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他曾是一名阳光少年，但离异的母亲见不得前夫和小三的肆意招摇，让他想办法从前夫那里倒腾些钱回来。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会了奢华享受。当父亲的生意破产，母亲遭遇P2P爆雷，他却无法再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恶念开始爆发——

小小少年卧底：为屈辱母亲伸张正义

今年24岁的郑帆，母亲张娟是甘肃省兰州市百货大楼的销售员，父亲郑和平是商场采购员。一家人本来平静幸福。后来，郑和平与人合伙到农村收购中药材，开起药店，很快发达，并在外面有了情人。

郑帆12岁时，郑和平与张娟离婚，和情人杨小环结婚，张娟坚持要儿子，带着儿子生活。

郑和平再婚又生下一个女儿，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虽然有钱，但他对前妻和儿子一直很抠门，张娟与他经常发生争吵。

2011年9月，15岁的郑帆考上重点高中，学校离父亲居住的小区很近。考虑到儿子上学方便，同时也能给儿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张娟提出让儿子随同前夫生活。郑和平心疼儿子，当然同意，并且做好了再婚妻子的工作。

郑和平的住房150平方米，他给儿子房间置办了全新的生活设施。继母杨小环对郑帆很客气，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天天围着他转。

很快到了周末，张娟想念儿子，周六一大早来到郑和平家的小区门口，她和儿子约好要出去逛街、吃饭。从门口望进去，小区里小桥流水、花红柳绿，就像公园一样。她很伤感，觉得如果不是郑和平见异思迁，在这里居住的应该是她才对。

终于，郑帆走了出来。正巧，郑和平一家三口也要出门。他们开着豪车从张娟母子身边经过，郑和平摇下车窗叮嘱儿子：“周日晚上早点回来，一起出去吃饭。”坐在副驾上的杨小环，穿着光鲜，派头十足，对张娟眼皮都没抬一下，让张娟大受刺激。

郑帆很会察言观色，小心安抚着母亲。张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指着绝尘而去的轿车破口大骂。

晚上，张娟在家里越想越不对，她陪着郑和平吃糠咽菜，郑和平成功了，却被小三摘了桃子。不行，不能便宜了前夫和小三。突然，她有了主意，儿子在郑和平那里，正好方便帮自己劫富济贫，把前夫的钱财想办法转移点过来，将来儿子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在后面，她也要给儿子存点。她把自己的设想和儿子说了，郑帆有些犹豫。见妈妈不停地抹眼泪，他只得答应。

机会终于来了。一次郑帆要请同学吃饭，本来500块左右就够了，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大概得一千块。”郑和平二话没说就把钱给了他。郑帆心中窃喜，原来得来这么容易！

周末见到妈妈，郑帆高兴地把这500块奉上，并讲了“赚钱”的经过。张娟眉开眼笑，连夸儿子：“对，就这么干，他亏待我，可我儿子能补偿我。”

不久，郑帆看上一双限量版耐克鞋，他和爸爸说要两千多，又多要了近一千元。在母亲指使下，郑帆想尽办法不断向父亲要钱，消费层次越来越高。很快，郑和平发现端倪，他不动声色地给了儿子一张信用卡，让儿子今后没法虚报，哪想到，郑帆有了信用卡就不用张口要钱，直接刷卡就行。

几天后，郑帆带母亲逛商场，先给自己买了不少奢侈品，后给母亲买了昂贵的化妆品。信用卡刚刷完，郑和平的电话就到了：“你一个男生，买化妆品干什么？”接着他又问，“你妈在旁边是不是？”说完他挂了电话，立刻打给张娟，骂她做人苟且，盗刷自己的卡。张娟反唇相讥说：“我们到底是谁苟且？是哪个在背后养人？”两人在电话里吵得不欢而散。

此后，郑和平开始限制儿子消费，他的手机与儿子的信用卡捆绑在一起，郑帆的消费他都能收到短信提示。如果哪笔消费有异常，他立马提出质疑。郑帆每次都要认真解释一番，心里很烦。

郑帆开始暗中想招。很快，他在网上学会了用信用卡套现，并且在账单里体现的都是服装餐饮或文教用品、电子产品，郑和平查不出任何端倪。

高中三年，郑帆挥霍了三年，在父母的斗法中，他养成了花钱如流水的习惯。兰州市各大奢侈品市场，他都如数家珍。郑和平忙于工作，顧不上他，后来对他也不加控制，告诉他：“只要是你吃穿用的，我给你兜底，但前提是你必须把学习搞好。”

“劫父济母”后遗症：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

郑帆在学习上还是很争气，2014年以高分考入兰州大学计算机专业。大三开始，一些同学开始在外面兼职或创业，郑帆以创业为名，让父亲出资。郑和平察看了儿子计划租下的办公场地后，第一次就转账50万元。而后，郑帆在兰州市中心一座4星级写字楼租下房子，让几名同学过来冒充合伙人。郑和平先后又投入100多万元。最终郑帆告诉父亲，创业失败，研发的软件卖不动，全部投资都花在推广上了，这些钱打了水漂，无法追回……

事实上，除了房租，郑帆把这些钱都转到了母亲的账户里。他觉得，父亲的财产中，本就应该有母亲一份。

巨额资金投资失败，郑和平十分气愤，但郑帆领了几个同学，跟父亲好一顿解释。这些同学是在外面创业的人，对软件开发，对网游市场都非常了解，而且口才了得，说出来的名词和概念，让郑和平如鸭子听雷，蒙头蒙脑，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2018年，郑帆本科毕业，申请去了英国留学，读研究型硕士，学的是信息工程专业。郑和平这才感觉日子消停了些。

郑帆在英国的日子过得很惬意，用钱随意，学业轻松。并且，他和一名来自上海的女留学生谈起了恋爱。然而，一年后，顺风顺水的日子转瞬中止。

先是张娟拿着郑帆搬运过去的钱理财，结果P2P平台爆雷，老板跑路。紧接着，郑和平也出了事，他把全部家底投资到兰州市一个新城区的商业项目上，没成想大股东跑路，项目成了烂尾楼。郑和平把所有药店都转兑出去，还差银行不少贷款。郑和平让郑帆中止学业，赶紧回国。

郑帆转头和妈妈诉苦。张娟却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的项目停了，怎么能缺你这点钱，估计是那个狐狸精嫌你费钱，在背地使坏。”

为了给父亲施压，郑帆在家族群里公开讨伐父亲失职，断了他的学费，毁了他的学业。随后叔叔和姑姑立马站出来，劝他要懂事，说郑和平确实破产了：“如果你爸爸不是内心强大，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都活不下去。”郑帆只得中断学业提前回国。

2019年6月，鄭帆回到兰州，发现父亲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中，没有变化。郑和平一家人还在酒店请郑帆吃了一顿大餐。他把这一切告诉母亲，说父亲不像落魄潦倒的样子。张娟哼了一声说：“他肯定手里还有些钱，估计给他女儿留着呢！”郑帆更坚信爸爸手里还有钱。

郑帆继续向爸爸要生活费，并质问郑和平：“没钱为什么不把这房子卖了？没钱还能在外面吃饭？”杨小环在一旁替丈夫说话：“你爸爸拼了老命，才保住这套房子的。至于到外面吃饭，是因为你回国才奢侈了一回，不信你去问你的妹妹。你真的要体谅爸爸。”郑帆依旧不相信。晚上，继母杨小环来到郑帆房间，给了他三千块钱，让他先节省着花，多替父亲着想。

郑帆心不在焉地开始找工作，都是高不成低不就。郑和平有个朋友，可以让郑帆去培训学校当英语老师，可是郑帆认为那太委屈自己，坚决不去。

郑帆每天闲逛，和狐朋狗友聚会，手上的钱花光了就找父亲要，父亲不给他就大闹。郑和平气得没办法，每次骂完，再给他一些钱息事宁人。

2019年11月，郑帆在英国的女友回国后，来到兰州，郑帆的开销无疑又增大了好多。他更频繁地找父亲要钱，郑和平说，他现在靠几张信用卡维持生活，下一步可能就要卖房子了。之后，他断了供给，让郑帆赶紧找工作。

而郑帆根本不信，他认为自己得出奇兵。

伸出无形黑手：哀哉海归儿子变大盗

这天半夜，郑帆拿把椅子，悄悄来到父亲卧室，把椅子放在父亲的床边。他就坐在椅子上盯着父亲。郑和平从睡梦中惊醒，吓得一声惊呼。杨小环只得去女儿的房间，郑和平则欲哭无泪，他悲愤而无奈地说：“天亮了你跟我到银行查账，你看看我信用卡欠了多少钱！我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来逼我！”

周末，没要到钱的郑帆不甘心，他又跑到群里控诉爸爸，但群里没有人理他。郑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在群里说他要跳楼，然后来到阳台，打开窗户，做出要跳的样子。郑和平赶到阳台，绝望地看着儿子：“我早就不想活了，来来，我陪着你一起跳！”儿子无休止的闹腾，也确实让郑和平绝望了，于是，他真的推开另一扇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郑和平家住六楼，幸运的是，他跳下时先掉在一棵树上，经过缓冲后跌落地上。命保住了，但右小腿骨折，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亲戚们无奈地看着郑帆：“别再作了，把爸爸逼成这样你忍心吗？”郑帆这时才相信父亲确实没钱了，他给爸爸道歉，郑和平什么也没说，只是老泪纵横。

此后，郑帆开始踏踏实实地找工作，但薪酬与他的设想差距太大。他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已经无法再过穷人的生活，只想快速发家致富。

一段时间后，张娟发现喜欢在外面跑的儿子，天天窝在家中，摆弄一大堆老式手机和一堆元器件。张娟奇怪地问儿子干吗，郑帆说他想明白了，不能没有目的乱撞，要以他的专业为本，做他熟悉的领域，用他的技术创业。

郑帆又叫来两名高中同学，他们也和郑帆一样，在职场上混得灰头土脸。三人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后来，三个人很快租了间写字楼，成立了科技公司，把他们的那些手机、元器件都搬了出去。

很快，郑帆给家人报告好消息，说公司步入正轨，开始赚钱。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钱请母亲吃饭，又请父亲一家吃饭，还破天荒地给了父亲1万块钱，并为自己之前的不懂事道歉。郑和平想不到儿子短短时间就脱胎换骨，真的以为儿子这次创业成功，不停地感叹后生可畏。

2020年5月，直到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刑警找上门来，郑和平和张娟才知道儿子的所作所为。据警方调查，郑帆在四川、山东等几个省份组织多人实施网络诈骗，总金额高达数千万元。

原来，一次郑帆在登录支付宝账户时，忘记密码，用手机动态密码重新设置了新密码。他敏锐地意识到，几乎所有的APP都可以用手机动态码重新设置密码，那么进入实名注册的APP，就可以获得姓名、身份证号、银行卡号，再用免密支付原则，不是可以轻易刷走别人银行卡上的钱了吗？

郑帆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把旧手机改造成基站，探测到周围手机短信，并嗅取拦截。而后，他们再用软件查出该用户的姓名、银行卡号、身份证号码，之后便实施作案。他们选择在夜深人静、人们防范意识比较低的时候，将用户的钱转走。郑帆将被害人的钱转入第三方支付公司，然后再转到外地的第四方公司，在外地取款机上取走现钞。

几次盗窃成功后，郑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请母亲吃饭，给父亲钱款。此时，他已经忘了古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2020年5月，兰州市城关公安分局接到受害人报案，称银行卡未离身，但卡内的钱被转走6万余元。民警从被盗的资金流向入手，最终锁定郑帆等人。当警察找上门的时候，郑帆和几名同伙还在电脑前忙碌，被逮个正着……

在看守所里，郑和平和张娟痛心疾首，他们问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郑帆冷淡地看着母亲：“你当年让我从爸爸那里给你搞钱，就应该知道，我长大了，也不可能用常规的方法赚钱……”张娟愣了很久，这才意识到，当年利用儿子来发泄自己对前夫和小三的不满，安排儿子劫富济贫，是导致儿子人生走上歧路的直接原因，不禁放声大哭。

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为化名。）

[编后]夫妻离婚后，由于讨要孩子生活费或相互境遇的改变，难免会引发各种矛盾。此时，身为父母最忌将孩子牵扯进来，甚至成为彼此之间“斗法”的“工具人”，严重影响到孩子的健康成长，如本案中的海归儿子变大盗一样，让人叹息。要知道，对孩子最好的爱，是让孩子成为他自己，让他快乐成长。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