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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成为一件“东西”的快乐

2020-10-15李少威

南风窗 2020年21期
关键词:恋母情结弗洛姆伊甸园

李少威

一位女性朋友,人在境外,将要去参加一个派对。这个派对模拟一个声色犬马的场所,里面有各色酒客、男女嫖客,也有卖酒的男女,以及男公关、女公关……

参与者并不相识,通过活动广告招募而来,各自选定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然后在场所里以这个角色存在。选择什么角色,出自真实的心理需求,而不是按照剧本指派,事实上根本没有剧本。显然,这样的派对仿真度很高。考虑到所谓自由社会的开放风气,人们在其中发生真实的关系,也不奇怪。

这一活动已经让我感到惊奇,随着谈话深入,她告诉了更多让我更惊奇的事情。有些场景,我连用文字描述都是违法的。

我从中发现—或许太后知后觉—有不少人,的确是以自我物化为快乐之源的,而且他们是真诚的。所谓自我物化,就是希望自己变成一种没有自主意志的可以任人摆布的物,或者就是一件纯粹的商品。前者的代表,是自愿的“奴隶”,被踢打,被蹂躏;而后者的代表,就是男女公关,被购买,被使用。这样的地位,会让他们快乐,甚至从中获得强烈的性快感。

再看现实,这样的需求的确遍布人间。社会属性和社会发展程度不同,只会带来压抑或开放的区别,而不可能根除这一需求。正因为它的普遍性,所以不能仅仅从生理上解释,更不适合从伦理上评判。倒是这位朋友偶然间提到的一个名词,让我有点豁然开朗之感—“物化的享受”。

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理解他们了。

我们都知道俄狄浦斯情结,即恋母情结,这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儿子会恋母仇父,这是从原始人类的早期群居状态中推理而来的。新弗洛伊德主义者认为这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尤其是弗洛伊德还举一反三地创造了另一个平行理论—“伊赖克辍情结”—女性的憎母仇父,把水搅得更浑。

所谓反常或“变态”,也许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返祖倾向使然吧。

不过,弗洛伊德从人的原始状态中去寻求论据的方向是值得重视的。恋母情结如果不分性别,视为对母亲怀抱的依恋,可能就获得了人性的支持。

我们知道,作为弗洛伊德的继承者和批判者的弗洛姆,正是这样分析问题的,只不过同时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弗洛姆的精神分析理论加入了强烈的唯物主义色彩。弗洛姆把基督教神话里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的故事,视为人类脱离自然怀抱的开端。人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活动,并且开始把自己的生命活动作为自己思考和意志支配的对象,从而被从自然中驱逐出来,人就诞生了。这一点,正是受到马克思关于人的“类本质”的理论启发。

亚当、夏娃(指代最早的人类)离开伊甸园之后,从意志上说,他们自由了,但自由带来的首先是恐惧,不清楚未来命途的恐惧,不理解自然现象的恐惧。

他们始终想要回到伊甸园—重归自然,回到与其它动物一样的无意识状态,但已经不再可能。智力爆发让人类从自然中获颁自由,但自由令人恐惧,总想逃避自由。

逃避自由的人性需求,一直在潜意识中延续下来。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其实是想要重回子宫,回到无意识的安全状态;而人类之所以顺从制度,甚至是服从强权與暴政—比如犹太人在摩西带领下出埃及过程中还留恋“埃及的肉锅”,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自由是不可控的,甚至危险的,让一种类似于自然一般高高在上的力量去彻底支配自己,反而可以摆脱恐惧。宗教也是在这样一种逻辑下产生和运行。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一些人乐于在现实中扮演“奴隶”,一些人真诚地希望把“我”仅仅理解为身体,并且把身体以交易或非交易的方式任人支配,从自我物化中获得享受感,极有可能,也是遵循着人之初“逃避自由”的原始愿望。

这么看,所谓反常或“变态”,也许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返祖倾向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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