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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土拨鼠饭店

2020-09-07赵菱

少年文艺 2020年9期
关键词:鸬鹚土拨鼠佐料

赵菱

1

作为《森林美食报》的资深专栏作者,我对美食极其挑剔是不可避免的。开果酱店的松鼠太太、开蛋糕店的獾太太和卖鲜鱼、熏鱼、咸鱼的鸬鹚太太总是这么议论我:

“花栗鼠小姐也太苛刻了!她每次审视我店里的新菜,那冰冷的眼神能让我沸腾的热情立刻结冰!”

“花栗鼠小姐的舌尖是不是安装了‘美味感受器?不然怎么刚一尝我做的菜,就说‘这道菜没有新意呢?”

“我怀疑花栗鼠小姐得了‘美食挑剔症。所以,不是咱们的美食做得不好,而是她尝过的美食太多,失去味觉了!”

也难怪,松鼠太太是位争强好胜的太太,为了让果酱登上《森林美食报》,她拼了命地创新,一门心思捣鼓那些可怕的果酱“发明”。今天做一瓶咸得人直抓脖子的“荷叶葡萄酱”,明天做一瓶辣得人上蹿下跳的“辣椒苹果酱”,后天又做一瓶酸得人龇牙咧嘴的“青樱桃酸橘酱”,就是不肯好好做一瓶能吃的普通果酱。

獾太太和松鼠太太是好朋友,一看松鼠太太这么卖力,自然不甘落后,一口气发明了硬得能崩掉牙齿的“不加一滴水板栗饼”、麻得让人嘶嘶吸气的“纯胡椒面包”和吃一口就让人泪流满面的“地道芥末蛋糕”。至于白面包、切片面包,通通都被冷落到角落里。

鸬鹚太太呢?虽然没这两位太太这么思维敏捷,但她好歹也是开了多年鱼店的老板娘,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推出了震惊森林界的“苦瓜鱼片”和“老陈醋腌鱼”。令人同情的是,这两道创意新菜推出后,除了鸬鹚太太自己,没有任何一位顾客敢冒着呕吐的危险去免费品尝。这让多愁善感的鸬鹚太太黯然神伤。

所以,当我拿着采访本,好奇地去一家新开的饭店探店时,三位太太立刻热烈地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古怪饭店?怎么开在地底下!”松鼠太太惊呼。

“好像是‘土拔鼠饭店。”近视眼獾太太眯着眼睛说。

“我看你需要配一副眼镜了!”鸬鹚太太骄傲于自己锐利的眼神,“那是‘土拨鼠饭店!可不是‘土拔鼠!”

“还不都一样!”獾太太撇撇嘴说,“反正又来了一位竞争对手!”

“别担心,挑剔的花栗鼠小姐去探店了。”松鼠太太笑着说,“如果新饭店没有什么富有创意的新菜,很快就开不下去了!”

在三位太太关切的注视下,我来到新开的饭店门前。

饭店在一片桃园里,一棵粗壮的桃树后有一块不起眼的咖啡色招牌,写着几个红色大字:土拨鼠饭店。旁边还有一行绿色小字:所有食物均含神秘的魔法佐料!

2

招牌旁边,是一个深深的洞口,围着洞口,生长着一丛丛翠绿的车轮草。

我顺着洞口的台阶走下去,看到墙上挂着一盏盏红色的灯笼,透出朦胧的红光,给黑暗的洞穴增添了几分神秘。

下了八层台阶,我看到一个精致的饭店雅間,门牌上写着“踏莎行”。又拐了一个弯,出现了另一个雅间,门牌上写着“如梦令”。接着又拐了一个弯,又有一个雅间,门牌上写着“醉花阴”。

我正好奇地看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先生微笑着说:“欢迎光临土拨鼠饭店!从你黑葡萄般机智的眼睛、充满灵气的神情和一身得体的职业装来看,我猜你一定是大名鼎鼎的美食作家花栗鼠小姐吧?你好,我是土拨鼠先生。”

“哈哈,过奖了!”我被土拨鼠先生夸得心花怒放,“我只是一个热爱写美食文章的作者而已,称不上大名鼎鼎。”

“我很喜欢你写的美食专栏,是你的忠实读者。”土拨鼠先生说,“除了做菜外,我最喜欢的就是阅读了。我曾经在一位诗人的书房下面居住了几年,这让我全身都充满了书香。你瞧,我现在还保留着朗诵古诗词的爱好,连门牌用的都是词牌名。”

这么有学识的土拨鼠先生,没想到还这么爱看我写的美食专栏!

“啊,真了不起!”我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得意忘形的模样,“我这次来,想看看有没有值得推荐的菜品,可以写到美食专栏里。”

“非常欢迎!每一道菜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据顾客的情绪量身定做,并且会加上神秘的魔法佐料。”

我惊讶地打开了采访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只有细心地观察顾客的喜怒哀乐,才能做出符合顾客心意的美味啊!”土拨鼠先生颇有深意地说,“把顾客的情感和美食紧密相连,为顾客带来快乐和慰藉,是我开这家店的梦想。”

话音刚落,饭店里来了第一位客人。

3

这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她穿着浅绿色的长裙,脸上蒙着一层淡绿轻纱,很神秘。

土拨鼠先生连忙迎上去,说:“欢迎光临土拨鼠饭店!请问你想吃什么?”

“菜粉蝶、蚱蜢、金龟子是我的最爱!”绿裙子姑娘说,“蟋蟀是我最喜欢的点心。”

“如果我的观察力还算敏锐的话,我猜你大概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否则,你不会用轻纱来掩盖住美貌的。”

绿裙子姑娘听到赞美,笑了笑。

我也走进“踏莎行”,在另一张桌子旁坐下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狭长的洞穴,并排摆着三张原木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个蓝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粉红的玫瑰花。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几乎把整整一面墙都画满了。画的名字叫“土拨鼠的地下宫殿”。

这幅画让我大开眼界:在一片果实累累的桃园底下,土拨鼠先生建造了一个大得惊人的地下宫殿,贯穿了整个桃园,一共有十五个洞穴,通往各个方向。这些洞穴有居住的房间,有堆满了核桃、板栗、花生的储藏室,有整洁的衣帽间,还有图书馆和一间很大的厨房。而在桃园里摘桃子的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地下竟然有这样一座庞大的宫殿!

我正在惊叹,土拨鼠先生端着托盘上来了。

“你好,这是一份凉拌菜粉蝶、一碟油炸蚱蜢、一碗蟋蟀丸子,饭后甜点是金龟子蛋糕,请品尝!”

听到这份奇异的菜单,我感到不可思议。

只见碟子里装着一份菜粉蝶形状的蝴蝶面,油炸蚱蜢是用面粉做成蚱蜢的模样,至于蟋蟀丸子和金龟子蛋糕,食材中好像有紫薯、红豆,散发出甜甜的香气。

“饭店只做素食,所有食材都来自田野,我给你加了一种叫‘童年的魔法佐料,希望你喜欢。”

绿裙子姑娘品尝起来。吃着吃着,她惊奇地说:“这是什么魔法佐料?我真的想起了童年。童年很美好,但太短暂了。由于我有唱歌天赋,从小就到夜莺声乐学院学习声乐,然后登台演唱,参加歌唱比赛。夜莺、黄鹂、知了等,都是我的竞争对手,压力太大,我总是失眠。现在我常常想起童年的自己,大声唱歌,没有竞争,没有患得患失,只是为了唱出发自内心的声音,那种感觉真美好啊!”

“只要你怀着这种心情去唱歌,就没什么可担忧了。”土拨鼠先生拿出一个纸袋,“这份‘蟋蟀糯米团子送给你,晚上吃一颗,你就不会失眠了。”

“里面加了什么魔法佐料呢?”

“刚才剩下的‘童年魔法佐料。”土拨鼠先生神秘地眨眨眼睛。

绿裙子姑娘接过来,礼貌地道了谢。

付款后,她把面纱揭下来,和土拨鼠先生挥手告别,转身冲我微笑着说:“再见,花栗鼠小姐,我挺喜欢看你的美食专栏。”

原来她竟然是森林里著名的歌唱家——青蛙小姐!

4

回去后,我怀着惊奇的心情,写下了发生在土拨鼠饭店里的美食故事。

没想到,这篇文章在森林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童年魔法佐料?难道比我的秘制果酱还好吃吗?”松鼠太太嚷嚷。

“花栗鼠小姐的文章真奇怪,为什么不关注我们努力推出的新品呢?”獾太太生气地说。

“就是,这对每天都苦苦思索如何创新的我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尽管三位太太愤愤不平,但也没能阻挡大家纷纷奔向土拨鼠饭店的脚步。

小气得出名的蜘蛛先生去吃了一顿饭,只点了一个菜,却让土拨鼠先生赠送他三个菜。蜘蛛先生用他的第二只手、第四只手和第六只手,敏捷地抓起饭菜,吃得满嘴流油。从饭店出来后,蜘蛛先生挥舞着他的八只手,激动地对大家说:“饭菜真不错!便宜不说,分量还特别足!土拨鼠先生给我加了一种叫‘大方的魔法佐料,吃完这顿饭,我付款时没有像以前一样心疼得面如土色,你们看,我心平气和!”

过于追求完美的蜻蜓小姐是学舞蹈的,由于害怕长胖,只点了一碗白米粥。土拨鼠先生给她加了一种叫“放松”的魔法佐料,蜻蜓小姐吃完后,又连连点了两个菜,吃了数天来的第一顿饱饭。

一向以严肃、刻板著称的壁虎先生不信邪,板着冰冻三尺的脸去土拨鼠饭店,点菜时百般挑剔。土拨鼠先生给他加了一种叫“宽容”的魔法佐料,吃完后,壁虎先生竟然笑眯眯地和土拨鼠先生握手道谢。更让人吃惊的是,平时一板一眼走路的壁虎先生,这次居然是一蹦一跳从台阶上蹿出来的!

据消息灵通的麻雀太太说,除了“宽容”外,土拨鼠先生还给他加了一种叫“童真”的魔法佐料。

这下,土拨鼠饭店一下子名声大震,连住在山那边的鹿小姐、水那边的水獭先生都慕名前来。

5

松鼠太太、獾太太和鸬鹚太太再也按捺不住,结伴来到《森林美食报》的报社门口。

松鼠太太一看到我就笑着喊:“花栗鼠小姐!你有没有品尝过土拨鼠饭店的饭菜啊?”我摇摇头。

“那正好!咱们去尝尝。如果饭菜做得不好,你就不会写宣传土拨鼠饭店的文章了吧?”松鼠太太热切地说,“可以写一下我新做的‘剁椒香梨果酱吗?口味绝对震撼!吃了一定让你终生难忘!”

我一听这果酱名,想起松鼠太太曾经软硬兼施逼我品尝“辣椒苹果酱”的场景,立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连忙说:“不用了!我没那么大的勇气再尝试你的新产品了。”

“你胆子真小!”松鼠太太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的新创意还源源不断呢!作为一位美食专栏作家,你应该积极鼓励我才对啊。”

我苦笑两声,和她们一起向土拨鼠饭店走去。

在“踏莎行”雅间里,土拨鼠先生笑容可掬地问我们平时喜欢吃什么。

“除了啃不动的石头、咽不下去的泥土和有毒的植物外,我什么都吃。”松鼠太太狡猾地说。

獾太太一听松鼠太太这么说,也不甘落后,立刻说:“除了够不到的云彩、抓不到的月亮和没法煮来吃的太阳,我什么都吃。”

鸬鹚太太一看她们这么彪悍,岂肯示弱,连忙说:“除了不能饱肚子的风啊霜啊雪啊雨啊,我什么都吃。”

我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说自己爱吃什么好了。

土拨鼠先生看了看三位太太,笑着说:“好,我知道了。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土拨鼠先生端来一个大托盘,把我们的饭菜一一摆到桌子上。

松鼠太太面前是一碟香烤松子、一个核桃面包和一碗板栗甜粥,獾太太面前是一个玉米面包、一碟鸡蛋饼、一碟什锦水果,鸬鹚太太面前是一碟香酥芝麻饼、一个鱼形面包、一碗燕麦粥。最后,放在我面前的是一碟萝卜丝饼、一串烤香蕉和一盘香草烤马铃薯。

松鼠太太咬了一口核桃面包,說:“味道很普通啊,不抹果酱的面包简直没法吃!”

獾太太吃了一块鸡蛋饼,说:“很一般啊,口感还有些硬呢。”

鸬鹚太太急忙啄了一口鱼形面包,说:“只是看起来像鱼罢了,根本不是鱼的味道!”

我吃了一串烤香蕉,感觉很好吃,但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土拨鼠先生会在我的食物中加什么魔法佐料呢?

我这样想着,迫不及待地把萝卜丝饼和香草烤马铃薯吃完了。

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并没有体验到之前来吃饭的顾客们那种神奇的感觉。

6

我正觉得奇怪,洞外传来一阵狂风的呼啸,好像天翻地覆一般。

“不好!台风来了!”松鼠太太大惊失色,“去年我的屋子就是被台风吹倒的,害得我在舅舅家借住了几个月,受够了舅妈的白眼!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说着,松鼠太太就要往外面跑。

土拨鼠先生一把拉住了她,说:“咱们这儿离海近,台风来势凶猛,在我这儿很安全,等台风过后再回去。”

“可我的屋子怎么办?”松鼠太太哭起来。

“别担心,我这儿的房子多着呢!”土拨鼠先生说,“你看到那幅画了吗?那就是一幅真实的地下迷宫图。我们土拨鼠家族是有名的挖洞高手,我的洞穴四通八达,房子多得住不完。我还想着,到冬天时,可以把饭店改成旅馆,邀请大家来这儿冬眠呢!”

松鼠太太一听,逐渐安定下来,停止了哭泣。

同样担忧的獾太太和鸬鹚太太也放下心来,听洞外的狂风呼呼刮着,房间里却暖融融的,丝毫没有受到风暴的侵袭。

“松鼠太太,不用担心,我在你的食物中加了一种叫‘从容的魔法佐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土拨鼠先生说,“给獾太太加的是魔法佐料‘自信,给鸬鹚太太加的是‘坚持,给花栗鼠小姐加的是‘豁達,相信这顿饭会给你们带来不一样的心灵享受。现在,请你们深呼吸,平静下来,倾听自己的内心感受。”

我深深呼吸,闭起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一阵温柔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包围了我。一直被美食店店主们的闲言碎语困扰的烦恼和压抑,慢慢消散了。我忽然觉得,她们并不是对我太苛求,而是想通过美食创新来获得我的认可。

我很惊奇,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我回去还是要做草莓果酱。”松鼠太太抹了抹眼泪,显出坚强的神情,“折腾了那么久新果酱,顾客反而被吓跑了。我想明白了,还是踏踏实实先从普通果酱做起吧,只是,要做得更可口一些。”

“是啊,回去我就烤个巧克力蛋糕,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放。”獾太太说,“但是,简单的蛋糕也要做出不简单的味道。”

“我也要把鱼店好好整理一下,继续卖鲜鱼、熏鱼和咸鱼。”鸬鹚太太说,“不过,每一种鱼,都要努力形成富有特色的风味。”

看来,三位太太也和我一样,吃了含有魔法佐料的食物后,仔细倾听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开始慢慢改变了。

土拨鼠先生的魔法佐料太神奇了!

于是,在台风过去,三位太太纷纷拥抱了土拨鼠先生。

她们离开饭店后,我特意留下来问:“土拨鼠先生,请问您是怎么制造出魔法佐料的呢?您是不是会魔法?”

“其实我并没有加入什么魔法佐料。”土拨鼠先生笑着说,“我也不会魔法。”

“不可能!那大家怎么突然都发生了变化呢?”我惊讶地问。

“可能在吃到自己最熟悉的食物时,心里会感觉到踏实、安宁,放下那些不必要的烦恼吧。”土拨鼠先生说,“我们家族的人都以挖洞自豪,没有人开过饭店,也没有人相信我能开一家受人欢迎的饭店。但我下决心要开饭店时,每天吃饭前,我都对自己开玩笑说,我在饭里加了一种叫‘梦想的魔法佐料哦!只要坚持下去,我就一定会梦想成真!就这样,不管在开饭店的过程中遇到多少意想不到的困难,我都坚持下来,真的实现了梦想。我忽然意识到,只要给人一种正面暗示,常常会产生奇迹般的效果。于是,我就想出了‘神秘魔法佐料的创意。为了研究每一位顾客的生活习惯和口味,我花了不少工夫呢!而且,我曾经在那位诗人的图书室里阅读过动物心理学,这就让我很容易和各种各样的顾客沟通,让他们像当初的我一样,学会平静下来,从纷繁喧嚣中倾听内心的声音。所以大家才会越来越相信食物中含有魔法佐料吧。其实,不是所谓的魔法佐料改变了他们,而是他们改变了心境,同时也让自己改变了。”

“这也算得上魔法了啊!”我感慨地掏出采访本,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以就此写一篇专栏文章吗?”

“对不起,不可以。”土拨鼠先生笑着说,“这是一个秘密!因为,只有保持神秘感,我的独特佐料才能发挥作用啊。”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如果你也想尝一尝土拨鼠先生的手艺,那就出发吧!

就在那片果实累累的桃树下——

欢迎光临土拨鼠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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