高中的机会。但“为了讲义气”,也为了离家近,他留在原学校,与很多到市重点中学念书的同学“分道扬镳”。

县城中学虽然在资源上不如市里中学,但洪磊更喜欢其中的氛围,“轻松也很快乐”,“还有时间与朋友出去逛逛”。

父母也没干涉洪磊的决定,准确来说,他们并不清楚儿子的学习情况。他们只知道,洪磊从小成绩就好。

洪磊记得很清楚,他是在“非典”那年被父母由广东送回到赣州,由爷爷奶奶抚养。他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三岁前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但是,他坚信自己与留守儿童不一样,他从未感受过来自家庭的爱的缺失。

“你认为你和别的留守儿童,不一样在哪里?”

洪磊想了半天,强调这是一种不可言诉的安全感。最后,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的爷爷奶奶很开明,从来告诉我的都是要‘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也是胡月上学期间听到许多次的话。但说这类话的人更多是老师,带给胡月的是压迫感。

从小村庄考入县城高中的尖子班,胡月一入学就感受到与他人的差距。英语已经比别人落后一大截,敏感的青春期让她也开始在意同辈的目光。至今都让她感到窘迫的是,家里过去没钱给她添置新衣,一个冬天只有几件换洗衣物。

最夸张的一次,胡月一个月都在穿同一件外套。连班里的男生都止不住问她:“那么久了,你都不换衣服吗?不觉得脏吗?”

年龄越大,胡月就越自卑。她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就是父母强调的“走出去”。因此,考试成绩是她心情的晴雨表。考试失利时,她会陷入无尽的自责。

有时候,胡月甚至觉得,连“好好读书”她都做不到了。班里总有比她更勤奋的人,大家都在相互较劲。从高一开始,学校每周需要上六天半的课,每日在校时间超过15个小时。即使如此,班上仍有部分每天熬夜到两点,第二天六点就来到教室学习的人。

高三是胡月最焦灼的时候。班级“晾晒式”的管理办法让她时不时情绪崩溃:每次周考出成绩后,班主任会当众念各科分数排名,并将成绩粘贴在走廊墙壁上。

胡月还清晰地记得,到了高三后期,每回老师念排名,只要倒着数名单,就会很快找到她的名字。

改写的命运

高考后,命运就能被改写吗?洪磊与胡月的回答都是一致的肯定。

洪磊用了个假设,“如果没有高考,我现在是什么样?”停顿了几秒后,他的结论是,“不管怎样,都不会比现在好。”

他对未来仍十分迷茫,但言语间透露着“未来可期”的松弛感。他在班上成绩“不好不坏”,“不是最勤奋的那批同学,但也没有不学无术。”读了两年机械工程后,洪磊总结,这个专业就是难度很高的力学,同专业的学长建议,“未来不要走纯机械方向,实在太难了。”

洪磊的朋友圈里很少有生活照片,分享的全都是大学里的消息,有学院机械结构设计大赛的比赛通知,也有英语四六级模考预告,更多的则是各类社团举办的节目。

在不喜欢的专业里打转,胡月的担子则重了很多,她为此还进行过接近一年的心理治疗,心理医生告诉她:“人要学会与自己和解,接受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度的。”

不过,不管她与现实撞得如何鼻青脸肿,她也从未告诉父母学校里的状况。这是她的习惯,因为“告诉了他们也没用”。从小到大,农民出生的父母都没法在她做重大决策时给出意见。

毕业后,胡月加入了一家与原专业“不搭边”的上市公司,工作一年后她感叹“看不到上升空间”。疫情期间,公司大幅裁员,她也选择了辞职,并且开启了长达四个多月的待业状态。

待业的时间里,她给互联网公司投简历,每天自学C语言,但她对互联网兴趣有限,不爱刷抖音,更不爱看同龄人都在刷的美妆博主,她自嘲“天生落伍于互联网潮流”,这样的日子漫长而煎熬。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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