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和平 王智鹏 林文凯

[摘    要]科学评估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是建立健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的重要基础，对损害追责、赔偿以及预防、预警旅游资源损害行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文章以三清山巨蟒峰攀爬事件为例，综合运用旅行费用区间法（travel cost interval analysis，TCIA）和条件价值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CVM），构建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理论框架与模型，科学评估该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价值的损害情况。研究表明：（1）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评估值为78.019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受损68.605亿元，间接使用价值（即旅游消费者剩余价值）受损9.414亿元;（2）考虑意愿价值法假想性偏差的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119亿元～2.368亿元，其中，存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47亿元～0.928亿元，遗产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9亿元～0.771亿元，选择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3亿元～0.669亿元;（3）破坏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价值造成的损害赔偿不应低于最低值1190万元。该研究可为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提供较为科学的研究方法、解决思路和典型示范，为政府解决旅游资源损害追责、赔偿、执法和管理提供重要的科学依据。

[关键词]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损害赔偿;风景名胜区;旅行费用区间法;条件价值法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0）09-0026-15

引言

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经济社会高速发展取得了非凡成就，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生态资源环境问题，尤其是各类生态资源环境损害事故频发，导致大气、水体、土地、海洋等一系列生态资源环境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害，这些损害不仅破坏生态资源环境、危害人类健康、损害社会公共福利，还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与创新，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建立健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被视为一项开创性、长远性、基础性工作，是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的具体实践[1]。2017年12月，国务院印发《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1，标志着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将从先行试点进入全国试行的新阶段。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机制的创立是对我国生态环境管理模式的创新和丰富，是破解“企业污染、公众受害、政府买单”困局的有力手段，在环境民事公益诉讼与追责赔偿方面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2]。21世纪以来，中国旅游业蓬勃发展，已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支柱型产业之一，在拉动经济发展、提升文化和改善生态环境方面的作用日益凸显。然而，近年来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与环境损害事件层出不穷，如江西上饶三清山巨蟒峰攀爬事件、四川九寨沟张纪中《神雕侠侣》剧组破坏自然景观事件、甘肃张掖丹霞地质公园游客肆意踩踏七彩丹霞岩体事件、广西桂林漓江风景名胜区违规采石事件等，给风景名胜区高质量发展和旅游资源环境保护带来了极大的考验。旅游资源环境损害是生态环境损害类型中特殊且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的关键之一。因此，科学评估旅游资源环境破坏造成的价值损害，是建立健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的前提与补充，也是确保损害赔偿有效落实的关键环节，已成为政府和学界重点关注与亟待解决的重难点课题。

风景名胜区作为我国一种特殊的、法定规范的区域，自1982年第一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公布以来，截至2017年3月，共评定国家级风景名胜区244处、省级风景名胜区800多处1，其设立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风景名胜区的生态资源与环境。风景名胜区内的自然、文化遗产不仅具有很高的游憩价值、观赏价值，旅游活动带来的巨大经济价值，而且还具有很高的生态价值和科学研究价值。然而，当前风景名胜区普遍存在过度开发、超容量接待、保护不力和管理缺位等问题，加之生态资源环境损害的违法成本低，导致风景名胜区生态资源环境遭受到严重威胁与损害。特别是近年来，景区生态资源环境被游客人为破坏和损害后，没有相关部门依法追责和诉讼，也没有对旅游资源环境价值进行损害评估，更没有后续损害赔偿和修复，大多数都是不了了之。已有的追责惩罚也是惩处力度过小，且赔偿金数额远低于用于修复资源环境损害的费用，给风景名胜区带了来巨大的资源环境损害和经济损失。因此，科学开展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量化和货币化旅游资源损害价值，对景区开展损害追责、赔偿、预防和预警游客损害旅游资源损害行为，以及在加强政府对旅游资源环境保护、完善环境立法和《风景名胜区条例》等方面均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 文献综述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全球范围内的生态环境污染公害事故频频发生，造成的损害之大、影响之广远超人们的想象。如何科学合理地对生态环境损害评估，并进行赔偿和环境修复等问题，逐渐受到全世界各国政府以及学者的关注。在对环境损害的研究上，国外学者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从多角度对生态环境损害进行了概念界定[3-4]，但大多从环境科学角度阐述生态环境损害评估的方法技术和评估模型构建[5-6]，对生态环境损害评估制度的研究较少[7];另外，关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机制的研究以美国、日本最為完善，主要采用环境污染损害赔偿责任基金和环境污染责任保险制度[8]。国内学者对生态环境损害评估的研究起步较晚，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研究：（1） 生态环境损害概念界定。柯坚、吕忠梅分别从广义和环境侵权法律后果的角度界定了生态环境损害内涵[9-10];刘倩对生态环境损害的科学概念进行了补充，认为大体可归类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11];南景毓从法律概念进行辨析，强调生态环境损害是一种环境违法行为，责任人需要承担相关环境修复和赔偿的责任[12];同时，中国相关技术导则2也给出了生态环境损害的界定。（2） 生态环境损害评估内容。主要包括土地类型变化导致的生态价值损失[13]，湿地[14]、草地[15]退化导致的生态服务功能价值损失，采矿导致的水土保持价值损失[16]，围填海造地导致的生态环境损害[17-18]，海洋溢油生态环境损害[19]以及森林火灾[20]、台风[21]等灾害造成的生态损失。（3） 生态环境损害评估方法。一类是以恢复受损的生态环境为目的的替代等值分析法，如价值等值分析法、服务等值分析法和资源等值分析法等[18， 22-24];另一类是以经济价值评估为主的环境价值评估法，如揭示偏好法、直接市场价值法、陈述偏好法和效益转移法等[21， 25-27]，实质是通过间接的方式将资源环境的价值进行货币量化[2]，且越来越多的学者将揭示偏好法与陈述偏好法结合起来对资源环境经济价值进行评估[28-29]。（4） 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为顺利开展环境污染损害鉴定评估工作，规范环境污染损害鉴定，国务院相继出台了一系列环境损害评估政策，责任部门也出台相应的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政策。如武建华把赔偿磋商制度作为一种新型的调处模式，有利于完善生态损害赔偿制度[30];李京梅和苏红岩认为加强生态损害货币化补偿标准的科学性、合理性研究十分关键[24];王金南等认为有必要积极探索由环境损害赔偿责任基金、环境损害保险制度和环境侵权民事责任制度三位一体的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机制[31]。（5） 具体到旅游资源环境研究领域，国内外学者对旅游资源环境损害评估研究甚少，更多的是运用各种方法对各类旅游资源环境价值进行评估。1963年，美国学者Davis首次运用旅行费用法（travel cost method，TCM）评估了美国缅因州一处林地的游憩价值[32]，从此拉开了资源环境价值估算的序幕。1989年，美国埃克森石油公司在阿拉斯加海域发生石油泄漏事故进一步推动了资源环境价值研究的进程[33]。此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对自然旅游资源[34]（如海洋珊瑚礁[35]、国家公园[36]、森林山川[37]、旅游景区[38]等）、历史文化旅游资源[39]（如古建筑[40]、遗产地[41]、文化遗址[42]等）分别运用旅行费用法（TCM）[43-44]、条件价值法（CVM）[36]或两者结合[35， 42， 45]的方法，对旅游资源环境价值的使用价值[41]或者非使用价值[43， 46]进行估算，并逐步开始对评估结果的有效性和可靠性进行检验[47-49]。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在生态资源环境损害评估及赔偿机制方面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为本文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当前，我国生态资源环境特别是旅游资源环境损害鉴定评估还存在着较多难题，需要深入探索。首先，在旅游资源环境损害的量化评估和评估范围方面，主要是引用国外现有的理论与方法，因此亟待完善我国旅游资源环境损害评估与鉴定的理论与方法，找到适用于我国国情的评估框架与体系;其次，现有的损害研究多是针对大尺度和宏观层面的生态环境损害研究，在对中、小尺度或某一限定类型区域的旅游资源环境损害研究较少;第三，在相关的旅游资源研究中主要以旅游资源价值评估为主，针对旅游资源环境价值损害评估研究较少。

基于此，本文以三清山巨蟒峰攀爬事件为例，综合运用旅行费用区间法（TCIA）和条件价值法（CVM），通过构建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理论体系与框架，对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价值受损情况进行科学评估，以期丰富风景名胜区特别是著名景点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研究体系，为后续同类型事件研究提供科学的评估方法、司法借鉴与典型示范，为政府相关部门实施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机制提供理论支撑。

2 研究区概况

2.1 研究区概况

三清山，位于江西省上饶市东北部，因玉京、玉虚、玉华“三峰峻拔，如道教三清列坐其巅”而得名;是世界自然遗产和世界地质公园、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5A级旅游景区、全国文明风景旅游区示范点，是集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于一身的国内外知名景区，全人类共同享有的宝贵遗产资源。三清山巨蟒峰，被称为三清山三大绝景之一，受到风化和重力崩解作用而形成，历经3亿多年地质演化屹立不倒，相对高度128米，最细处直径不足7米，形如巨蟒，头大腰细昂首挺立，极其险要，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璀璨瑰宝，具有重要的观赏价值、生态价值和科研价值。

2.2 三清山巨蟒峰攀爬破坏事件概况

2017年4月15日清晨，来自浙江台州的张某某等3名游客私自攀爬世界自然遗产——三清山巨蟒峰，以电钻钻孔方式在岩体上钉入了26枚膨胀螺栓钉;3人被制止后并被安全带离，警方对其处以行政拘留处罚;其后，公安司法机关将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根据地质学专家意见，张某某等3人攀爬行为不仅对巨蟒峰造成了不可修复性损毁，而且其打入的膨胀螺栓钉还会形成新的裂痕，加快巨蟒峰柱体的侵蚀进程，甚至造成崩解。此案已移交上饶市信州区检察院审查，检察机关将以涉嫌故意损毁文物罪对3人提起公诉。该事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社会舆论纷纷痛斥这种不文明的攀爬行为。国家多部门表示要加大旅游陋习打击力度，对损毁名胜古迹者加以严惩，以促进全民和谐文明旅游。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方法

本文评估的价值类型为因游客攀爬行为而导致三清山巨蟒峰受损的总经济价值，根据资源环境价值理论，将旅游资源总经济价值分为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两大类[50-51]。目前对公共类产品的研究，特别是涉及公共福利且可永续传递教育价值的重要遗产类旅游资源，国内外学界和业界接受且比较认可的评估方法主要有两种：旅行费用法和条件价值法[52]。其中，采用单一方法的较多，但存在不能全面、准确地估算旅游资源总经济价值及其无法细化分析的缺点;而综合运用旅游费用法和条件价值法则可以更为精确、详细地评估和细化旅游资源的价值，为损害赔偿有效实施奠定更为客观、科学的决策基础。因此，根据事件的实际情况，本文在研究中将同时综合采用两种方法进行评估，从而根据评估结果计算出具体的损害价格区间。

3.1.1   旅行费用法

旅行费用法（TCM）是一种基于消费者选择理论的替代市场评估技术，又称揭示偏好法，是当前国内外一种成熟的、常用的评估无直接市场价格的自然景点或资源环境价值的方法[53]，其基本思想是利用相关商品花费、人们的消费行为等替代市场信息间接评估资源或环境的价值[51]。在TCM的应用实践和发展过程中，区域旅行费用法（zonal travel cost method，ZTCM）、个人旅行费用法（individual travel cost method，ITCM）和旅行费用区间法（travel cost interval analysis，TCIA）是3种较为常用的方法[54]。基于游客个人旅行费用数据的个人旅行费用法（ITCM）很好地弥补了区域旅行费用法（ZTCM）易产生共线性、评估效率低等缺点，并逐渐成为旅行成本法的主流，但其不能很好地处理多目的地、“零访问”等问题。旅行费用区间法（TCIA）既可避免个人旅行费用法（ITCM）中拥有固定客源这一暗含假设的限制，还对区域旅行费用法（ZTCM）中同一客源地相同旅游费用这一假设做出了改进[29]。因此，本文运用旅行费用区间法（TCIA）来评估巨蟒峰的游憩价值，通过计算总旅行费用和总消费者剩余得到旅游资源的游憩价值，即旅游资源的总游憩价值（total recreation value，TRV）=游客直接旅行费用（tourist directly cost，TDC）+游客旅游消费者剩余（tourist consumer surplus，TCS）[55]。其公式表示为：

[TRV=（TDC+TCS）SN×TN=（ADC+ACS）×TN] （1）

式（1）中，TRV为总游憩价值，TDC为总旅行费用，TCS为总消费者剩余，ADC为游客的人均旅行费用，ACS为游客的人均旅游消费者剩余，SN为样本游客数，TN为年游客总量。在问卷调查中，根据游客的旅行相关花费和消费行为，来评估巨蟒峰在此次事件中的使用价值受损值。

3.1.2   条件价值法

条件价值法（CVM）亦称权变估值法、意愿价值法等，是一种典型的陈述偏好法[56]。该方法的核心是通过调查、问卷、投标等方式来了解人们对资源环境保护或恢复的支付意愿（willingness to pay，WTP）或接受补偿意愿（willingness to accept，WTA）来表达资源环境的经济价值，是国际上用于评估资源环境非使用价值的经典方法[57]。条件价值法（CVM）是一种常见的陈述偏好评估法，不依赖于现实收集得到的数据，而是通过调查问卷，选定特定调查群体，设计一个虚拟的市场环境，并向该虚拟市场里的被调查描述物品供应数量或质量的变化情况，得到其支付意愿金额（WTP）或受偿意愿金额（WTA），据此来评价生态资源环境的经济价值[58]。一般情况下，游客的受偿意愿金额（WTA）通常要大于支付意愿金额（WTP），若使用受偿意愿来评估资源环境价值，则有被夸大的可能[59]。因此，本次研究只调查游客对巨蟒峰受损后的生态修复的支付意愿，并将其作为相应的评价标准。具體计算公式如下：

[WTP=i=1NAWTPiNiN×Tour， i=1……N] （2）

式（2）中，WTP为游客对景区旅游资源修复的总体支付意愿;AWTPi为景区游客在i水平的支付意愿金额;ni为被调查游客中支付意愿为AWTPi的人数，N为被调查游客总数;Tour为景区游客接待总人次数。在调查中将利用条件价值法调查游客对修复巨蟒峰受损的支付意愿，并依此来评估巨蟒峰在此次事件中的非使用价值受损值。

3.2 数据收集

3.2.1   数据来源

本次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三清山（巨蟒峰）游客旅行费用和意愿价值问卷调查数据、周边居民和管委会成员访谈调查资料以及三清山管委会公布的《三清山风景名胜区2016年工作汇报》1等。

3.2.2   调查问卷设计与实施

为保证抽样调查样本的数量与质量，本次问卷利用Scheaffer抽样公式来确定调查问卷发放数量[60]。其具体公式如下：

[n=N（N-1）σ2+1] （3）

式（3）中，n为合理抽样样本数;N为旅游景区年游客接待量;σ为抽样误差率，一般取值为6%。2016年，三清山景区的游客接待量为1658.390万人次，经过计算可知游客调查的抽样份数在280份左右。根据旅行费用法和条件价值法的主要构成要素，调查问卷主要包括4个部分：一是游客基本信息，主要包括游客的性别、来源地、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月收入等;二是游客旅行信息情况，包括客源地、出游方式、出游时间、出游目的、出游花费等;三是游客对三清山“巨蟒峰攀爬案”认知情况，包括巨蟒峰整体印象、攀爬事件了解程度、了解途径以及损害程度等;四是游客支付意愿情况，主要关于游客为了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修复而愿意支付的动机、金额以及支付方式等。

本次问卷采取随机访问的方式填写，于2018年4月19日至22日在三清山巨蟒峰景点附近进行实地问卷调查。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1048份，回收问卷数1048份，回收率100%。其中，获得旅行费用法的有效问卷数910份，获得条件价值法的有效问卷数1048份，有效问卷分别达到86.80%和100%，问卷数量已超过抽样调查样本的要求。

4 研究结果与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分析

如表1所示（根据910份调查问卷），不同于一般景区，三清山作为国家乃至世界级知名旅游景区，景区游客以省外游客为主，占到总样本数的80.50%，省内及临近地市的游客比重不高;从游客的性别比例来看，男性游客比重明显高于女性游客比重，与大多数山岳型景区游客性别分布规律相一致;景区的游客年龄分布以中青年游客为主，符合一般的游客年龄分布规律;从受教育程度来看，景区游客的文化程度所占比例最大的是大专/本科（60.00%）;从游客的职业构成来看，到访游客主要以企事业单位人员为主（61.40%），同时闲余时间较多、又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离退休人员也占有相当比重，达17.50%;从游客的月收入水平来看，到访游客的月收入水平集中在1000～5999元之间（44.10%），月收入超过8000元的游客也占有相当比重（25.60%），游客收入水平整体较高;从游客的出游方式来看，到访游客多以集体出游方式为主，个人游比例相对偏低，仅为5.80%。总体来看，本次调查的样本符合要求，调查群体及其社会经济特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适合做进一步的价值损害评估分析。

4.2 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评估

4.2.1   游客旅行费用计算

游客旅行费用计算，主要包括往返交通费用、旅途中的餐饮住宿费用、景区内的花费（包括门票、索道）以及游客的时间价值等，其中，游客直接花费通过问卷结果统计可得（表2）。游客时间价值则利用机会成本法进行计算：在TCM应用过程中较为普遍的做法是，利用游客实际工资的40%来测算游客的单位时间机会成本[57]。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游客的时间价值=游客的旅游时间×

客源地的小时工资×40%    （4）

式（4）中，各地游客的小时工资=各地在岗职工年薪/240/8（240为一年的工作日，8为一天的工作时间）;游客到三清山的天数一般在1～2天，游览时间取其平均值，即36小时。经计算，三清山样本游客旅行费用总支出为174.299万元（表2）。

4.2.2   游客消费者剩余计算

游客消费者剩余，是指游客为享受某种环境愿意支付的最高价格与这种环境的实际市场价格之间的差额，即消费者剩余=买者的支付意愿-买者的实际支付量。本文以旅游意愿需求率（Q）为函数因变量，以旅行费用区间下限（C）为函数自变量建立回归模型，从而得到游客的个人意愿需求曲线。运用SPSS 22.0软件对线性函数、二次项、指数函数、增长函数、复合函数、立方函数以及对数函数等7种常规函数进行回归拟合（表3）。

因此，根据表3最终得到最优拟合回归模型为指数函数：

[Q=e1.207-0.001C] （5）

根据所得调查问卷结果，将游客旅行费用以200元為间隔标准，共划分为21个区间。那么对应的消费者剩余也有21个区间，每个区间内单个游客的消费者剩余是相等的，因此，各区间总消费者剩余=各区间游客的数量×该区间每个游客的消费者剩余，那么总的消费者剩余就等于每个区间总的消费者剩余之和（表4）。经计算，可得样本游客总的消费者剩余为23.917万元。

4.2.3   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评估

本文对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进行评估，将采用首先评估得到三清山景区旅游资源使用价值，然后评估得到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最后评估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的计算逻辑。根据表4估算可知，样本的全部旅行费用为174.299万元，样本的全部消费者剩余为23.917万元，2016年三清山年游客接待量为1658.390万人次，利用评估方法中关于旅行费用（游憩价值）的评估公式，最终可以计算得到三清山景区2016年旅游资源的总使用价值为：（174.299+23.9170）/910×1658.390=361.230亿元。

其次，根据调查问卷结果，得到巨蟒峰在三清山使用价值占比为39.71%（表5）。这样可求得巨蟒峰的游憩使用价值为39.71%×361.230亿元=143.444亿元。最后，根据调查问卷结果，可以得到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比例为54.39%（表5）。这样可求得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为54.39%×143.444亿元=78.019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即游客旅行费用）受损为174.299/910×1658.390×39.71%×54.39%=68.606亿元，间接使用价值（即旅游消费者剩余价值）受损为23.917/910×1658.390×39.71%×54.39%=9.414亿元，这说明此次三清山巨蟒峰攀爬破坏事件对巨蟒峰旅游经济效益产生了很大的损害，导致使用价值损害78.019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损害68.606亿元，间接使用价值损害9.414亿元。

4.3 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评估

4.3.1   游客支付意愿及支付金额分析

根据游客意愿调查统计结果（表6），在1048份样本中，表示愿意为修复和保护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而支付一定费用的游客为374人，占比35.69%，其中明确说明了支付金额的共有366人。从游客整体的意愿支付金额来看，游客愿意支付金额在60元以下的百分比超过了一半，为59.56%，游客愿意支付金额在100元以下的百分比达到了74.04%，说明游客总体意愿支付金额不高。其中，意愿支付区间20～39元的游客最多，共127人，占比34.70%;支付区间100～149元和40～50元的次之，频度人数分别为71人和69人，百分占比分别为19.40%和18.85%;150～299元以及300元及以上的高额支付区间的游客比重最低，均为3.28%。总体来看，游客的支付意愿在低额支付区间表现出一定的集中分布性。

为避免支付平均值受极端值的影响，借鉴崔峰等的经验在评估中采用累计频度中位数来反映样本的整体支付意愿，即以累计频度为50%的支付额度作为个人年均WTP值[56]。根据表6可知，三清山游客的支付意愿累计频度分布最接近50%的是59.56%，经计算，其对应的累计频度中位数为40元，即三清山游客的人均WTP值为40元/人/年。

4.3.2   巨蟒峰修复保护的支付动机分析

游客的意愿支付动机通常被界定为3类：存在价值动机、遗产价值动机和选择价值动机。根据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表5），出于存在价值考虑的支付金额占其总支出的平均比重为39.17%（意即在其支付的修复费用中，基于修复巨蟒峰存在价值的比重为39.17%）;出于遗产价值考虑的支付金额占其总支出的平均比重为32.56%;出于选择价值考虑的支付金额占其总支出的平均比重为28.26%。

4.3.3   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估算

2016年，三清山景区的游客接待量为1658.390万人次。根据前面计算所得的样本WTP值为40元/人/年，可求得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受损值为2.368亿元①。根据前文所述，景区的非使用价值由存在价值、遗产价值和选择价值3部分组成，游客对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的存在价值、遗产价值和选择价值的支付动机所占比重分别为39.17%、32.56%和28.26%。据此，进一步推算出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的货币化情况：存在价值受损0.928亿元、遗产价值受损0.771亿元以及选择价值受损0.689亿元。

4.3.4   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估算的敏感性分析

意愿价值法（CVM）是将一假想市场提供给被调查者，被调查者在假想市场情况下想象和完成交易行为，与在真实市场情况下所做出的决策未必相同，难以通过真实的市场行为对其加以验证，此即假想偏差[60]。为考虑CVM假想偏差的影响，本文对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估算进行敏感性分析，即以实际WTP与假想WTP的比例进行敏感性因素分析。由表7可知，计算得到考虑意愿价值法假想性偏差的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119亿元～2.368亿元。

考虑到非使用价值的组成成分，由表7可知，考虑意愿价值法假想性偏差的三清山巨蟒峰的存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47亿元～0.928亿元;遗产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9亿元～0.771亿元;选择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3亿元～0.669亿元。

5 讨论

5.1 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方法的科学性分析

当前，针对我国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环境价值损害评估，还未形成符合我国国情的一套理论评估体系，大部分都是引用国外现有的理论与方法对生态资源环境价值进行评估[61]。本文通过综合运用旅行费用法和条件價值法，来构建符合我国风景名胜区实际情况的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理论框架与模型，利用实地调查问卷数据，较大程度上增加评估结果的有效性和科学性。与已有相关研究对比，本文在设计问卷和访谈方案时，将周边居民、三清山管委会和港澳台游客及境外游客也纳入调查对象范围内，综合考虑了各方游客、民众对三清山巨蟒峰修复支付意愿的情况;同时在非使用价值评估时，进一步考虑了条件价值法（CVM）假想偏差的影响，对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估算进行了敏感性分析;通过多种考虑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本次评估结果的有效性和科学性。

5.2 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有效性与可参考性分析

目前，关于三清山旅游资源价值评估的学术论文有3篇，本文与3篇成果在价值类型、评估方法和数据年份等方面均有部分差异，因此研究结果也略有差异，具体如表8所示。为判断本次研究结果的有效性与可参考性，重点对三清山使用价值与非使用价值进行分类对比。

（1） 三清山使用价值对比。雍国锋利用2016年相关数据对三清山进行了评估，得到三清山游憩价值（其实质为资源使用价值）为139.67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为97.68亿元，间接使用价值（也即消费者剩余价值）为41.99亿元[52]。本次研究评估得到的三清山游憩价值为361.230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为317.640亿元，间接使用价值（也即消费者剩余价值）为43.590亿元。从结果可以看出，两次评估消费者剩余价值相差不大，评估差异主要体现在直接使用价值上面，这主要是受评估方法1、问卷份数2以及调研地点等因素的影响。

（2） 三清山非使用价值对比。张颖和杨志耕利用2009年数据对三清山进行了评估[62]，得到三清山非使用价值为2.53亿元～3.76亿元3。本次研究利用三清山2016年相关数据，评估得到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为2.368亿元，考虑意愿价值法假想性偏差的非使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119亿元～2.368亿元;考虑到2009年三清山游客接待量227.3万人次，而2016年三清山游客接待量达到了1658.39万人次，根据张颖和杨志耕的评估方法，利用2016年的数据，可以反推得到2016年三清山的非使用价值应在18.46亿元～27.43亿元，明显高于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受损的2.368亿元。因此，可以认为本次评估结果较为保守，合理有效，且具有较高参考价值。

5.3 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不足与展望分析

本文对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损害的总经济价值进行了科学评估，计算得到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的受损值，但也面临一个难题：破坏事件责任人是否能够承担起如此巨额的损害赔偿金额，即损害赔偿是否具有可执行性。本研究的实践价值是为政府追究责任人损害赔偿提供基础依据，对责任人起到法律惩戒效应以及对游客起到警示教育作用。因此，根据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法律法规和损害赔偿的可执行性，本文认为该事件对巨蟒峰非使用价值造成的损害不应低于最低值，即1190万元，但这一评估结果仍属于保守估计。此外，本文也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一是价值损害评估模型需进一步完善，模型与方法是公正、严肃和科学评估旅游资源价值损害的关键。模型方法中针对旅行费用测度可能存在内生分层、抽样误差、多目的地之间的费用分成等问题，需求函数估算中的可能多重共线性、内生性等问题，条件价值法中支付工具问题（强制还是非强制）、改进支付卡法以及游客相关特征对支付意愿的影响情况等，需进一步探究与完善。二是损害赔偿金额中未将应急处置费用和损害后修复费用纳入其中，根据兰绍清对生态资源环境损害赔偿的范围界定，认为责任人除了有义务承担生态资源环境价值受损赔偿外，还有必要承担事件发生时的应急处置费用和损害后修复费用，即生态资源环境损害赔偿总额应等于应急处置费用、污染修复费用与功能损失费用之和[2]。因此，上述几点也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思路与方向。

6 结论与启示

6.1 研究结论

本文以三清山巨蟒峰攀爬事件为典型研究案例，综合运用旅行费用区间法和条件价值法，通过构建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评估的理论框架与模型，科学评估了三清山巨蟒峰旅游资源价值的损害情况，得到以下几点结论：

（1） 此次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造成的受损评估值为78.019亿元，其中，直接使用价值受损为68.606亿元，间接使用价值受损为9.414亿元。旅游资源使用价值，是游客为获得身心满足感愿意支付费用的直接体现。当巨蟒峰遭到破坏后，将降低景点游憩价值、影响三清山景区的声誉，损害社会公共福利，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因此，数量化与货币化评估三清山巨蟒峰使用价值受损金额，将是追究责任人对旅游资源价值损害赔偿的重要依据。

（2） 此次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造成的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119亿元～2.368亿元，其中，存在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47亿元～0.928亿元，遗产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9亿元～0.771亿元，选择价值受损评估值区间为0.033亿元～0.669亿元。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强调的是人们尚无利用，但可供自己未来或子孙后代持续利用的价值。因此，本文通过基于人们愿意为巨蟒峰永续长存而进行生态修复所支付的费用，对三清山巨蟒峰非使用价值损害进行评估，这也将是追究责任损害赔偿的另一重要依据。

（3） 该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造成的损害不应低于其非使用价值的最低值，即1190万元。此次三清山巨蟒峰损害不同于一般生态环境损害案例，隶属于生态环境损害类型中资源类损害的旅游资源损害，对包括存在价值、遗产价值和选择价值等非使用价值造成了更大的损害。其次，此次事件发生一方面给巨蟒峰造成了极大负面影响，但另一方面该事件舆论也提升了景区的曝光度，有提升游客游览量的可能。因此，根据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法律法规，将该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永续存在价值（即非使用价值）损害作为最终的损害赔偿金额可能更为合理，更具执行性。

6.2 启示

三清山巨蟒峰攀爬破坏事件发生后，经由上饶市人民政府对其责任人公开提起环境民事公益诉讼，在国内尚属首例。因而，科学评估该事件对三清山巨蟒峰造成的價值损害以及追究当事人赔偿的相关判罚将引起全社会的高度关注，对以后同类损害事件处理起着十分重要的司法借鉴和典型示范，对全民和谐文明旅游也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警示教育作用，是旅游生态文明建设制度创新的一次重要探索实践。通过三清山巨蟒峰攀爬案例研究得出以下几点借鉴启示：（1）明确旅游资源损害事件的评估范围，厘清评估的对象及影响范围;（2）明确要评估的损害价值类型，经济总价值或是使用价值、非使用价值等作为责任人损害赔偿的判罚依据;（3）明确评估方法体系与数据收集，选择前沿评估方法，做到公正、严肃和科学;（4）明确最终损害赔偿的可行方式，确保责任人赔偿的可执行性与民众的警示教育作用，如赔偿评估金额+罚款+拘留、赔偿部分金额+义务教育宣传+拘留、赔偿部分金额+景区警示宣传+网络法制教育公益+拘留等方式;（5）建立健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机制，完善旅游资源损害评估流程，降低事件发生成本，将协商机制、全民参与监督机制不断纳入进来，全面加强对风景名胜区旅游资源环境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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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logical Damage Assessment of Tourism Resources in Scenic Spots：

A Case Study of the Python Peak in Mount Sanqingshan

HUANG Heping1， WANG Zhipeng1，2， LIN Wenkai3

（ 1. Institute of Ecological Economics，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Nanchang 330013， China;

2.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Jiangx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 Nanchang 330045， China;

3. School of Tourism and Urban Management，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Nanchang 330032，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made a scientific assessment of the ecological damage of tourism resources of the Python Peak in Mount Sanqingshan. As a kind of special and legal area in China，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scenic spots is to better protect the ecological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in them. However， at present， there are many problems in scenic spots， such as over exploitation， over capacity reception， inadequate protection and management vacancy. In addition， the low illegal cost of damaging the ecological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leads to serious threat and ruin to the ecological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of scenic spots. Therefore， scientific assessing the value damage of tourist resources is an important basis for establishing the compensation system for ecological damage. It has importan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damage recovery， as well as for preventing and warning the damage behavior of ecological resour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