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招娣

翻开中国古代文学史，有关“风流”的唐宋诗词及人物轶事俯拾即是。“风流”这个词，在现代是贬义词，似乎跟男女间情爱有关。但是在古代，“风流”最常见的解释为放荡不羁，无拘无束，多指有才学而不拘礼节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只等闲”之类人物。

说起风流，我想到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因为唐朝有官妓制度，这些举子一旦中榜有了官身，是可以免费携妓出游的。所以有人说孟郊这句“一日看尽长安花”，是考试完心情愉悦跑去赏花去了。反正我是打死也不信，赏个花与“放荡”风牛马不相及，此情此景此时此地非风流莫属。

说起风流，我想到元稹的《离思》。那一年，元稹来到蜀地，他和大他十一岁的乐妓薛涛来了一场姐弟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至于发妻在病榻上痛苦地呻吟，竟无暇顾及。妻子死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元稹为亡妻所作。他说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存在，以后不会喜欢别人。可是不到一年，元稹续弦了，不过新娘不是薛涛。元稹才子风流，不能说他薄情，他每一次都是认真的，只是他认真的次数太多了。

说起风流，我想到杜牧的《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一直做着小官，几乎有十年，他是蹉跎在扬州，迷醉在二十四桥的青楼明月间。为什么说这首诗风流呢？沉溺美色，欣赏细腰轻盈，美酒美人还与青楼有关，这种诗酒风流，放浪形骸的行为，前无古人后無来者啊。

说起风流，我想到柳永的《鹤冲天》：烟花巷陌……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他最风流的一句词是“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我觉得柳词愈是风花雪月，愈见得情谊深长。柳永的豁达、放浪、风流，岂是一般文人墨客能够相比。

说起风流，我想到苏轼的《南歌子》：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苏轼与朋友泛舟西湖之上，尽享湖光山色，尽情听歌，开怀畅饮。那歌女的眉毛如远处山峦，醉酒的歌女眼波流动，如西湖水波涟漪。湖与人俱醉，歌与水有情，美人美景美酒美乐，不醉都难！

苏轼的风流似乎总与西湖有关。一日泛舟西湖，他遇见了轻歌曼舞的王朝云。那时她只有十二岁，因为家境贫寒沦落在歌舞场，虽身量不足，却别有一段自然天成的风流仪态。苏轼看得入了神，这个女子仿佛在以前见过，就像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的感觉一样。“千万年里千万人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苏轼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朋友看出了门道，叫他赋诗，他脱口而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此时邂逅的美人，便是日后陪苏轼再贬颠沛流离于惠州的小妾。如果还觉得陌生，就是吟唱“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而潸然泪下泣不成声的那个如夫人。我们从小就会读这首古诗，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起苏轼这段风流韵事。

什么是风流？风流可以是吃喝玩乐，但只是这些，未免少了些风花雪月的情味；风流可以是高山流水，但只是这些，未免少了些人间烟火；风流可以是秦楼楚馆，但只是这些，未免少了些超凡脱俗。风流绝非下流，它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诗（词）人把那种“不着一字尽显风流”的诗意生活表达得摇曳多姿，可惜，我们读时大多只是浮光掠影浅尝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