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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友轶闻录

2020-09-06李清白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版画鸭子油画

春江水暖鸭先知

花鸟画家黎政初先生麻雀画得好,众人知晓,他的鸭子画得好却鲜为人知。我问他为什么近来鸭子画得少了,他说现在政策好,什么都可以画,什么顺手就画什么,原来画鸭子打了个逗号,就慢慢来。他画鸭子打的那个逗号,与我有点关系。

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的事,黎老刚重返衡南,与我同在县文化馆工作。我想一个经受过严重挫折的人一定很消沉,然而一次美术创作改变了我的看法。那时的美术创作时兴题材政治化、画面人物化,花鸟画是很难登大雅之堂的。有一次,馆里布置任务要搞美术作品参加省展,我挖空心思想题材,套政治内容,而黎老则整天待在画室里画鸭子,有单个的,有成群的,满满地贴了一屋子。我心想,创作不搞,画些鸭子有什么用?又想,政治上的打击带来业务上的堕落,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时单位有食堂,每当食堂打牙祭买回鸭子,他便蹲在鸭笼边看,—看就是好久,后来索兴拿着速写本画起来。我的心里又在嘀咕了:你总不能画—只大鸭婆去参展吧?

最有趣的是那次我们下乡回县里,乡里东西新鲜又便宜,大家免不了顺手带点回来。黎老却用笼子装了4只活鸭子,一到家便把鸭放了出来。那时他分有两间房,12平方米一间,中间有门相通,在笼子里关了一天的鸭子,放出来就“嘎嘎嘎”伸着脖子欢叫着,踱着方步从此屋到彼屋,又从彼屋到此屋。黎老心好,怕它们干渴了,舀了一盆水放在墙角。这下子,鸭子玩得更欢了,一会儿将嘴伸进水中打眯子,一会儿将脚伸进盆中拍巴掌。更高兴的是黎老,他也不怕辛苦,拿出纸和笔,笑咪咪地,认认真真地写生。

事物总有两个方面,有人高兴就有人愁,那愁的人便是黎老的老伴。老伴知道黎老今天下乡回来,特地出去买点好菜准备犒劳犒劳,谁知回家—开门满屋的脏水,满屋的鸭屎,把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在黎老脾气好,左解释右解释才把事件平息。几经协商,决定将鸭子关进—间房,而且定期放水。离创作截稿还有一星期的时候,黎老把鸭子杀了,并请我到他家吃饭。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黎老,我终于忍不住了,说:“鸭子好吃,创作难搞,总不能画只鸭子去参展吧?”黎老笑笑不语。

过了一星期,创作交稿了,我到他画室一看,顿时惊呆了!一幅完整的水墨画落入眼底,宣纸上由远而近画着上百只鸭子,远处朦胧可见一条小河,一个赶鸭人背着篓子在吹口哨,标题为《春江水暖鸭先知》。好一个“暖”字,道出了黎老的心境与激情。此画形式与内容紧紧相扣,技巧在题材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笔墨老到,造型生动,构图完整,意境深远。特别是政冶与形式的结合无懈可击,在政治题材为上的年代里,能使花鸟画率先进入省展,足以说明黎政初先生当时就是“先知”。

近日,由友人甘建华做东,在衡阳一家火锅城设宴,庆祝黎老赴省会长沙个展成功。餐桌上,黎老主动点了一份啤酒鸭,个中原因别人不知,我却肚明。我问他还画鸭子不,他说:“既然画鸭打了个逗号,也就不刻意了,有兴则画,无兴则不画。如果你要,我一定画幅鸭子送给你。”

是啊!一个老艺术家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是他的天性,而在绘画上不断调整自己则令人佩服。

醉里笔墨得真如

第十届全国美展长沙展出时,我与一个非画家朋友观展,驻足阳先顺的银奖作品中国画《锦绣山庄》前,见其画高贵、典雅、恬淡、隽永,朦胧中不失厚重,大气中凸现才情。突然,朋友说他有点醉,并靠在我的肩上不能自持。我说,大庭广众之中,这样耳鬓厮磨,实在不雅。他说闻到了酒味,受不了。我仔细一闻,空气中确实有点酒味,朋友没有说假话,他不喝酒,滴酒必醉。受朋友的影响,我也醉了,我是醉于阳先顺画上的技巧,画中的境界。

———原来阳先顺画画时使用了酒!听人说,阳先顺此画画了许久,画得很扎实,很精到。但在最后阶段,他总是不满意,总感到没有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于是想到了破坏。作画在结尾时搞点破坏,破掉一点俗气,破掉一些琐碎,是一些大师级画家常用的手法。阳先顺的破坏便是洗。他用水去洗他的画,但是宣纸上的墨,是水很难洗掉的,于是想到了酒,在水中掺入一定的酒去洗,酒对胶质有一定的破坏作用。果然,洗过之后的画,阳先顺觉得理想多了,最后用自己天才的眼光去修饰,效果出来了。这样,才有了现在的《锦绣山庄》,才有了让不喝酒、不懂行的人醉了,让喝酒的人、懂行的人也醉了的效果。

获得全国银奖后,同行们对他交口称赞,他却谦虚地说:“这是碰到的。”获奖固然有一定的偶然和机遇因素,然而我怎么没有碰到,还有许多人怎么没有碰到呢?这里有一个必然因素,那就是天才与勤奋,在时间的长廊里磨砺,才会与奖牌发生碰撞。阳先顺的银牌就是这碰撞中发出的火花,酒在这里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顺便说一句,全国性大展中大画种中国画的银牌,在湖南省和衡阳市都是第一次获得。

我也画画,又做报纸美编,当然非常关注阳先顺的画作。有一次,我的一张小品入选《中国画名画家小品集珍》,翻看画册时,一幅异样的画激动了我,那是阳先顺的小品《千秋一枝菊》。他的技法硬是与别人不同:画树的线枝枝桠桠,好像是用烂笔胡乱涂抹上去的;不成规矩的点,横七竖八地在纸上乱铺乱放;这些线与点在水的冲击下淡下去了、晕染开了,却又留下有迹可寻的边缘线。我知道这冲击的水中加了酒。这幅画很有点印象派味道,两三间东倒西歪屋,朦胧中耐人寻味;十多棵南山北岭树,像醉汉一样要人去扶持。画,我知道他是怎样画出来的,但不知道他是怎样去审视的,他的眼光怎么这样独特呢?看画册看得我醉了。

在另一本画册中,我又与他相遇了,那是在湖南电视台“艺术玩家”拍卖会的画册中,我的画能与他的画同时拍卖,深感荣幸。他在画冊中的画,我见过原作,可能是同一主题的变体画。此画用干画法,淡墨干染,层层皴擦,层层堆砌,没有酒而令我欲醉外,我想到的是他的风格的多变。许多画家一生一世抱着一种技法不放,缩在自己的茧子中,不敢越雷池一步,而阳先顺则不同,风格变,画法多,思想活,体现了古人的一句话:“笔墨当随时代。”

2008年,衡阳市文化工作会议召开前几天,我们在市书画院合作一幅大型祝贺画。众人推举阳先顺开笔,他也没有多推辞,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大口,将毛笔饱蘸浓墨,刷刷刷几下,笔走龙蛇,才展山川,在适当位置画了一块大石,两块小石,再用指甲在宣纸上掐了几个印子,说:“一起来吧!”我一看,石头位置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大、不细、不偏、不倚,既利于各人的发挥,又起到了主心骨作用,真是不愧大家之手笔啊!

踏花归来马蹄香

现实中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学别人走路那是演员。绘画中就不一定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许多人一辈子都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用焦裕禄的话说,“那是在嚼别人嚼过的馍馍”。吴帆则不同,他在走自己的路,昂首阔步,勇往直前,一步一个脚印,深沉夯实,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版画创作是吴帆的看家本事,赖以成名,也赖以立身。美术界有句口头禅:“若要名,油、国、版;若要钱,连、年、宣。”版画在国际绘画领域里地位很高。吴帆的版画,家学渊源,受其父吴国威先生的影响,走着一条艰辛的、传统的、以主旋律为主的创作道路。

版画有许多种,有石版、丝网、木刻等,最为辛苦的是木刻。刻木刻没有强健的体魄、顽强的毅力,那是难以胜任的。起稿创意且不说,光技术上就很繁琐,要一刀一刀地刻,一張一张地印。有人计算过,一幅细致点的木刻,一个版要刻上一万刀,何况有些作品还不止一个版。再拿印制来说,绝对不是印刷厂印文件,“哐当“一声,文件出来了。印版画要耐心地磨,往往一个版一磨就是一整天,所以观赏版画还要看他的印制。

吴帆一如其父,有着健壮的体魄,天生是搞木刻的料子。他像一头牛,黎明即起,既昏不息,整天地、长年累月地待在版子前,画呀画,刻呀刻,磨呀磨。二十年来,他辛苦耕耘的结果是创作了成批的版画,这些作品熠熠生辉,不停地在画坛露脸。如《故乡的回忆》《春韵》等,在省展、全国版展和群星奖中频频亮相获奖,《江南三月墟》《盛世之春》入选第九、十届全国美展……这些成绩换来了一纸证书———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吴帆大学是油画专业,基本功扎实。,选用苦涩、凝重、半抽象、重肌理,富有当代意识的绘画语言。他的油画严密、殷实,就像罗丹的雕塑,从山顶上滚下来也丝毫不会受损伤;他的油画深沉、夯实,就像一个巨人,使人不得不回头多看一眼;他的油画就像蒙着一层神秘面纱的黑美人,使人总想撩开它来一睹芳容。

我在欣赏吴帆的油画时总想起一句话:“画如其人。”吴帆的油画,既像他的外表,又像他的本性,不张牙舞爪却意蕴丰富;不东倒西歪,取中正平稳;不哗众取宠,只沉着练达;不顾盼自雄,却一往直前。

可能是搞版画太正规了,也可能是画油画太沉重了,近年来,吴帆迷上了国画小品。我估计他是将此当作绘画中的休息,就像马克思以看小说来休息一样,玩玩而已。绘画的最高境界就是玩。他的山水是心中的风景,优雅闲适,安宁恬淡,看上去非常养心。他的小品国画,墨色飞扬,线条老辣,既有版画的视觉冲击力,又有油画的完整性。最近他画了一批扇面山水,在传统的基础上加进了新技法,令人耳目一新。

人不能总是画画搞事业,也还是要轻松轻松一下,或品茗醉酒,或博弈种花,甚或“赌一赌博一博,单车变摩托”。吴帆不擅此道,最大的兴趣是户外活动。户外活动的设备大到帐篷、摩托,小到剪刀、火种,再到衣帽鞋袜,应有尽有。

光是在户外玩浪费时光,如能把它与绘画相结合,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吴帆牵头与几位写生爱好者成立了一个“行万里写生俱乐部”,发展到现在已是二十几个男女画家。近些年来,他们乘飞机、坐汽车、搭火车、骑摩托、迈双腿,足迹遍及云、黔、桂、渝等十几个省市,这已经不是万里行了,差不多与“二万五千里长征”相接近了。他们崇尚“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画万张画”,目的是在大自然中吸收养分,激励美术创作。开始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一不小心正规化了,不但写生,还外出参观、交流、学习,并于2008年像模像样地办了个展览,展览会上还卖出了不少作品。

有人说,吴帆在写生俱乐部留下的脚印是“马蹄印”。古诗云“踏花归来马蹄香”,吴帆则是“写生归来脚板香”。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作者简介:李清白,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文化部中外文化交流中心国韵文华书画院特聘画家,衡阳市书画院特聘画家,衡阳市书画收藏家协会艺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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