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颖

中学一级教师，蘇州大学硕士研究生，江苏省苏州工业园区教坛新秀，全国“三新”作文创课大赛一等奖获得者。

酬①乐天扬州

初逢席上见赠②

〔唐〕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③。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④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⑤精神。

★【注释】

①酬：答谢，酬答，这里是指以诗相答的意思。②见赠：送给（我）。③弃置身：指遭受贬谪的诗人自己。弃置：贬谪。④翻似：倒好像。翻：副词，反而。⑤长：增长，振作。

★【背景】

此诗作于唐敬宗宝历二年（826年），刘禹锡罢和州刺史返回洛阳，同时白居易从苏州返洛阳，二人在扬州初逢时，白居易在筵席上写了一首诗《醉赠刘二十八使君》赠刘禹锡：“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在诗中，白居易对刘禹锡被贬谪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和不平。于是刘禹锡写了这首《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回赠白居易。

★【鉴赏】

刘禹锡的这首酬答诗，接过白诗的话头，着重抒发了特定环境下自己的情感。他参加王叔文集团的政治改革却屡遭打击，被贬后迁徙于朗州、连州、夔州、和州等边远地区。这些地方十分荒凉，所以用“巴山楚水”来概括。因是仕途不顺，所以这二十三年如同被弃置于道旁一般。

诗人长期谪居异地，心情不免愤慨，空有怀念老友之心却无由再见，更何况二十三年中，诸多老朋友已经去世，只能徒然地吟诵“闻笛赋”表示怀念。闻笛赋，指西晋向秀的《思旧赋》。三国曹魏末年，向秀的朋友嵇康、吕安因不满司马氏篡权而被杀害。后来，向秀经过嵇康、吕安的旧居，听到邻人吹笛，不禁悲从中来，于是作《思旧赋》。刘禹锡借用这个典故怀念已死去的王叔文、柳宗元等人。此番回来，恍如隔世，旧日光景不再。刘借用“烂柯人”这个典故既暗示自己被贬时间之久，又表现了世事变迁，以及回归后生疏而怅惘的心情。

白居易在赠诗中说同辈都已升迁，只有你在荒凉的地方虚度了年华，颇为刘禹锡抱不平。刘固然对此感到惆怅，却反而来劝慰白居易不必为他的寂寞、蹉跎而伤怀，对世事的变迁和仕宦的浮沉表现出豁达的胸襟。他以“沉舟”“病树”自比，沉舟侧畔是千帆竞发之象，病树前头有万木皆春之景，显得相当达观。同时，这两句诗还闪耀着哲理的光辉，表现了诗人坚持事物不断变化发展的观点。

尾联紧承颈联的基调顺势往下，直扣题意，表示对友人热情关怀的酬答。“杯酒”照应“席上”，“长精神”为与白居易共勉。同样，刘禹锡是以达观的态度继续安慰老友不要太低沉，还是凭借着杯中之酒，长长精神吧！

全诗情感跌宕起伏，但在政治上，刘禹锡始终充满积极进取的斗争精神，所以总体而言，这首诗歌在感伤中见豁达，沉郁中显豪放，是酬答诗中的佳作。

归来

——读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重返红尘的纪念

是一场筵席

久居无人问津地

归来满眼凄迷

人事全非

不知何去

忆往昔

如王质观弈

向秀闻笛

你叹

命压人头

徒劳费心力

诗称才名被蹉跎

方知岁月消磨疾

二十三年皆不易

旧事休再提

千帆竞过非沉舟可比

病树应朽却满目新绿

他日必能东山再起

且尽杯中之酒

赢得二十四桥畔知己一曲

记一场重返红尘的筵席

——《归来》创作手记

刘禹锡二十九岁入仕，由于参加王叔文主导的永贞革新，失败后惨遭打击。被贬期间，他先后迁徙于朗州、连州、夔州、和州等地区，历时二十三年，而这些都是“无人问津”的蛮荒偏远之地。因此，于他而言，此次“归来”意味着再度回到尘世。途经扬州，与好友白居易不期而遇，“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一场互相畅叙衷肠的诗酒酬酢就此拉开帷幕。

诗人渡尽二十三载的磨难，故地重回，思绪万端。庙堂之上，皇权更迭，政局动乱，忆及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改革，不免发出沧海变桑田之叹，恰如“王质观弈”，局终时斧柄已烂，回乡已过百年。诗人抚今追昔，理想幻灭，亲友离散，正似“向秀闻笛”，徒留自己在人世间伤怀慨叹。

白居易在赠诗中称刘禹锡为“国手”，对他的文学才华表达出了高度的欣赏，同时也对他多舛的命途流露出了愤懑不平的情绪。“命压人头”写昔日之沉沦，纵使有“才”，也“总输他覆雨翻云手”;“举眼风光”“满朝官职”言今日之困顿，即便有“名”，在“岁月消磨”中亦“折”去太多。

刘禹锡一生行事刚毅，几经宦海浮沉却不屈不挠，因此他并未沉溺于往昔的悲苦之中，反而以高昂的格调、磊落的胸襟劝慰香山居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万事万物都在变迁，“前度刘郎”还会“东山再起”。当大家都以为刘禹锡的人生盛宴随着一纸贬书而宣告结束时，殊不知，他以诗人的身份在另一张几案上独酌起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佳酿。

白诗低吟浅唱，道出对友人的惋惜与同情;刘诗引此为相知，表达了对对方的劝慰与期许，这一场筵席的氛围随着宾主感情的逐步加深而愈发浓烈，那就姑且举起酒杯，将往事与现实一饮而尽。在无情的命运面前，于推杯换盏之间，白、刘二人的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