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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果然如烟

2020-09-16吕芃

齐鲁周刊 2020年18期
关键词:京剧团样板戏京剧

吕芃

夜晚。你在暗处。别人也在暗处。黑影里,有人高喊:“古伦木!”你连忙回答:“欧巴!”然后,双方都释然:“自己人”!于是,手里的沙袋包、链子枪开始朝另外的方向去寻找新的攻击目标。

什么意思?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没关系! 你没out,是我out了。这是一种分组“打仗”的游戏,曾经流行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男孩子中间。现在如果还没老掉牙,至少牙床已经松动得如同放了过多奶油的提拉米苏。沙袋包、链子枪和“古伦木、欧巴”是这种游戏的标配。所谓“古伦木、欧巴”,是“革命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里南朝鲜伪军的口令,在那个年代的孩子们中间风靡一时。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对此情此景有生动再现。如果现在再冲别人高喊“古伦木,欧巴”,得到的回复肯定是影片结尾处姚二嘎式的一脸轻蔑:傻×!还记得这些鸡零狗碎的人,真的是已经out于时代了! 其实,《奇袭白虎团》给当时的孩子带来的欢乐,远不止“古伦木,欧巴”。“我奉命去放哨,抱枪睡了觉。轰隆一声响,你们开了炮。班长炸断了腿,班副炸折了腰。就属我命大,撒腿往回跑……”这是剧中一个被俘南朝鲜伪军的台词儿。这个丑角儿,大概是当时所谓“样板戏”里所有“匪兵甲”“匪兵乙”“土匪甲”“土匪乙”中台词儿最多的一个。班级搞联欢,实在不会别的节目,上去背段儿这个,也能过关。除了京戏,一个叫梁厚民的艺术家还创作并表演了快板《奇袭白虎团》:“在一九五三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揭穿,他要疯狂北窜企图霸占全朝鲜。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阴云笼罩安平山。在这山上,盘踞着伪李的王牌军,号称是常胜部队美式装备的白虎团……”这部作品当时也是脍炙人口。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70周年,也是久负盛名的山东京剧团建团70周年。八一前夕,有幸观看了山东京剧团新近复排的《奇袭白虎团》。感佩感慨感动之余,同此剧有关的诸多往事旧闻,纷纷被激活,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人类最不可靠的,是记忆。比如,所谓的“八个样板戏”,即使是从“文革”时期过来的人,包括那些听着、唱着“样板戏”长大的人,也未必能说清“样板戏”到底是哪八个。因为,“样板戏”根本就远远不止八个。“革命样板戏”,在“文革”伊始,作为一个概念被提出来的时候,的确只有八个。其中,有五个“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另外三个,现在很多人已经记不起它们曾经也是“样板戏”,而且是第一批的“样板戏”:“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大型革命交响乐”《沙家浜》。尤其是交响乐《沙家浜》,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因为演京戏易,跳芭蕾难,奏交响乐则是难上加难。即使今天,有些“文化大省”也组不起一支像样的交响乐团,遑论“文革”期间乎?一部作品连演出团体都不能保证,何来“寿命”?到1968年,又出现了第九部“样板戏”:钢琴伴唱《红灯记》。这九部作品,有八部是中央、北京、上海的文艺院团创作的。只有《奇袭白虎团》是山东的文艺团体创作演出的!

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剧照。

进入七十年代,“样板戏”的名单在不断拉长,陆陆续续又推出了京剧《龙江颂》《杜鹃山》《平原作战》《红色娘子军》(我没写错,当时的确是又推出了一部京剧《红色娘子军》,让人极其失望的是,“京剧洪常青”比“芭蕾洪常青”的“帅”劲儿差了十万八千里,基本属于朴实无华村支书的风格。京剧《红色娘子军》因此完全被淹没在同名芭蕾舞剧的阴影里)《磐石湾》《红云岗》、舞剧《沂蒙颂》(电影《芳华》里何小萍跳的就是这部舞剧的片段)《草原儿女》。另外,还有很不知名的京剧《审椅子》《战海浪》《江津渡》等。

在“革命样板戏”之外,又出现了一个新概念,叫做“革命样板作品”,因为此时出现了一部实在不能称之为“戏”的样板作品:钢琴协奏曲《黄河》!当看到郎朗或李云迪慷慨激昂地弹奏《黄河》的时候,可能很多人意识不到這是当年的一部“革命样板作品”。因此,所谓“样板戏”并非只有八部。“文革”期间的中国文艺也远远不止“八个样板戏”。别的不说,仅是“儿童读物”,就有上海少儿出版社的月刊《少年文艺》,还有小说《闪闪的红星》《小英雄雨来》《半夜鸡叫》《三探红鱼洞》《红雨》《战地长缨》《我们的班长李小芳》《永路和他的小叫驴》《阿申和他的伙伴们》《新来的小石柱》……科普作品《十万个为什么》《蝙蝠和猫头鹰的对话》《海洋的秘密》《石油的故事》……等等,等等。顺便说一句,当时大受欢迎的《新来的小石柱》,作者署名“童边”,真名叫黄家佐,是名子之父。他的儿子,随母姓,叫芮成钢。

前不久,在书店看到一本书,名曰《票证里的中国》,价甚昂,吕囊比阮囊还羞涩,没买,只是从头到尾认真翻阅了一遍。此书蒐罗了短缺时代的多种票证,林林总总,蔚为大观。但翻检之余,颇感失望,因为这部连“白萝卜票”“大葱票”“黄豆芽票”都罗致其中的著作,居然没有收录我小时候最盼望得到的一种票证:松花蛋票 ! 那时候,什么东西都供应紧张,粮、油、肉等是按月限量凭票供应,有些东西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凭票购买,其中就包括松花蛋。

《奇袭白虎团》第一代“严伟才”宋玉庆,年仅22 岁即走红全国。

如果我没记错,在当时的济南,春节来临,每人可凭票供应两枚。也就是说,平均每一百八十二点五天,每个人才能吃上一枚松花蛋。但凡事儿总有例外,据说,即使在松花蛋供应最紧张的时代,也有一个特殊人物可以每天配给一枚。这个人就是宋玉庆,《奇袭白虎团》男一号严伟才的扮演者。《奇袭白虎团》是样板戏,创作并首演样板戏的文艺团体俗称“样板团”,政治待遇高,生活待遇较之一般文艺团体也略高,据说有的样板团演员伙食标准能向飞行员看齐。山东京剧团在当时的样板团里待遇偏低,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该团因为待遇的缘故曾整体移到北京。宋玉庆之所以能每天配一枚松花蛋,是因为根据中医的说法,这东西可以入药,功效是清嗓败火。

我读小学时,最崇拜的偶像是宋玉庆,除了每天可以配给(至于他吃不吃,是另外一回事)一枚松花蛋,更重要的是因为他长得帅,而且剧中扮演的角色是一路高歌,胜利归来。不像李玉和、洪常青被捕遇害,也不像杨子荣,原型不幸牺牲,也不像郭建光,风头被阿庆嫂抢去不少,总让人带有某种遗憾。杨子荣、李玉和、郭建光,这些样板戏里的男一号,都英俊、威武,甚至潇洒,但只有严伟才和洪常青才能用“帅”来形容。而且严、洪二人相比,或者说宋玉庆和刘庆棠相比,前者更帅一筹。也就是说,刘庆棠的优点是帅,缺点是不如宋玉庆帅得明显。因为崇拜,所以每次见到宋玉庆,都是向其他“玉米”炫耀的资本。距离宋玉庆最近的一次,是大约我十岁那年,在山东剧院观看一出叫做《都愿意》的地方戏,他正好坐在我的前排。我的父亲同他打招呼。他转过身来,很客气地同我父亲寒暄,也顺便和我握了一下手。台下的宋玉庆当然不如台上的严伟才光彩夺目,但依然是英气逼人。那时的宋玉庆,已经成了山东文化系统的负责人之一,好像是省文化局的副职,这在当时不奇怪,李玉和的扮演者钱浩梁、洪常青的扮演者刘庆棠都担任了文化部的副部长,为《智取威虎山》谱曲的于会泳则担任了文化部的部长。省文化系统的正职叫姚士昌,是一个种花生的农民“科学家”,据说他通过学哲学,用哲学,培育出了夜间开花的高产花生品种,后来被证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身败名裂。那天看戏,姚也在场,颇有些拒人千里之外,和宋玉庆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照。宋玉庆后来去了美国,也就是那个曾经把松花蛋评为“十大令人恶心食品”之首的国家。宋玉庆现在应该年近八旬了。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奇袭白虎团》之所以能在众多的现代京剧当中脱颖而出,前提是有一个好剧本。这出戏,来自火热的现实生活,源于抗美援朝战场上侦察英雄杨育才传奇般的战斗经历。志愿军京剧团的演员李师斌、方荣翔等在朝鲜期间,就根据杨育才的事迹创作了《奇袭白虎团》,受到了志愿军官兵的欢迎。后来,志愿军回国,京剧团集体转业,并入山东京剧团,自然把这出戏带到了山东,剧本也在孙秋潮等剧作家手中不断丰富。

20世纪60年代初,中央组织现代京剧汇演,山东重点打造《奇袭白虎团》,以京剧团为基础,从全省各单位抽调人员组成新的创作班子。我的父亲就在这个时候被抽调进了剧本创作组。当时剧本组的办公地点,并不在省京剧团,也不在其他单位,而是在时任省委第一书记谭启龙的家里,因为谭启龙的夫人严永洁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分管文艺,自然也是这部戏改造提升的直接组织者。谭启龙经常在家里办公,所以偶尔也会参与剧本的讨论和审定。

据我父亲回忆,对《奇袭白虎团》的加工改造提升,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特别突出、強化了毛泽东思想对人民军队的思想统领、行动指引,以至于让严伟才在台词中直接说出了“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所以,后来毛主席在北戴河看这出戏时,笑着说:这是我说的话嘛!二是大大增加了思想政治工作的内容,过去的《奇袭白虎团》更多的是写军事斗争,也就是战斗过程、战斗场面。改编后的该剧,不但排长严伟才(排这一级没有专职政治工作者)经常给战士们做思想工作,还增加了关政委的戏份,就连战斗命令,都是关政委以团党委的名义到基层来下达。第三,最大的改动或曰加强,是新增了朝鲜人民和朝鲜人民军同志愿军并肩战斗的内容。特别是崔大娘、崔大嫂等旦角儿戏的增加,使这部戏在阳刚之外,有了更丰富的色彩,因为过去的版本主要是一出武生加须生的生角儿戏。当然,有些内容今天看是过分拔了高,比如崔大娘居然唱出了“人民战争的大海洋”这样的词儿。父亲回忆,当时创作过程中就有争论,因为“人民战争”是毛泽东、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初期提出的创造性概念并成功付诸实践,作为一个朝鲜阿妈尼,有没有这个文化和认识高度?而且由于朝鲜的特殊国情特殊历史,朝鲜战争中也没有实行过“人民战争”。最后是集体讨论、领导拍板,还是这么写了,这么唱了。父亲说,塑造崔大娘崔大嫂时,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中国革命根据地大娘大嫂的形象,剧中军民鱼水情的描写也是源自对中国军民关系的体验。第四个提升就是对情节、台词的优化、打磨、改写、拓展。

到1964年晋京演出 ,从最初的本子到改造提升完成,这部戏前前后后经历了差不多十年时间,真是应了江青那句“名言”: “十年磨一戏”。

文革期间风靡全国的“儿童读物”。

应该说,《奇袭白虎团》是当时的主流文艺创作方法比较成功的范例:在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上,她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在表现对象上,就像《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所倡导的,她来自工农兵,又歌颂了工农兵;在创作方法上,做到了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的结合;在艺术形式上,则是推陈出新,用改造了的传统京剧表现当代革命题材……好像是2010年,省京剧团曾经复排过一次《奇袭白虎团》。那时父亲还健在。我问他,要不要再去看一遍这部他曾经为之付出很多心血的作品?他沉吟半晌,只说了四个字:老了,算了。

样板戏被奉为“无产阶级文艺”创作圭臬和最高成就的时候,曾参与其中的人,按说应该春风得意,风光无两。也的确有人因样板戏而飞黄腾达。比如,来自上海样板戏创作团队的山东乳山籍音乐家于会泳,就在四届全国人大之后被任命为文化部部长(同时被任命为国家体委主任的是赫赫有名的乒乓球运动员庄则栋)。副部长里,则有扮演李玉和的钱浩梁(艺名浩亮,据说此名为江青所赐)和扮演洪常青的刘庆棠。于会泳是音乐奇才,或曰天才,他创造性地把传统京剧和西洋音乐结合在一起,大大拓展了京剧唱腔、音乐的表现力,《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一节中的《迎来春色满人间》,还有《杜鹃山》的女主角柯湘最具代表性的唱段《家住安源》,堪称中西音乐、特别是传统京剧和西洋交响乐、歌剧融合的典范。在音乐、唱腔创新方面,上海创作的《智取威虎山》《海港》《杜鹃山》《龙江颂》就比北京创作的《红灯记》《沙家浜》《平原作战》更超前,更灵活。海派京剧从历史上就有开放、纳新、追求时髦时尚的特点,这个特性居然一直延续到了现代革命题材京剧的创作。《奇袭白虎团》的开场曲,是《国际歌》,西洋管弦加京剧锣鼓。除了开场,剧中的西洋音乐元素也所在多有,据说当年请过上海同行前来帮忙设计。此是题外话,不赘。

《奇袭白虎团》复排剧照。新版尖刀班身手矫健,精气神十足。

除了这几位因样板戏一步登天的“革命大腕儿”,还有人因为创作样板戏而在万马齐喑的岁月里基本保留了写作和正常生活的权利,比如《沙家浜》的主要作者汪曾祺(他创作的《沙》剧《智斗》一场,把京剧擅长的二人对唱经典性地提升到三人对唱),据说只有他敢在江青面前吸烟、跷二郎腿,其他人只能在椅子上坐半个屁股。

“样板戏”大火,有人获益,可以理解,但有人因此而倒霉,这就颇让人费解了,比如《红灯记》的导演阿甲、《奇袭白虎团》的导演尚之四……还有那么一些人,深度参与了创作,为之呕了心,沥了血, 但后来样板戏的大红大紫,大起大落,大是大非,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但没有物质酬劳和奖励,甚至没有署名权,至少《奇袭白虎团》几十年来都是署名“集体创作”。这样署名,当然也不错,因为它的确是“十年磨一戏”磨出来的集体作品。在这个群体中,有一个人的作用非常重要,这就是山东京剧团的专职编剧孙秋潮。孙先生是胶东人,来自京剧氛围浓厚的掖县,在京剧团工作了一辈子。因为《奇袭白虎团》的加工、提升,和我的父亲凑到了一个创作班子中,并因此结下了友谊。文革后期,很多业有专精的人无事可做,政治风暴引发的漩涡較之文革初期也平缓了许多,串门儿聊天打发时光是生活常态。当时我家与大明湖南岸一墙之隔,前来游湖的亲朋故旧经常拐个弯儿来歇脚。但孙先生来串门儿并非游湖的余兴,就是专门来找我父亲海侃神聊,密度有时差不多一周一次。

孙先生风趣幽默,见多识广,记性又好,听他谈话,对当时的我,真是一种享受。但是,他和父亲的话题很少涉及《奇袭白虎团》,仿佛他们的生命历程从未同此剧有过瓜葛和交集。只有一次,看到我在写作文,孙先生拿过作业本,翻了几页,兴之所至,哼唱了两句戏文,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子,你看你爸这词儿写得多好,好好学学!”父亲连忙摆手:“那不是你领着大家商量的吗!”又化用了一句当时颇为流行的名言:“名曰夸我,其实是夸你自己!”孙先生大笑:“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有人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这种说法,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文学的历史上,或曰历史上的文学,曾多次出现过“无情”时代。比如“样板戏”,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岂止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婚姻! 男主角、女主角,男配角、女配角,正面人物、反面人物,主要人物、次要人物,大人物、小人物,几乎都游离于婚姻之外。

最典型的是《红灯记》,写了同一个家庭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代人,高奶奶、李玉和、李铁梅均是单身。只有《沙家浜》里的阿庆嫂,似乎有个老公叫阿庆,还被发配跑了单帮。《奇袭白虎团》里的崔大嫂是女二号,但是不见崔大哥,直到今天,也只有北美崔哥,没有北韩崔哥。《白毛女》里的喜儿和大春,在同名歌剧和故事片里,曾经是一对恋人,但到了“革命现代舞剧”里,两人之间的纽带完全成了鲜明的阶级情、模糊的兄妹情。据故事片《红色娘子军》的作者梁斌回忆,在原初创作时,是设计过洪常青和吴琼花之间的感情线的,但在拍摄过程中,这条线被剔除得干干净净,两人完全成了纯而又纯的战友情、同志情!这当然怪不得电影《红色娘子军》的导演谢晋。时代使然耳!谢晋是非常善于处理、表现感情戏、爱情戏的。《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就是明证。所以,非不能也,亦非不为也,而是不能为也!那个时代的谢晋如此,《奇袭白虎团》的导演也是如此。

《奇袭白虎团》剧照。

尽管在改造、加工的过程中,增加了旦角戏,但依然不能改变 《奇袭白虎团》的基本品质:这是一出武戏、战争戏。没有爱情,没有婚姻,没有儿女情长,没有卿卿我我,合乎情理,合乎预期。父亲告诉我,当初参与写本子,从根儿上就没想过加入爱情线、感情戏,那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些构想。不像改革开放之初的某部战争片,居然把爱情写进了正在参加战斗的坦克车驾驶舱里,为爱情而爱情,时为天下笑!

《奇袭白虎团》的导演叫尚之四,是一位善于驾驭各种题材的杰出戏剧导演。除了“武戏”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他还执导过“文戏”吕剧《李二嫂改嫁》、柳子戏《孙安动本》、山东梆子《墙头记》等一批堪称里程碑式的剧目,而这些戏居然横跨了多个剧种、多种题材、多样风格! ! 特别是《李二嫂改嫁》,通过这样一出新编现代戏,把吕剧这样一个曾经只在最底层穷苦群众中流行的区域性地方剧种,推向了新中国戏剧的大雅殿堂!尚之四执导《孙安动本》《墙头记》等大批剧目,也和执导《李二嫂改嫁》一样,可以说是抢救性的挖掘、改造、提升、重塑、创新,是赋予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传统剧种剧目以新的血液、新的生命。因为有了他挖掘、执导的《孙安动本》《张飞闯辕门》等,柳子戏从传统戏曲的“化石”变成了“活化石”,以至戏曲界出现了一个词儿,叫做“东柳垂青”,意谓柳子戏在山东焕发了青春。

尚之四是和那一代创作、演艺人员一起,在用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为山东地方戏曲续命,为中国传统戏曲文化续命!但是,尚之四为戏剧的一生并不能说是一片坦途。新中国成立之初,他作为新吕剧的奠基人之一,就是山东吕剧团的副团长,三十年后,几经辗转,重回吕剧团,还是副团长。《奇袭白虎团》和其他的剧作,带给他的,并非全是荣耀……我曾经问过父亲一个问题:尚之四为什么叫尚之四?父亲告诉我: “尚之四是平度人,兄弟姊妹八人,父母依次命名为尚之一、尚之二、尚之三,直到尚之八。尚之四排行老四,自然就叫尚之四……”尽管名为“之四”,但尚之四在山东戏剧史上的地位,堪称独一无二、前无古人。至于是否后有来者?由今观之,难!

(后记:因为近日有幸两次观看山东省京剧院复排的《奇袭白虎团》,勾起了关于此剧的若干回忆。文中所述,大多来自先父和父执的闲谈杂忆,以及亲身所经所历。时移世易,岁月久远,所述所记,未必尽当,但力求真实客观。当然,也不是所有关于此剧的往事都能公開,只能做到“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该如烟的,就如烟散尽吧。行文至此,告一段落。不周不当不确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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