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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

2020-08-04马迎春

西藏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师傅孩子

马迎春

火烧云上来的时候,屠师傅就下定了决心。

整整一个夏天,他都在向李娇献殷勤,套近乎。火烧云红彤彤的,天上地下一片灿烂。一层浅金色的光泽覆盖了穹窿之下的万物。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光子,仿佛在流泻。天上有一个大熔炉,正向地上倾倒熔化了的金属液体呢。

屠师傅坐在自家门槛上,两手抱着膝盖,望着变幻的火烧云。那绯红、淡紫、鹅黄、浅灰,在他眼里,一律幻成了李娇脸上的红霞。

李娇是村人谭金的媳妇儿,是个外地人。几个月前才从外地回来,带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8岁,在村小念二年级,女孩3岁,念幼儿园。丈夫谭金仍旧在外地打工,要到过年才回来。

这李娇是村子里的尤物。别的女人,两个孩子一生,就衰败了。李娇呢,三十一二岁年纪,却像开得正艳的花朵,正值女性魅力的巅峰。那眼眸,那牙齿,那酒窝,那肤色,那头发,那身段,甚至从她喉头随意发出的两个字音,都令人啧啧赞叹。

人们尤其羡慕,甚至是嫉妒她丈夫谭金了。他真是踩了狗屎运,不知从哪里以及怎样捡到了这一个宝贝。那像瘦猴儿一样的谭金,一阵风都吹得走。书没读成功,反而成了个四眼狗,戴一副大眼镜框框,眼镜一取,两眼儿一抹黑,屁也看不到一个。

就是这么一个文不文武不武,连一只鸡都会欺负他的谭金,却娶了这么一个令人驚艳的老婆!

李娇是湖北人。谭金第一次带她回村时,村人的眼睛就亮了,但他们私下里认为李娇不可能嫁给他。是这么样的一个穷山村,这么样的一个瘦鸡儿谭金啊!但她不仅嫁给他,还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而更让人称羡的,是她还学会了一口地地道道的石桥话。

碰见她的人,从偶尔回来的年轻人到留在村子里的几十岁的同辈人,都喜欢和她开玩笑,过过口瘾儿,占下心理上的便宜。

“大妹子,你晚上一个人睡起冷不?”

李娇昂起头来,看了看说话的人,双手伸到脑后掠了掠乌油油的头发,顺手用套在手腕上的橡皮圈扎起头发来,这才大大方方地笑着回答:

“冷啊,你要不要来一起睡呢!?”

那音调,那姿势,透露出一股凛然的正直的气度,让开玩笑的人仅止于开开玩笑,并不敢真存有邪念。

有的玩笑开得比较淫猥:

“我说你们家谭金像个瘦猴儿,够不够你用哦?……不够用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人家开这玩笑也是有理由的。她的确身材丰腴,胸部饱满,臀部浑圆,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人晕眩的生机和活力,与她的丈夫恰恰成为鲜明的对比。她懂得“够不够用”的含义,于是脸上就飞起了一片红晕。但她不慌不忙的,咯咯笑着,左嘴角边现出了小酒窝,说:

“这个嘛,谭金够不够用,要回去问你家老婆!”

有的不敢当面同她说笑,就找机会从她孩子身上下手。孩子在放学途中或者在某个地方玩耍,就被人拦住或者抱住了:

“喂,喊爸爸……喊不喊,喊不喊,不喊?不喊就不给过去……”

或者:

“叫你妈今晚不要关门啊,把门开着,今晚我要去呢……”

李娇在近旁听见了,就扭着腰肢走过去,一脸含笑,把孩子解救出来,说:

“你来吧,我家的大黑狗在等着你呢!”

整个石桥村的人都和李娇开着荤玩笑,只除开屠师傅一个人。

他那瘫痪的婆娘已在去年死去。他杀猪的手艺也是后继无人了。无儿无女,单身一个,过得十分凄凉。患病的妻子就像是一根绞索,长久以来套着他的脖子,他感觉无法呼吸。很多次他都在心底诅咒那瘫痪在床的妻子早日死去。现在如愿以偿,绳扣解开了。但是他并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却感到如此空虚,无所依靠,仿佛离了那根绞索反而无法过下去了。

以前,无论他走到哪里,家里至少还有个人在等着他,期待着他,即使是个瘫子。她毕竟是个活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游丝般的气息,总是像根绳子套着他的脚跟。对屠师傅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久而久之,也成为了一种病态的幸福。我想爱就爱她,不想爱就不爱;想对她好就对她好,不想对她好就折磨她,就像对待一口猪。他对待他的妻子,既是善良的也是邪恶的。有时候,当生活的折磨尤其让他难受时,他甚至通过对比他瘫痪的妻子,因自己健全的躯体而获得了一种快慰。不能说他对他妻子没有感情,他同情她,怜悯她。在他独处时,沉思默想,内心的最深处,他是为妻子的不幸遭遇深感痛苦的。但是有时候他又将残酷的话语像脏水一样泼向她:

“瘫婆娘,你折磨得我好苦,这辈子倒霉透了……你根本和我不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会这样折磨我呢?但我一看到你那干柴棍一样的脚,我就高兴了,毕竟我有一双好腿,你没有……”

他说着,一嘴酒气,还拍了拍他那一双强劲有力的大腿,继而站起来,提着酒瓶,在病床前得意洋洋走一圈,向他瘫痪的妻子展示他的好腿和醉步。

妻子死后,他也想抛下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像村子里其他人那样外出打工,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什么呢?舍不得他那把厚背长身的杀猪刀!雪亮锋快的杀猪刀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沉醉。难道是几十年用这把刀子杀猪,杀出了感情,对腥臭的猪骚味、猪血、猪内脏有了依恋?不。他迷醉的是刀子刺入肉身的感觉,是刀子那种破坏性的力量,是结束一个生命的那种邪恶的快慰!

没有人知道,他在将刀子送入年猪的心脏,看着鲜血喷溅出来时的那种狂热;没有人知道,他将猪剖开、肢解,切割成一块一绺时的那种满足;也没有人知道,他坐在桌旁,吃着自己亲手宰杀的猪肉时的那种隐微的兴奋。他是带着微笑做这一切的,人们说,屠师傅是个善良的人。

无猪可屠时,他会感到不畅快。他总想占有和毁坏什么东西。石头他想砸坏,树木他想砍倒,走路时连河沟的水都要踩几脚,仿佛痛恨它太干净了。在他房子里面,随处都可以看见碎碗、碎瓦片,都是他打烂的。连他家的那道木板门也有几道裂缝,也是他弄出来的。他房子的周围,一百米远近,根本看不到完整的花草树木。树干不是被削出了几块疤痕,就是整个树梢都被剁掉了。上面如果有鸟窠,他一定会找来长长的杆子捅掉,将鸟赶走,捅不掉的,干脆连树都一起砍了。野花从来别想在他这里开放,还是骨朵时,都被他用手掐掉了,用脚踩掉了。

但是他更抛舍不下的,是他在石桥村隐秘的地位。他是村子里没有王冠的国王,是妇女们心头的阎罗!

他已经糟蹋了不少妇女。在这个男人们多数外出的村子里,被他侮辱过的女人没有一个敢声张,都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

石桥村仿佛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狩猎场!

李娇回来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她。

那时正是春日早上。李娇沿着村路往村里走,屠师傅往村外走,他是去赶集的。她背着一个大背包,左手牵着小女儿。大孩子走在前头,也背着个小背包。她穿着一套深色牛仔服装,脚下是一双红色运动鞋。虽然经过旅途劳顿,但是她精神很好,向沿途遇见的每一个村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一头飘逸的黑发,红扑扑的脸蛋儿,前凸后翘的身材,在朝阳的映照下,在屠师傅眼里看来简直是天人。

“你好!叔叔!”她愉快地教她的孩子向屠师傅打招呼。

“哎呦,是谭金家的吗?孩子都这么大啦……你还是这么漂亮!”他笑着回答,并且趁着她扭头看孩子的当儿,狠狠地盯了盯她隆起的胸部和浑圆的臀部。那哪里是肉啊,简直是两块磁铁!

李娇回过头来,清脆地笑着,说:

“是呀,长大啦,大的8岁了,小的3岁了。”

她的洁白润泽的牙齿随着微笑露了出来。她的嘴唇厚厚的,涂了一点唇膏。那种厚是厚得恰到好处,在屠师傅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谭金没有回来么?我帮你拿吧……”他见她背着一个背包有些吃力,就从她背上取下背包,提在手上,“我送你回去,不远。”

“谢谢,叔叔你太好了!……谭金过年才回来,要上班找钱呢。我回来带两个孩子,送他们上学念书,外面念书学费贵,又不方便。”她接受了他的帮助,一边说着一边往家走。

“谭金是我兄弟,他在家时我们很要好……可能你不知道我,姓屠,屠洪,人们叫我屠师傅,这一带的年猪都归我杀的。”他自我介绍。

她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

“哦,是你呀,他提起过……好了,到了,谢谢你!”

看看到了家门口,李娇示意他把东西放下。

“那好,弟妹,我赶集去了……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吗?油啊,盐呀,洗衣粉,我帮你带回来……很久没人住过了,家里肯定很脏很乱。”他看着坝子周边的杂草,说,“这些草要锄掉,屋子里的灰尘要打扫……”

“和叔叔说再见。”李娇教孩子,一边说,“谢谢你了,我知道的,什么都不用给我带,谢谢……”

赶集的路上屠师傅内心雀跃不已。光彩照人的李娇恰似一道阳光,照亮了他内心阴暗的角落,点燃了他的欲望之火。

多么迷人的一个大妞啊!那脸嘴儿,那身材,真是绝了!他的眼前不停闪现着李娇那充满弹性的年轻的身体。多么现代的一个娘们儿!那脸蛋简直像刚摘下来的苹果,新鲜,啃一口会出水!不过她浑身长满了尖刺,但是随你多么厉害,既然来到石桥村,就别想跑出我的手心。

谭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整了这么个诱人的老婆。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打心底里羡慕谭金的艳福。同时又想到自己活了几十年,娶了一个瘫子老婆,羡慕之中又有了几分不平,甚至对于谭金起了恨意!那么个瘦身板,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像挂在一个衣架上。四眼狗!书没有读出个名堂,劲儿也没,田都不会犁。他想起有一年看见谭金犁冬水田,那哪是在耕田!是牛在拖着他走,他在牛后头慌里慌张地追赶着犁把,踢腾得泥水飞溅,眉毛、鼻子、眼镜都沾上一层泥漿。

他最终得出了结论,谭金不配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谁配呢?当然是他屠洪。全天下的男人都不配,只有他才配!

屠师傅经常帮李娇的忙。他的帮忙恰到好处,并且十分有耐心。每次李娇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就恰好出现了,好像他就等在那儿似的。

比如挑水喝,对李娇来说就是一项重负,一担水简直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从水井到她家,刚好是一道斜坡,来时空桶下坡,回去时满桶上坡。屠师傅算准了,所以老是去帮她挑水。但他从来不会显露出是故意去帮他的,而是好像恰巧经过,恰巧看见她在吃力担水,于是顺便帮一帮她。他也从来不会在她挑第一担水的时候出现,这时她还不累呢,说不定会拒绝他。待她气喘吁吁担着水桶挑第二担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他也会“顺便”帮她背一背柴火,“顺便”帮她带回油盐酱醋。

但是他从不在她家多呆,总是急匆匆地离开,仿佛有什么急事儿,仿佛怕多呆一会儿,就引起人们说闲话。也不当着她面喝酒抽烟。开始,李娇对他怀有戒心,这么样一个彪形大汉,老是来帮自己干什么呢?她只是表面带笑,实则冷淡地向他道谢,见他匆匆离去,也从不拿话留他。

屠洪掩饰得如此巧妙,就像一个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慢慢地让李娇反而觉得对不起他。人家是真心诚意地帮忙呢,自己还多想!于是,她不是冷淡地说谢谢了,而是说:

“喝口水再走吧!”

要不:

“坐坐吧,吃了饭再走。”

他就坐坐,喝点水,老老实实和她聊聊家常,但是坚决不在她那吃饭。有次甚至饭都快做好了,他还推说家里有事情,起身告辞了。

就这样,在李娇完全没有觉察中,他到她那儿去的频率高了些,他们走得近了些。他甚至和她也开起了玩笑。

他每次到她那里,把自己整理得干净整洁。头发顺顺当当,胡须剔得干干净净。衣服不新也不时髦,但是却大方、清洁,透着一股洗衣粉和太阳晒过的香味儿,完全让人想不到他竟然是个狂热的杀猪匠和妇女的阎罗。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耐心、巧妙的表演。真他妈会演戏!他在心底嘲笑自己。并且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以一种凶狠又淫邪的眼光打量她。那目光不再是一种轻飘的事物,简直是一种力量,就要将她的衣服撕开!

在李娇的堂屋里,靠墙角放着一双高跟鞋,红色,鞋跟七八厘米的样子。屠师傅已经注意好久了,它光可鉴人,一直刺激着他的眼睛和心灵。他不敢让她穿给他看,时机还未到。有天中午,他觉得是时候了。他肥脸上两只猪泡眼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李娇,说:

“大妹子,那双高跟鞋真好看,是你的吗?从来没见你穿过呢!”

“是呀!”李娇瞥了眼鞋子,微笑说,“在外面穿的,回来没机会穿。穿着不方便干活儿。”

“你穿上肯定很好看……你穿上看看……”他装作随便说说的样子。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多想,就穿上了,还在屋子里转了个圈。一蹬上高跟鞋,她个子更高了,胸部更挺了,屁股更翘了。屠师傅看得出神了。红色的鞋子,在李娇的一双秀脚上,整个屋子仿佛都增添了一层光彩,充满了活力,并且这种活力像喷泉一样往四下里流溢。李娇,这个娇嗔的尤物,黑发垂肩,脸色略带羞郝,全身辐射出性的神秘气息。

他多么想冲过去,用一种强力的方式把她压在身下,占有她,就像他对别的妇女所做的一样,但是他不想这样对待李娇。是他良心发现,因而有了慈悲之心么?

他握紧了拳头,微微颤抖,轻轻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冲动,望着她,柔声地带着渴望地说:

“谭金兄弟好福气……要是我,哪怕一个晚上,死了也没有遗憾!……”

李娇惊醒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和语气。她很快脱了鞋子,脸上带了红晕,说:

“你在说什么呀?……你是个正直人……你走吧……后天,后天来帮我修屋顶,一下雨,屋里可以划船了……”

从李娇屋里出来,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强力占有她呢?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也会和她们一样,忍气吞声。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谁也不想暴露出来,在人家异样的眼光下面,顶着耻辱活一辈子。为什么呢?这个狐狸精,你不仅要她的身体,还想要她的心!你想像驯服一条野狗似的驯服她。你要完全占有她,在心灵和肉体上都占有她。谭金算个屁,他不配!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后天……后天我就要知道……

正是夏末,黄昏来临了。雾气在涌动,他走在林中小径上,飘飘忽忽的,恍若一个鬼影子。那些雾气呀,仿佛是他这个魔鬼带来的毒气,在石桥村弥漫。

这天早上,屠师傅一早就起床了。烧了两桶水,洗过头,洗过澡,修理了胡须,里里外外的衣服也都换过,胡乱扒拉几口早饭,就到李娇家,帮她修理屋顶去了。

天气真好呀。太阳散射万道金光。石桥村的一些山头被照亮了,背阴处还沉浸在早晨的静谧中,雾气在缓缓蒸腾。过一会儿,鸟雀开始吟唱起来了。

屠师傅心里感到轻快,又有些惆怅。能不能驯服那头小野兽呢?

到了李娇家,她正在整理两个孩子的书包。她送孩子们上学去了。他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有一会儿恍惚。他知道她送完孩子就会回来。他熟门熟路,搭起长木梯子,爬上屋顶,给李娇修起屋顶来。

其实他并不关心她的屋顶,也不关心漏不漏水。屋顶只是通向李娇的一个台阶。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在修理,并且故意将时间拖得很长。李娇回来后,他朝屋下面喊道:

“怪不得漏水了,到处都是碎瓦片。时间长了没有修理,都坏了。”

一边翻检着瓦片,将碎裂的剔除,扔到屋后的草丛里。两间瓦房,到了大中午才翻检好一半。李娇做好午饭,叫他下来,他就下来了。

李娇舀来热水,让他洗手脸。他调戏说:

“真是个乖媳妇儿!”

她装作没有听见,说:

“吃饭吧!……孩子们在学校吃……”

在饭桌边,他进一步谈起了很多事情。他扔出套索,说:

“一个人生活很难啊!真是闷死了。你觉得闷吗,一个人?”

“是啊,很闷的……”这一刻,李娇想起了远在外地的丈夫,“不过,有孩子陪着……有孩子就没那么闷了……”

“也是,有孩子陪。”他继续下套,又像是在套馬场,挥动着长长的套马杆,“我说的不是那种陪,孩子的陪是不一样的……有些陪伴是不能取代的。你不想有个人陪么?”

“想呀,怎么不想!”不知是她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呢,还是故意装糊涂,反正把他下的饵甩开了,“可是没有办法,他要上班,要钱花呢……”

见她仍然没有领会,他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启发她。他一边夹菜,一边装作随口说:

“听说有不少人,因为分居两地,太闷了,就给自己找了个情人,做起了临时夫妻……”

“天呀,有这样的事?”李娇惊呼起来。

“有呀,到处都有,就是我们这儿也有呢!”他继续说下去,一边揣摩她的心思,“这样其实很不错啊,人都是有需要的嘛……再说了,又不影响家庭,丈夫回来了,她还是归她丈夫,只是在丈夫不在的时候,她享受一点额外的温暖和关怀而已……”

“这不是西门庆和潘金莲么?”她带着鄙视的口吻说,“做出这样的事,还是个人么?”

“我说,大妹子,这也能想得通的……”

她打断了他,眼睛瞪得很大:

“我不可能想通!怎么能这样做?给老公脸上抹黑,给自己脸上抹黑,给孩子脸上抹黑……怎么能做出这种抬不起头来的事呢?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呢?”

他没有再进行试探。他所有的心理铺垫和进攻都没有取得效果。这个下午他还是捺着性子翻检完了剩下的屋顶。不过在中途,他用拳头打碎了好几块瓦片,也没有吃饭就告辞回家了。

他在自家门槛上坐了很久,当天边涌起红彤彤的火烧云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

一连过去了很多天。这天屠师傅来约李娇,说和她去一个地方,那儿有好多松鼠,各种种类的都有,美极了,简直是一个松鼠园。李娇不去。他遗憾地说:

“我知道,你不敢跟我去,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要不,改天带上孩子们一起去,有孩子们在,你还担心什么呢?”

他这样一说,李娇反倒立刻同意了,说: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的那些松鼠,看看你说的花园……”

他们沿着野水河走,到了杀人坡,穿过一片灌木林、一片竹林,来到了一块大石头旁。李娇不知道,这就是那块大名鼎鼎的受难石。她也不知道,这就是莹莹躺在上面受过难的那块大石头。石头还是老样子,一丈见方,边沿上还有些磨刀的痕迹。一些藤蔓从石头四周围攀援上来,像是一道道皱纹,布满了它平整光洁的脸庞。年深日久,受难石上有些地方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像穿上一件毛茸茸的袄子。但是可以推想,石头上面经常有人光临,因为石头中央是清洁的,没有杂草和藤蔓,那些蔓延过来的藤蔓都被割掉了,青苔也在此绝迹了。

时候是正午,但在杀人坡的密林中却一片阴暗,凉气袭人,几乎不见天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障碍,把光明都挡在外面。一入林中,就像忽然坠入了凄惨的黄昏。尤其是受难石周围,高大的林木环伺,树荫洒下的不是阴凉,而是阴森。受难石显得如此突兀和古怪,甚至透露出几分妖气。

李娇正在疑惑,身旁传来了几下阴森森的笑声,然后是温和的但是充满邪气的语音:

“好了,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动手?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扭头看了看,仿佛不相信似的。没错,说这话的就是屠师傅。一颗心呀,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她仿佛感到疼痛似的,用手捂住了胸膛。慌张中她没有找到一句话来说。

屠师傅狞笑着,肥脸异常扭曲,十分丑陋,与魔鬼无异。他的眼睛盯着李娇,像要喷出火焰来,那目光是愤怒、狂热、渴望、痛苦、失落和色情的奇异混合体。他一把抓住李娇的胸口,将她狠狠地摁在受难石边沿上。他手上的青筋蹦突出来,颤抖着。他的眼睛发红,像要流出血来。腮帮子高高地鼓起,两排牙齿磨出让人心惊的嚓嚓声。他似乎就要吃人了!他将刀子对准她,低声吼道:

“我想像杀猪一样把你杀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对你不够好吗?不够关心吗?你这个无情的女人!我帮助了你多少?想要走近你,取得你的好感,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动你!我的好心都被你当作烂狗屎,铲起来扔掉了!你知道我有多么绝望吗?知道我的绝望吗?”

他将刀子扬起来,在石头边沿上狠狠地剁了几下。刀刃和石头碰撞,闪出了火星子,石头粉末飞溅起来,打在李娇的脸上。她一瞬间吓懵了,瞪着惊恐的眼睛,瑟瑟发抖。

“每天每夜我都想你,想像亲人一样把你搂在怀里。你可以说我无耻,但我就是这样想的。从我看到你的那时候起,你就像月亮一样把我照亮了……我想要你,我可以像对待畜生一样,用强力占有你。可是我不想这样对你,你知道吗?不想这样对你。我想你把爱谭金的心分一点给我,分一点感情给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我会好好地对你,暗中做一对夫妻!可你是个木头,心是石头做的!”他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但又即刻为愤怒所取代。他的眼泪流了下来,鼻涕和口水也顺着嘴角一滴一滴落下来。他歇斯底里,低沉地怒吼说,“谭金那个窝囊废,值得你这样么?既然这样,你要为他守身,那就怪不得我了……现在你就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一把将她拉起来,用他那双除过猪毛的手拿起李娇的一绺头发,鼻子凑上去,狠狠地吸着鼻孔,闻着头发的香气。又狞笑着,湊到她脖子上,像猎狗一样闻着,伸出舌头,从她脖子一直舔到耳根。接着,他一把扭得她转过身去,俯伏在受难石上。他将杀猪刀搁在她后背上,脸上露出邪恶的几乎是享受的笑容,说:

“把衣服脱掉,躺上去!不然我就用刀子割开!”

声音很低,但是那里面有一种冷到骨髓的歹毒,那语气仿佛是一股寒潮。以如此轻柔的口气,干如此邪恶的勾当,反倒比大声吼叫有力量,更加让人害怕了,更加不可抗拒。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这样做的……”李娇仿佛明白过来,惊惶地说,用手扯紧了衣服。背上的刀子带给她一股寒气。

屠师傅不说话,只将刀背在李娇身上压得紧了些,并且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那透露出的杀气使李娇明白,她是一只被绳子拴住脖子捆住四蹄的羔羊了。

她脱了上衣,再脱裤子、鞋子,最后脱下了内衣。开始她没有哭,在脱内衣的时候,她眼泪啪哒啪哒地从粉嫩的脸蛋上滚落下来,并且开始抽泣。她顺从地躺到了受难石的中央。高耸洁白的乳峰由于她的抽泣不停地颤抖。这是多么美丽的肉体啊!像早晨的太阳,十五的圆月,像良工雕琢的玉石,像夜深深的星辰和火把……她是无比光明的事物,把杀人坡的丛林照亮了。但她没有照亮屠师傅蒙上一层猪油的心!

他看着他赤裸的身体,躺在受难石上颤抖,内心感到一种模糊的快意。他把刀子搁在她雪白的身体上,并且像刚杀过猪,用刀子在猪身上拭血似的,在李娇的裸体上擦着刀身。李娇轻轻地哭着。他显得激动,一瞬又似乎很安静了,带着入迷的笑意,默默欣赏这幅奇异的图画。

……她感觉到像一堵墙一样的冰冷的肉体朝她压了下来……她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从树缝望去,天空多么黯淡呀!光呢?光在哪里呀?一只松鼠蹲在她头顶的松树枝上,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望着她,一动不动。还是看着莹莹在这受难石上受难的那只松鼠吗?它的眼睛闪着精光。这是精灵的眼睛?是山神的眼睛?

屠师傅静静地在她旁边躺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抽泣起来。抽泣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受了十分大的委屈,泪水从眼角滑到耳边,再滚落到石头上。他忽然坐起来,并且一扭身,跪在李娇身旁,痛哭流涕:

“李娇,请你原谅我!我本不想这样做的,不想这样做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这样做,但我对你的心并不坏。我只是想对你好……”

李娇没有出声,两只失神的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天空。他像小孩子犯了错误乞求获得谅解一样,用那只刚才拿刀的手轻轻去触碰李娇。

见李娇一直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穿起了衣服,并且把李娇的衣服递给她,好像担心她着凉似的,说:

“穿上衣服……”

李娇没动,叹了痛苦的沉重的一口气,仿佛一直被掐住了喉咙,这时候才缓过来,说:

“这么说,你早就在算计我了!?”

“是的,从你第一天回来,我就看上你了。”屠师傅不流泪了,这时候显得出奇的平静。

“这是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你没有得罪我。怪就怪在你长得太美了,诱惑我……你长得美就是罪过,你嫁给谭金就是罪过……看到你第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搞到你!”

“你真是个畜生!我还把你当好人……”

“我本可以用强的,用暴力手段占有你。但是糟就糟在我喜欢上你了,对你有了感情。感情简直是一场灾难……我不想只是一次性占有你,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想要走近你,套近乎,可是都没用!你太顽固,不同意和我做露水夫妻。”

“所以你还是选择用暴力……你不怕我告你吗?”

“告我?你没有看见我的刀子吗?”他阴惨惨一笑,随即说,“你放心,我只要身体,不要生命。怕,怎么不怕告!我老实说吧,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她们都没有告,选择了沉默。原因在,第一,她们知道我是个很残忍的人!”

说着,他用雪亮的杀猪刀在左臂上拉出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他伸出舌头把血液舔进嘴里,狞笑着,接着说:

“你知道这块石头吗?叫受难石。很多年前,有些强人在这林子里杀人放火,杀死的人就随便撅个坑埋在这附近。哪,你看,这是他们磨刀的痕迹。”

他指着受难石边沿上被刀磨过的地方:

“现在是我在这石头上磨刀!……她们不告我,第二个原因,你是外地人,不了解,我有关系,就是告倒了,也是很快就会放出来。我出来后就要让她们还债,就有得她们受了。第三,最重要的,是她们为了名声,不敢声张。被人强奸,谁愿意说出去?她们甚至连自己丈夫都不敢说!再说,对同一个女人,我只下一次手,绝不下第二回手……”

李娇开始穿衣服,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的恶棍!你错了,我不是她们,我会告你,除非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屠师傅笑了,说:

“不,你不会的!想想你丈夫,想想你孩子。你要是闹出来,人家就知道了,人家会用鄙视的眼光看他们,说,看,他老婆被强奸过。也会这样说你的孩子:他妈妈被强奸了!你想想。”

他停了停,带着恶毒的笑意,近乎洋洋得意,说:

“再说,你以为这段时间跟你是白耗的?帮你的那些忙都是白帮的?村子里早就有谣传了,说我们勾搭上了。这都是我放出去的话。今天你跟我来这里,我告诉人,说你是到我家去的……即使你去告,最多也是个通奸,说不上强奸……”

李娇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脸上带着悲伤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即使在夏末的太阳照射下,她还是觉得寒凉。丈夫啊……她越来越悲痛,一路跌跌撞撞,踩在落叶堆上,有时被枯枝绊倒,就伏在地上痛哭。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想到孩子,渐渐停止了哭泣。她起身来,擦了擦哭肿的眼睛,往家走去。

一个星期后,屠师傅那副无耻的嘴脸又出现在李娇面前。正是中午,李娇刚晾完衣服。屠师傅淫邪地笑着,走上她家坝子,说:

“我来看看我们家小娘子!”

这几天,他凭经验和感觉,知道李娇没有控告他。他大模大样,一屁股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就像侵占李娇一样侵占了这张凳子。

李娇浑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哀伤,面容有几分憔悴,但是却更有几分不寻常的艳丽。

李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鄙夷地说:

“你又来要我的身体吗?要不要我脱光了到床上等你?不过,我了解你心理,你要的不光是我的身体,你还想要我的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对你有丝毫感情。”

她当头一盆冷水泼过来。

屠师傅带着无耻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

“没关系,要你的身体就够了……再说,现在没感情,慢慢就会有的……”

李娇疯狂地一笑,接着说:

“你就是要了我的身体一千遍,你也丝毫沾不到我这颗心的边。是的,你用诡计和暴力弄脏了我的身体,但你永远也别想弄脏我的心灵。会对你有感情?对一个杀猪的有感情,光是想想就觉得是耻辱!我这颗心永远是为谭金保留的,永远是谭金的!你不是瞧不上谭金么?他是全世界最英雄的男人!就是我这被你侮辱的身体,也不过是谭金用过的二手货!知道吗?你费尽心思得到的身体,也不过是谭金用过的二手货!他比你一个臭杀猪的强过千倍!”

他的笑容渐渐僵死了,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娇的眼神十分冷酷,像冰块;十分尖锐,像锥子;又十分绝望,像头困兽。她忽然凄然地但又带着嘲弄说:

“你哪一点比得上他?肮脏丑陋的东西!你不过是根牙签,谭金是个英雄,伟丈夫!”

说着,她朝他大腿间恶毒地一瞥:

“牙签!不是个男人!你怎么可能摸得到我的心!”

这时候,一个男人挑着水桶走上坝子来。屠师傅认出是同村的陈加发。陈加发冲他笑笑,挑着水进屋去了。李娇忽然凑近屠师傅耳朵,露出凄然却又诡秘的笑容,说:

“你看,帮我的不止你一个!谁来帮我都可以!……你再来要我,得到的就是三手货、四手货、五手货……不只是二手货了……”

从她喉咙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混杂着痛苦的怪笑。

屠师傅全身颤抖,额角冒着冷汗。他握紧了拳头,想跳起来,朝她打过去。但是李娇挺起了胸膛迎上来,嘴角带着蔑视和嘲笑,大无畏的目光死死地瞪着他。

他起身走出屋外,砰的一声,随脚把一张椅子踢到了门外。后面传来李娇胜利的笑声。她冲他喊道:

“你可要来呀,我等着你呢……”

像一条败下阵来的丧家狗,屠师傅急匆匆往回跑,李娇的笑声和眼神儿仿佛在后面追猎他一样。他一忽儿痛苦,一忽儿愤怒,一忽儿悲哀,一忽儿绝望。但是更重要的,是有一种从来没有体验到的奇怪的情緒压住了他:他感到空虚,空虚中又混杂着失落和挫败感。他想拿着杀猪刀直接去把她杀了,又想回家大醉一场。

山路上,风呼啦啦地吹呀,山谷里松涛在回响。阳光投下斑驳的枝影,他感觉到了寒凉,并且,他的体内有一处在发痛,痛感渐渐地扩散开来。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他的脑海里不停出现李娇的面容,她带着讥诮和蔑视的笑,盯着他的裆部。像牙签一样!她狠毒地呵呵笑着说。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心,他得到的是二手货,是三手货,四手货,五手货。他的痛感增强了。他浮肿的眼睛望向野水河。奇怪呀,这时候他头脑中出现了妻子的脸庞!不过不是那张生病的脸,而是她年轻时的漂亮的脸庞。那时她还没有瘫痪。他忽然间就回想起他们刚结婚那会儿。那时一切都是温暖的,都是幸福的。他们一起上坡干活儿,一起赶集,采办家用货。腊月里,他外出杀猪,她总会等他,无论他归家多晚,都会给他留下一盏灯。他的心也是柔软过的。他忽然间就流下泪来。他仿佛看见她在河中向他招手,并且对他说话。她带着怜悯的口吻,说:“我不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多么苦呀!我可怜你……”她似乎要伸出手来,抚摸他。可是他忽然就愤怒了。眼前一下子又出现了妻子那张病歪歪的像霜打过的瓜秧一样皱巴巴的脸。瘫子!瘫子!他气呼呼地说。不要来烦我了。滚开!臭婆娘!……他又恍惚看见了李娇,一边笑着朝他招手,一边又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裆部,说他是牙签,说他在搞女人,但是连工具都不够,不是真正的男人。他多么痛苦啊,但是更能在心理上将他压倒的是一种空虚的感受。

回到家之后,他将木门都差点推倒了,还一连摔碎了两个酒瓶子。他往喉咙咕嘟嘟灌了一气白酒,提着酒瓶,歪歪斜斜的,往他妻子的坟上去了。

坟在一个土坡上,那是一个荒凉的小土堆,连墓碑都没有一块。坟上长满了茂盛的野草,西斜的太阳落在上面,更显凄楚。他来到坟前,背靠着坟头一屁股坐下来,望着对面的群山。他带着酒气,说:

“你现在好了,终于得到安宁了!把我折磨够了,就走了……”

他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他把瓶子里的酒喝光了,就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又心事重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把就酒瓶朝山下扔去,回过头来,朝着他妻子的坟墓说:

“我诅咒你……”

然后踉踉跄跄地下山了。

他加倍地喝起酒来了。有时候他会偷偷地去窥探李娇,装作无意间从她家门前走过。每次都看见恰好有人在帮她,或者挑水,或者劈柴,或者锄地。

这天晚上月光甚好,屠师傅怀中藏了一把剔骨的尖刀,偷偷摸摸往李娇家走去。他没有进大门。她家厨房后面有一扇小窗子,他躲在窗下,往里面窥视。

白炽灯撒下橘红色的光线,略显暗淡。李娇背对着他,坐在饭桌边,两个孩子围着李娇坐着。她正在辅导他们完成作业。

“春天来了,桃花盛开,柳树发芽……”李娇教小女儿念。

女儿跟着念了几遍,忽然问:

“屠叔叔呢?好久不见他来,是不是生病了?”

李娇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

“屠叔叔啊,他在忙自己的事情,走不开……”

大孩子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接过话头儿,说:

“我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坏人!”

李娇默默地望着儿子,过了一会儿才说: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善良的,只不过有时候,人们将善良丟到一边了……”

屠师傅在李娇的窗户跟前痴痴站了很久,然后离开了,没有惊动他们,走过坝子,走在野水河岸上。夜风吹拂,在星月之下走了一会儿,他将刀子取出来,拿着看了一会儿,就扔到河里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石桥村流传着屠师傅的死讯。他死在一个水潭里,还有一只酒瓶浮在水面上。有人说,他是醉后落水而死;也有人说,因为太孤单,他自己跳下去,投河自杀的;当然也有人暗中说,他是恶贯满盈,被阎王爷收了去。

责任编辑:李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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