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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和落寞:中医诊所的发展困境

2020-08-23张赫徐婷婷

百姓生活 2020年5期
关键词:卫生室蓝天输液

张赫 徐婷婷

2019 年1 月8日,在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健康中国论坛”上,原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医政司副司长、中国民间中医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陈珞珈,正在做“ 关于发展我国中医诊所与中医馆的思考”的报告

自从2017年7月1日,《中国中医药法》开始实施以来,中医发展如火如荼。然而,记者调查多家中医诊所发现,由于患者认可度低、医生资源缺、诊所资质低,众多中医诊所在困境中坚持,绚烂和落寞并存。

患者少:靠中医、中药的收入,连房租都交不起

39岁的赵明艳是河北廊坊人,从小学习中医,开一家中医诊所一直是她的梦想。看到越来越多的身边人到北京发展,也想出来闯一闯。没想到,一直自信有“中医手艺”的赵明艳,到北京第一年就碰了壁。

“2015年,我在常营租了一个底商,120平方米,当时的想法是只做中医。我会针灸,会各种手法的推拿,也会望闻问切的号脉和中药方调理。但是,中医诊所靠中医、中药的收入,连房租都交不起。”赵明艳说。

2016年,赵明艳把诊中医所搬到褡裢坡,80平方米、房租减半,在距离地铁站1800米的定福庄路上。可是,还是很少有患者光顾中医诊所,赵明艳只能干着急。为了维持生计,赵明艳就在中医诊所开辟了一个卖西药的窗口,收入才眼见着变多了。赵明艳计算了一下患者情况,“有时候一整天进门10个患者,只有一个是咨询中医的”。

然而好景不长,房子拆迁了。2018年,赵明艳被迫把中医诊所搬到更偏僻的石各庄村里。一间牌匾都挂不住的平房,门口矗立着无处安放的“门诊”立体牌,50平方米的空间,划出20平方米当做起居室,剩下30平方米用做门诊和药房,这就是赵明艳在北京最后的落脚地。

“单纯坚守中医,太艰难了。那几天整夜睡不着觉,一直想来北京把中医诊所做大做好,但是来诊所的患者,很少有人会选中药了。”赵明艳指着如今只剩下一排的中药材展柜说,还留着一组,都是因为舍不得,整个中医诊所的收益,现在都靠输液。”说完,赵明艳指着那一排输液沙发,眼神里都是无奈和心疼。

《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医诊所数和诊疗量都呈大幅度增长。尽管如此,平均一个中医诊所2个从业人员,全年按300个工作日计算,平均1天接诊量约为10人次左右的现实,反映了中医诊所的发展困境。

常州市卫计委主任蔡正茂证实,《中国中医药法》自从2017年7月1日开始实施以来,在中医诊所开办门槛降低的情况下,数量并没有出现暴涨。整个2018年,常州市中医诊所只增加8家。中医诊所的高质量开办仍然需要积极调动,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惠及百姓。

如今,赵明艳的中医诊所已经没有了中医牌匾,正如赵明艳所言,每天输液的收入,明显比单独做中医的时候多得多了,但是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医生缺:大学同学几十人,只有我一人选择开中医诊所

“不到60岁不敢谈中医,这是目前大多数人的基本认知。”作为一位长江大学中医系毕业的80后,李志辉毅然决然选择回老家广西接手村卫生室。李志辉大学的班级有几十人,也只有他一人走上了开中医诊所之路。

回忆起把中医诊所开到现在,李志辉也很感慨:“刚开始,完全找不到中医和患者的契合点,在村卫生室坚持了10年。现在,我们村卫生室的中医康复还吸引了邻村的很多患者,康复项目也让很多患者开始相信中医防病治病,这一路,着实不易。”

起初,李志辉接手的村卫生室是传统的中西医结合模式,但是李志辉发现,患者大多数都是来买西药和输液,和中医相关最多的就是针灸和按摩,很少有患者专门来配中药调理身体。

为了用村卫生室的中医元素更好地服务患者,李志辉开始转变思路。“治病的人少了,但是需要康复的人还是很多的,大多数患者在大医院出院后,都会有康复需求,而在康复过程中,就是中医最好的介入机会。”从那以后,李志辉在村卫生室增加了床位,而这些床位不再是为需要输液的患者提供,而是变成了中医“康复基地”。

李志辉告诉记者, 2017年,村里一位78岁的脑卒中患者在省城溶栓出院后,左侧肢体还是一直麻木,筷子都拿不住,走路也需要一直扶着才能挪动,在家没有人照看,村里也没有养老所,家人就把患者送到了村卫生室。

在这里,李志辉为患者制订全中医康复方案,除了疏通血管的中药汤药,还有针对性的康复训练,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之后,陆续有患者到村卫生室接受康复治疗。李志辉为每位患者“量身制定”康复方案,并增添了部分康复设备。例如,脑卒中患者,就有搭好的模拟楼梯,便于患者反复练习。在不到3年的时间里,从前只卖西药和输液的村卫生室,在中医康复方面,逐渐被患者认同。

北京中医药大学包文虎曾在《北京市3区(县)中医诊所发展现状与对策研究》中指出,中医诊所无论是技术经验还是职称水平的提升空间,都远无法与公立医疗机构相比,所以中医学院毕业生极少数会考虑开中医诊所。

在李志辉看来,中醫诊所难以发展起来,一是个人医疗执业责任保险并没有得到重视与发展。很多中医学院毕业生选择医院,一旦发生医疗事故或纠纷通常由医院出面处理,而中医执业医师如果想开中医诊所,就失去了医院组织层面的保障。再加上待遇差距和职业发展等方面,很少有科班出身的高学历人才开中医诊所,这也是中医诊所没有新鲜血液加入、难以创新发展的障碍。此外,还有医保问题。“很多患者就算想用中药治病,也会选择公立中医院,因为医保可以报销,但是在中医诊所,患者只能自己掏钱。”李志辉说。

广州中医药大学和广东省中医药管理局,曾在《中医执业医师开办个体中医诊所意愿的调查》中指出,医保没有对中医诊疗项目进行覆盖,对开中医诊所造成障碍。因此,很大一部分患者会倾向于选择到有医保覆盖的医疗机构进行就医,医保覆盖既是一种经济上的支持,也是一种对医疗机构诚信的认可。

资质低:没有全日制文凭,多为自学或师承老中医

蒙蒙細雨中的常州市武进区淹城中医街

“目前,中医诊所的从业人员,多为老政策遗留下来的没有全日制教育文凭,通过自学或师承老中医成才的”。赵明艳就是跟随父辈学习的中医。赵明艳知道,如果不继续提高技术经验和创新经营理念,很难让自己的中医诊所在患者众多选择中突出重围,这也是目前中医诊所艰难维持的一大绊脚石。

“这些书都还是上世纪50年代我爷爷留下的,他是远近村子出名的老中医。”40岁的广西壮族自治区仁和村村医蓝天岭,从前为了多赚钱放弃了中医,现在想想有些后悔。现在,蓝天岭的梦想之一,就是要开中医诊所。为了尽早完成开中医诊所的梦想,蓝天岭只能自学。深夜12点,蓝天岭还在抱着中医书籍一字一句的做着笔记,他告诉记者,这种状态已经坚持1年了。

而要看的书,从最开始的中医四大名著《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和《温病条辨》,变成了占据半个床的各类中医经典集合。

但是,对于一个放弃了中医20余年的人而言,自学中医着实是件难事。 在蓝天岭自学的中医书里,满满都是问号。在记者问道是否能看懂时,蓝天岭不好意思地说,看不懂就多看,在网上查查,现在手机内存都不够了,存的都是图片和文档。蓝天岭说完嘿嘿笑着。

对此,常州市卫计委主任蔡正茂表示,要想让中医诊所发展得更接地气、更高质量,人才的培养非常重要。

和蓝天岭一样面临窘境的是,多数开中医诊所的年轻人,并没有后续有计划的培训和知识技能的更新,在没有名望和宣传经验的情况下,很难进一步发展中医诊所。

“为传承中医的精髓,我做了一个决定,自己开中医诊所,亲自坐堂看病,就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那样。”作为民间中医诊所的成功代表,常州古一中医诊所创始人陈古一,把中医诊所开设在常州市武进区古色古香的淹城中医一条街,每天患者络绎不绝,还有很多专门从外地赶来的患者。

中医人才培养目前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学院、学术的传承;二是师带徒的传统制度。例如,各地都有知名的中医大家,如果可以在中医诊所对接班人进行教育培养,通过望闻问切和年轻医生独立的分析,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中医诊所的医疗水平。

陈古一告诉记者,中医诊所是中医发展传承的经典模式,以前治病救人,讲究“前堂坐诊看病,后堂配药煎药”,医生要亲自选定药材,精心炮制,全程把控才能对患者进行全方位治疗。但是现在,很多医院医生只管开方,后续选药、煎药等环节就不再把控,整体治疗效果就大打折扣。

原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医政司副司长,现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陈珞珈表示,目前对于中医诊所的发展,有很多利好政策。过去开中医诊所,要经过区(县)卫生局审批。而现在开中医诊所,只要到区(县)卫生局备案,有执业中医师的资格证和执业场所,以及保证只搞中医、中药,不打小针刀,就能获得审批。过去规定面积超过120平方米才能开办中医诊所,为了鼓励中医诊所发展,后来改成80平方米,最新《中国中医药法》则改成40平方米。在这些政策支持下,中医诊所在困境中也看到了希望。

“现在我儿子也在学中医,他立志成为一名好的中医,把好的东西传承下去,让中医的根、最纯粹的中医之道,在传统的中医诊所传承和发展。”陈古一说,“作为一名中医从业者,我相信,现在,就是最好的时代。”

赵明艳靠输液维持生计却依然把中药材捧在手心上,李志辉把村卫生室办成了中医“康复基地”,蓝天岭还在苦学中医想要开中医诊所,陈古一的中医诊所让患者越来越坚定地相信中医……

(据《 健康时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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