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在黄河上工作的师徒俩在雨夜捞起一具女尸，没想到，女尸居然活了！由此牵出一桩医疗事故。

黄河雨夜的惊恐：女尸活了

“师傅，快看，这个女尸好像是活的呀！”年小平的话把师傅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明显不信。于是，师傅站在河岸上，手拉麻绳，指挥年小平。

年小平抓着泡在水中的女尸，他感觉到女尸身上还有温热。女尸仰卧于水面，后半个脑袋浸在水中，脑后长长的头发披下。年小平吓得直打战，眼一闭，使劲一拉，女尸脱离了水面，飞了过来。

时年25岁的年小平，是兰州一家小型水电站招聘的船工。2017年4月，年小平到水电站报到，单位将他安排到他师傅的机动船上。

师傅人称老杜，约莫50来岁，长得敦实粗黑，戴个草帽。年小平的工作就是清理快要漂到水电站的垃圾。于是，年小平每天跟着师傅开船出去，就算上岗了。

后来，年小平了解到，师傅不只是水电站的船工，他还是附近一带远近闻名的捞尸人。“人死如灯灭，一死万事休。捞尸体和捞河里的矿泉水瓶没有区别。你不用怕！”师傅对年小平说。

5月的一天，他们果然从河里捞到一具尸体。只见师傅从河中把尸体扒拉到水边，年小平则在岸边协助，同时报警。对于这种无名尸体，警方勘查后，如非凶杀，也就做做笔录，等待家属们来认领。师傅便可以从家属那儿收取辛苦费。这是年小平第一次搭手捞尸，师傅笑眯眯地分了年小平1500元，说：“跟着我干，不比办公室当白领差！”

看到师傅那副财迷样儿，年小平总觉得有点别扭。

2017年6月15日晚，天上下着绵绵细雨。年小平撑着伞，在河边发现靠近河岸的一段回水区中有一片白色。他赶紧打开狼眼手电一照，那白物怎么看着像一具女尸！

年小平立刻跌跌撞撞跑回去叫师傅。他们开船靠近女尸，用大勾捞起女尸胳膊。这一下，年小平愣住了。年小平摸到的手腕软绵温热，而非向来的冰冷僵硬！

年小平使劲一拉，没想到，女尸身轻，年小平用力过猛，就往他身上倒！年小平吓得趁势一闪，“叭”，女尸磕在船头，从她口中喷出一条水柱。

师傅上前一看，喊道：“赶紧救人！”

两人赶紧七手八脚把女人抬到住所，年小平又叫来师娘，给她换上干净衣服。一小时后，她终于在温暖的被窝中睁开了眼睛。

可无论大家怎么询问她的姓名、家庭住址，她都一言不发。“这莫不是个哑巴？”师娘问。师傅说，也可能是个精神失常的。

第二天，年小平准备开船上班了，那女的依旧目光呆滞，躺在床上，眼瞅着天花板发呆。年小平他们给她饭，她也吃;不给饭，她也不会主动要。

傍晚，师娘来送饭，看着这姑娘，为难地说：“这可怎么办？捞尸捞了这么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拿不到辛苦费都是小事，这要没人认领，我们要把她养到什么时候？”师傅答：“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听说有人来这一带打听找人。明天去看看，如果找的就是她，把她交给那些人不就行了。”

就在这时，“哑巴”“呼”地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说：“不要把我交出去，求求你们了！”

原来她不是哑巴！大家惊得面面相觑。不过她既然会说话，那就好办。在师傅追问下，她才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缘起一桩医疗事故：小护士跳河

原来，女孩名叫唐艳，22岁，是本市一家社区医院的护士。两天前，她在给一位名叫许文军的老人输液时，老人突然心脏骤停。

唐艳赶紧取下输液瓶，仔细核对。这一看，不得了，每天输得好好的氨糖，怎么输液瓶上的手写标签竟成了青霉素钾？

她瞬间回想起来，青霉素钾应该是给另一位手指受伤的患者配的药，自己每次配药都是谨慎检查的，怎么糊涂到贴错了标签？

而这个许文军由于长期服用利尿剂，血钾很高，现在又输了这瓶青霉素钾，经院方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唐艳这边还没回过神来，陪许文军输液的女儿许瑞香就哭天喊地，冲上来一把扯下唐艳的胸牌，把她推倒在地，边哭边往她身上踹：“杀人凶手！你赔我爹命来……”这时候围观的人已经里外三层，把护理站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医院顿时乱成一团。许瑞香边哭边嚷，一边打电话叫援军，一边嚷嚷找院长，并打了110。

唐艳更加害怕了。虽说自己工作才一年，但她知道，出了这样大的医疗事故，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可是要坐牢的。之前就有一名市医院的医生，出了重大医疗事故，因家属不同意和解，被判了8年刑期！

她才22岁，她心想，如果坐牢还不如死了算了。而那个许瑞香一副凶神恶煞的彪悍样子，一直叫嚣着杀人偿命。

唐艳便愈加害怕，趁着混乱，钻出人群，从后门跑出医院。由于医院离黄河也就10来分钟的路程，唐艳一口气跑到岸边，一时想不开，便一头扎进洪流之中。

也许是唐艳命不该绝，被年小平和师傅发现救了上来。师傅说，跳黄河不死也并不罕见。尤其那些一心寻死的人，因为不想挣扎，反而死不了，挣扎得越凶的，多半都淹死了。

師傅推测，唐艳体形娇小，水一冲，她身体翻了过来，漂出了急流区，这才逃了一劫。

师傅要年小平盯紧唐艳，别让她再节外生枝。可那天年小平刚去外面抽了根烟，回来就看见唐艳又往那黄河里走。年小平赶紧飞奔过去，拉她上岸。可唐艳一心求死。

闻讯赶来的师傅见状，“啪”一声，竟扇了唐艳一耳光。“你要死，我不拉你，但你不要害人啊！你死在这里，我们怎么办？”师傅吼道。

这还是年小平第一次看师傅发这么大的火。估计是被师傅那一巴掌打醒了，唐艳不再哭闹寻死。

后来，师傅从内屋拿了张照片，搬了把椅子，坐在唐艳旁边。年小平远远地瞄过去，只见照片上的男子西装笔挺，腋下夹着公文包，站在一辆小轿车旁。师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是我17年前照的相片。那时候我还是个公务员咧。”

年小平和唐艳互相看了一眼，有点迷惑了。任谁也难把眼前这个风吹日晒的捞尸人和公务员联系在一起。

师傅说：“2001年的时候，我还是个公务员，开着那辆皇冠车，春风得意。也是个雨夜，我在外面喝了点酒，在回家途中，车速有点快，把前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吓得慌了手脚，他七扭八拐就掉入了路旁的沟中。那个沟很深，人掉下去肯定会受伤。但我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一脚油门，绝尘而去。没想到，后来听说，那个人摔下去就死了。”

“我曾偷偷去看望过出事的那家人。男人死后，就剩孤儿寡母，那日子真是苦得很！后来，我始终良心过不去，就辞了职，阴差阳错，跟了黄河上一个捞尸人，多少可以挣点余钱补贴那对母女……”

原来，师傅这么财迷，背后竟还有这么一段缘由！师傅继续劝唐艳：“孩子，你还年轻。听我一句，这人啊，该你承担的，你始终逃不掉。再说，你一死了之，你父母呢？这个烂摊子，你让他们怎么面对？我就干过那么一件错事，没想到，折磨了我一辈子……”师傅的这一番话，显然震撼到了唐艳。

年小平看到她的眼睛，除了有泪，慢慢地还有了光。

不动声色的善良：渡死渡生

6月17日，师傅上岸一打听，果然昨天有家属在此处寻人，还在岸边捡到了手机，据说跳河的正是个护士。

在年小平的陪同下，唐艳自首后被警方依法拘留。年小平又赶紧联系到唐艳父亲，一起帮她找了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

出乎意料的是，唐艳投案后没几天，案子居然就结了！

律师了解了情况后，告诉他们，原来，唐艳跳河自杀的消息在医院传开后，她的同事化验员小李，带着一对7岁的双胞胎儿子到公安机关提供了关键信息。根据公安笔录，小李说，许文军出事的那天，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医院值班。

因为忙于工作，两个小家伙就一直在医院楼道玩耍，她也没在意。

结果当天下班回家后，两个孩子竟然告诉她，他们一直在唐艳阿姨的护士站里面玩贴标签！

小李一听，赶忙追问，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她，他们看到唐艳给那些吊瓶贴标签，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唐艳出去有事，他俩就在里面继续玩贴标签游戏。

小李一听，顿时直冒冷汗。她紧张地询问：“是不是你们贴来贴去，把标签贴混淆了？”可两个儿子识的字也不多，他们说就这样贴来贴去，再问，他们都说搞不清楚、记不得了。小李彻底蒙了。

医院出的这场事故，会不会和两个儿子有关？自己要不要把这个情况说出去？看那许家就不是好惹的，说出去，人家会不会要自己偿命？思前想后，小李决定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第二天，小李去上班，结果听说了唐艳跳河自杀的事情。又是一条人命！这个消息几乎把小李的胆都吓破了。打那以后，小李白天上班魂不守舍，晚上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梦见唐艳从水中湿淋淋地爬上岸来，向她的两个儿子索命。

后来，小李上网搜索了解到，孩子是未成年人，此类案件最终都会以民事调解民事赔偿了结。最终，小李带着两个儿子向公安机关反映了这一情况。

唐艳的律师说，当务之急是得到死者家属的谅解。根据以往经验，这类情况，如果死者家属同意民事賠偿，医院方面也会承担相应责任。

唐父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死者许文军的家属。许文军之女许瑞香说，她后来也听说了唐艳跳黄河的事。当初她在医院根本接受不了父亲突然离世的事实，态度恶劣也是人之常情。

但后来一听说涉事的护士因此自杀了，她又觉得心里很不好受。经过律师协调，许文军家属也意识到许文军年事已高，本身又有高钾血的前因，因此家属也做出了妥协和让步，出具了谅解书。

同时，警方在调查中，也找到证人，证明当时的确看到两个长得一样的小孩在唐艳所在的护士站里跑进跑出。最后，唐、许两家与医院方讨论交涉后，达成了赔偿协议。小李也表示愿意支付一定的赔偿金。

警方责成家长对孩子加强监管。案子了结后，唐艳专程买了水果来感谢老杜和年小平。她告诉师徒俩，母亲因此事受了刺激还在医院，唐父也因连日奔波劳累身体虚弱，她因此辞了工作，在家照顾父母。

师傅跟她打趣道：“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多事情，你以为山穷水尽了，可实际上，勇敢面对，说不定就能柳暗花明。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还是活着好啊？”

唐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要不是你们当时救活了我，我恐怕真要做这黄河里的冤死鬼了……”

“世事有天大的窟窿，就有地大的补丁。”那天，在黄河岸边，年小平看着师傅目送唐艳远去，脑海里回荡着师傅说的话。突然，他觉得师傅不像个捞尸的，反倒像个摆渡人——渡死，也渡生！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