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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反复中见真情——论中国美学中“反复”技法在戏曲中的作用

2020-08-04张睿琦

河北画报 2020年24期
关键词:抒情性叙事性技法

张睿琦

中国戏曲学院

戏曲作为以“歌舞演故事”的特殊艺术表现形式,集多种艺术门类于一体,从而达到“抒情性”与“叙事性”的终极结合。戏曲美学也深深植根于中国艺术精神中,从中汲取营养,实现自我艺术形式的丰富并茁壮成长。戏曲美学有自己特有的一套范畴,如形神、虚实、内外、功法、浓淡、庄谐、雅俗、流派、新陈等,这些范畴不是戏曲自己独自产生的,主要来自比戏曲产生更早的书画艺术、诗歌艺术、音乐艺术等,但在戏曲艺术中又有自己的理解和独特体现。[1]

而在中国文学中,诗人、词人经常使用“反复”的技法来使作品有更强的可读性,以达到表达强烈情绪的功用。“反复”具体指用同一的语句,一再表现强烈的情思。例如李清照在《如梦令》中的“争渡,争渡”“知否,知否”二句,就可以通过反复的手法表现出词人复杂又无人诉说的孤苦情绪。再如其在《声声慢》中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句,同样使用了反复的手法,一来语言上口,二来文字传神,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安葵先生曾提出过:形神范畴在戏曲美学中也是居于核心的重要的地位。形神兼备是戏曲艺术追求的首要目标。这里的“形”可以理解为文辞上的反复,而“神”则是诗人、词人字里行间主旨要义的表达。这种修辞手法也频频为戏曲剧作家所用,戏曲作为表演艺术,以演员的技艺展示为长,反复手法可以帮助演员展示自身表演技巧,加强表达剧中人物的情绪,使“程式性”表演与剧情融合;另一方面,戏曲“故事本体”的叙事功能从未被忽略,剧中台词出现“反复”,往往可以推动叙事线发生突转,实现剧情的推进,或是剧中人物动作性的“反复”能够塑造有力的抒情段落,达到剧中情境中的小高潮;作为舞台艺术本身,“反复”可以在戏剧情境中用同一语句引起观众重视,使得观众关注剧情进展,由此推动观演关系的亲密,使观众在观演过程中形成期待感。在戏曲中,“反复”技法的运用可以增强某种感情色彩,扩大戏曲的写意性,使抒情性的关目更加强烈的展现在受众面前,从而到达戏曲作品的美学范畴。

戏曲的“反复”技法在戏曲美学中的作用主要分为三个方面,一是从戏曲本体出发,反复技法对于演员技巧的展示,二是立足于观众,戏曲的“反复”技法有利于观众期待心理的建构,三是于戏曲美学这一大的范畴来讲,“反复”技法对于戏曲抒情性、叙事性两大特性的展现与延伸提供了空间与可能性。

一、“反复”技法对于演出参与者技巧展示

作为一门表演的艺术,戏曲对于演员功法有着很多的要求,现场表演的瞬时性要求演员在表演的时候一丝不苟,达到舞台演出的最佳效果,而最佳的效果往往以表演形式的准确和美来判定。

宏观来讲,”反复“的技法对于演出参与者的技巧展示有着推动的作用,比如京剧器乐中的曲牌“小开门”,乐师伴随演员动作的快慢来展现其演奏技巧,有动态,也有静态,一段音调几乎相似的曲牌,经过演奏者的加工,配合演员的表演,能够体现出不同的情绪情感。《大闹天宫》中齐天大圣出场时,由唢呐来演奏的“二黄小开门”随着扮演齐天大圣的演员动作快慢调整音乐的节奏,在整体中把握音乐和表演的双向平衡。《四进士·盗书》一场中,反复运用“正反小开门”配合演员身段动作,不仅能让观众理解戏中的情节,而且可以从“反复”的技巧中洞察到演奏者的水平,构建戏曲美学中演奏者之“功法”。

微观层面上来分析,艺术家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把握、衡量演员自身的表演方式,充分运用”反复“技法,能够充分展示演员“唱、念、做、打”等多种表演技巧。《拾玉镯》中孙玉姣面对自家门口的玉镯子,又爱由喜,想要捡起来的时候内心又充满矛盾,这样来来回回数个回合的“反复”,展现出了人物内心的纠结,又促使演员对于表演技巧进行了充分的展现。在现代川剧《四姑娘》中,出现了“三叩门”的关目设置,也是发挥了这样的作用,四姑娘想要找姐夫商量对付造反派的办法,姐夫金东水出于顾虑,几次“反复”的犹豫,不开门。剧中二人在同一时空,却由一扇门阻隔,产生两种心理空间,对于演员的表演有着要求,这种“反复”的技法,帮助演员塑造全面的人物有很大的帮助。

二、“反复”技法对观众情绪、观演关系的作用

观众作为戏曲艺术的客体,参与到观摩、评鉴舞台的过程中来。戏曲的鉴赏过程体现在“人们对艺术形象的感受、理解和评判的过程。人们在鉴赏中的思维活动和情感活动一般都从艺术形象的具体感受出发,实现由感性阶段到理性阶段的飞跃。”“反复”技法对于观众能否形成有意注意,将注意的指向、集中与剧作家着重展现的剧情本身上有着很大的作用,”反复“的形式能够使观众形成“期待视野”。对于“期待视野”,在彭吉象的《艺术学概论》中又分为定向期待和创新期待。“所谓定向期待就是由读者的文化素养、审美趣味、鉴赏能力等多种因素构成的一种惯性心理力量,“它以不经意的、有时甚至是无意识的习惯的方式支配着阅读过程。读者阅读中的定向、选择和同化,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不假思索中进行的”。[2]我们在戏曲的表演以及观众的接受美学中,“反复”会引起观众对于剧情的定向期待,从而使观演关系进一步缩短。

例如在《四郎探母·坐宫》中,铁镜公主和杨延辉的“四猜”片段,由于夫妻二人闲来无事,铁镜公主决心猜一猜驸马爷愁眉不展的原因,这里的“四猜”便是”反复“技法在观众情绪以及观演关系方面的表现。在《四郎探母》一开头,杨延辉便在“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的上场诗之后自报家门,说出自己的心事,观众此时已经知晓内情,作为“上帝视角”来观看铁镜公主的“四猜”,铁镜公主的“四猜”分别猜的是“莫不是母后将你怠慢?”“莫不是夫妻们冷落少欢?”“莫不是思游玩那秦楼楚馆?”莫不是抱琵琶你就另想别弹?”这“四猜”的过程中,观众的期待心理一次又一次落空,却又被因为铁镜公主猜错带出来的线索而收获信息量,分别了解到了杨延辉作为一个“驸马”的困境,夫妻的和谐关系,杨延辉对爱情的忠心,这里值得观众注意的是,铁镜公主虽然是一个番邦的公主,“四猜”猜的却都与自己的夫妻关系相关,“反复”用了“冷落少欢”“秦楼楚馆”“另想别弹”等多个词语来展现出自己“小女人”的一面,有利于观众对此人物形成好感,也利于观众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产生“期待视野”。

如此一来,“反复”将引导观众形成审美体验,在期待视野的基础上,“达到接受美学中的高潮阶段,调动再创造的想象力和联想力,激起丰富的情感,设身处地地生活到艺术作品之中,获得心灵的审美愉悦,把外在作品的艺术形象转化为鉴赏者自身的生命活动。”[3]

三、“反复”技法对抒情性与叙事性的表达

戏曲美学中独特的反复技法是戏曲抒情、写意的外在表现。戏曲擅于抒情,擅于将主人公的内心情感展现给观众,然而“这种诗意的、意境的营造是不容易的,在当代的创作演出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并不多。一部作品如果能有一两场有优美的、深邃的意境,就能为观众和读者所记住。”

戏曲中“反复”的技法也有利于叙事性与抒情性的结合,一方面推动剧情的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使得人物“戏上加戏”,进一步表达主人公的情感。在越剧《碧玉簪》中,“三盖衣”的情节是其中的经典片段,李秀英嫁入王家,遇到玉林的冷酷对待,一遍听谯楼打罢更鼓,一边纠结要不要给官人盖上衣服,盖衣的过程中回溯了秀英的往事,发挥”反复“技法下的叙事性功能,同时盖衣的过程中掺杂了人物自身的情感,使观众对其遭遇产生怜悯之情,发挥了”反复“技法的抒情性功能。

一个民族的美学观念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因此各种艺术形式必然互相产生影响。所以研究戏曲的美学范畴需要研究这些范畴产生的历史及演变。“反复”手法对于参演者技巧的表现、观演关系的拉近,叙事性和抒情性的延伸有着重要作用,同时对于当下戏曲创作及观演关系有着重要的意义,戏曲美学于“反复”之技法中见其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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