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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瞒天过海:我伪造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2020-07-31李A

知音(月末版) 2020年7期
关键词:别人家的孩子

李A

2017年,一个噩耗意外地传到了李三志的耳朵里,他震惊悔恨之余,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背后隐藏着一个少年深埋多年的秘密……

初试牛刀,少年演戏三年得意未忘形

2017年4月10日,发小张诚无意中提起,李家爷爷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世了。李三志震惊之余,立刻买了一张返乡的车票。车窗外,山间树影飞速滑过,他的泪水无声流淌。

李三志,1997年出生在云南省大理市的一个小山村。他的父母常年在上海一家船厂做油漆工,大他4岁的姐姐在学校住宿,他被安排借住在三叔家。要不是有疼爱他的爷爷在,他早就待不下去了。

打小他就不喜欢念书,成绩一塌糊涂。可父母对供他上学这件事,特别执着。初三开学不久,班主任突然让他转到职中去。很快,他和一波差生一起被转到了职中。三婶总拿此事开涮:“三志啊,要专心念书,不念书干吗,回家放牛啊?”他又羞又恼,除了念书,世界上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他不信,偏要走出一条路来给所有人看。于是,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学校。

仅仅过了一天,李三志的妈妈就打来电话,把他臭骂了一顿,还把刚工作没多久的姐姐叫了回来,让她督促李三志回校继续学业。姐姐回家后,李三志感觉比在三叔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好太多了。

姐姐讲了很多父母在外打工的心酸事,在她的耐心劝说下,李三志同意跟姐姐一起向老师求情,希望能重回初三。可班主任不同意,他又去了职中。熬了两周,他又退学了。妈妈得知后,哭了。姐姐见他无药可救,也不再管他,外出打工去了。

在家混到2013年6月,中考结束后,村里的玩伴也基本回来了。他们就天天往山上跑,抓山雞,找兰花,玩得不亦乐乎!过了一段时间,小伙伴们一个个接连收到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他决定,去昆明“上学”!

到昆明后,李三志投靠了大姑妈。大姑妈一家在昆明定居多年,条件很好,但这些年亲戚关系淡薄。李三志父母曾找她借钱,都借不到。他们对大姑妈颇有微词,一般很少联系。李三志来投奔,也是看准了这点。毕竟是亲侄子,姑妈对他还不错。表姐还帮他找了一个做销售的工作。安顿好后,他给父母打了电话,说姑妈已帮忙找到学校了。

李三志的妈妈知道此事,就等于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过了没多久,他就骗表姐,这份工作不干了,还是要回学校念书(为掩人耳目)。然后,他辞了表姐介绍的工作,重新找了一份不是很好的工作。庆幸的是,周末他可以到姑妈家,假装周末休息!

那时候,他很得意于这个计划,同时也很苦恼。得意在于他感受到了“念书”带来的好处,村里的同龄人都很羡慕他在昆明念高中。苦恼在于,他有时一天到晚馒头加咸菜,实在熬不住就告诉自己,周末就可以去姑妈家蹭饭了。

“开学”两个月后,李三志回了一趟家。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地买了一套昆明市第一中学的校服。回家的第二天,他故意穿着校服在村里闲逛。果然,很多人见了他,主动跟他搭话。

回昆明后,他一边卖着苦力干活,一边构造着念书假象:时不时发一些QQ空间动态,故意让人看到他的生活状态。球赛、集体文艺活动……所有高中生可能会有的生活,他统统在空间动态里展示。戏演多了,他就不由自主地入戏了。

爹妈对李三志一向很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什么事情都是尽量顺着他。妈妈也提出过想和他一道去昆明,去看看他的学校。他故意用不在意的口气说:“算了,你坐长途车头晕,多花那冤枉钱做什么!”他妈妈就不再坚持了,但她不死心,又说想给姑妈打电话,让她多关照一下儿子。李三志就怼她:“就你俩那交情,还不如不说。”

有一次,妈妈突然给李三志打电话:“三志,听说学校都要开家长会的。你开家长会的时候,怎么搞啊?”“没事,姑妈会去的!”他冷冷地回答。“哦!”妈妈失落地应了一声。他明白,妈妈想到昆明看看他。但怎么能让她来呢?有时,他也会动摇,是否还继续演下去。有几次,他都想要放弃,可他一想到当初被退学,村里人都把他当茶余饭后的笑话,还连累到爸爸时,斗志就昂扬起来。

骑虎难下,继续扮演“天之骄子”

那是暑假的一天,众人在大核桃树场子打牌,李三志和他爹也在。众人的牌一个接一个出完了,李三志爹手里剩下最多。

这时候四凤爹说话了:“灵海哥,我看你起牌时还是挺好的嘛,怎么到你手里就打得这么烂了?”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看李三志,又看了看他爹。

李三志爹的手紧紧地攥住牌,脸刷地一下就变了颜色。看李三志爹没说话,四凤爹又说话了:“三志你在昆明念书,一本没有问题吧?不像我家四凤,也就只能稳稳上个二本!”

众人起哄:“三志好歹在昆明,考个名校不在话下……”他们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回家的路上,三志爹跟他说:“你都听到了,别人拉屎都拉到我头上了,但只要你争气,这口气我先忍住!”李三志习惯性地用手敲了敲额头。

那一刻,骑虎难下的他,下定了决心,“高考”一定要把四凤踩在脚下。

2016年的高考如期而至,平日里的“补习”和生活状态,在这一刻,需要有一个结果来证明了。

高考那几天,李三志照旧一个人找活做,然后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

下午晚些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发小张诚打来的。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三志哥,考得怎么样?”

“没事,正常发挥!”寒暄几句,他挂断了电话。

高考结束后,他不得不回家。那段时间,他常常在梦里惊醒,害怕以后的生活,不知道故事该如何继续编造下去。

没过多久,他又接到发小张诚打来的电话:“三志哥,今年的文科一本线是560分,你考了多少啊?”李三志慌了下,他忘关注分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高考放榜了!幸亏发小打来电话提醒了他。

“也就560多一点。”李三志机械地回答,张诚却不停地恭喜他。挂了电话,他又陷入了挣扎,要是有人问起高考成绩,怎么回答?还有志愿填报怎么办?出于这方面的担忧,李三志在网上不停地搜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联系了购物网站上的一个卖家,制作了一份高考成绩通知书。他觉得超过一本线才几分,太没意思了,决定“多考几分”。然后,他的成绩就成了596分。

没过多久,李三志考上一本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成了村里人谈论的焦点。在他们口中,李三志成了一匹从学渣逆袭学霸的黑马,成了他们教育自己家孩子好好学习的榜样。三志爹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专门回家休息,接受众人的膜拜。

村里有个习俗,谁家的孩子要是上了一本,家里要办升学宴,三志爹也和他商量。“不办!”李三志脱口而出。他爹觉得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村里几年都不出一个,这个升学宴必須有。拗不过他爹,他热热闹闹地办完了一场升学宴。

办完升学宴没多久,村委会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一笔3000多元的资助,可以给李三志,但是要凭录取通知书和高中毕业证去县里领。李三志直接一口回绝了,不差这点钱!

家人因他的“成功”越开心,他就越痛苦。

一开始,李三志对外宣称被中南大学录取了,后来,他觉得这个学校不好,就又选择了国防科技大学。偏偏他跟小伙伴吹牛时,还说漏了嘴,说自己也收到了一所专科的录取通知书。从那时开始,村里人对他议论纷纷,说他造假的言论也开始流传。李三志的爹妈当然不信,甚至还劝儿子,说:“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嫉妒我儿呢!”

但李三志已没法回头。他得去“上学”了,最终,他去了“国防科技大学”。至于录取通知书,有万能的网购,一回生二回熟了!

假期的时候,李三志穿着军装回了家,和三年前一样在村里闲逛,说着一些他从网上查来的,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话。他告诉自己,只要会赚钱就好了。然后,开始了剑走偏锋的日子。

“大学”期间,李三志确实去了一趟长沙,还换了长沙的电话号码。他也玩过人间消失,因为听说军校的学生随随便便就联系不上。接着,他的社交签名变成了:手机上交,有事请留言!

越到后面,他越发现自己除了说谎,什么也不会。偶然间看到有人买彩票中大奖的新闻,他也心动了,决定去买彩票。可两个月后,他非但没有中奖,还亏了10000多元,各种网贷平台也被他借了个遍。终于,家人和朋友陆续接到催款电话,还有各种法院传票。他说身份证丢了,借钱的人不是自己。后来,他清醒了,天天干活到深夜,又找表姐帮忙还上了网贷,这场风波才平息。

李三志决定,咬牙到“毕业”。他一如既往和家里人说很好,在社交圈里讲他的生活多么精彩!

接连受挫,幡然醒悟为时未晚

2017年1月23日,是李三志最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他恋爱了。女孩叫苏阳青,她正在昆明读大专。她偶然关注了李三志的空间动态,互动了几句,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主动追求李三志。李三志也感觉很好,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因为她的学校在呈贡区,所以李三志偷偷跑到呈贡工作,有时间了就“专门请假”去看她。再后来,每次约会,她都要讲一些学校里的事,拉着他东问西问。一开始李三志还可以应付,但越到后面,李三志明白,再难瞒下去了。

李三志终于鼓足勇气,向她坦白了。她的回复是“分手吧”!李三志的心碎了。那晚,他第一次喝了白酒,一边喝,一边哭。原来,念书真的很好!戴着这个假面具时,他以为爱情可以帮他战胜谎言,却没意识到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爱情有多脆弱。早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被戳破幻想泡泡的那一天。可惜,他并未反省,反而因这件事的刺激,做出了更加离谱的事。

李三志告诉父母,他用在学校的奖学金加上一些自己平时兼职挣的钱,在长沙按揭买了一套房子。消息传到老家,整个山村沸腾了。几家亲戚不仅主动提出借钱给李三志父母,还逢人就夸他能干。借口买房子,他不仅从父母那要到了不少钱,还享受着村邻亲戚们的艳羡。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出问题的!但他安慰自己。“总会有转机的”。

可惜的是,2017年3月,李三志的爷爷去世了!考虑到李三志学业的特殊性,家里没有通知他。等他得知时,爷爷已经过世近一月了!赶回家后,他跪在爷爷的坟头,哭了很久。

哭完后,李三志向家人坦白了他这几年以来,所有的欺骗行为和遭遇!意外的是,妈妈没有骂他,只是心疼地抱了他很久很久。爹闷头喝了一整瓶白酒,说:“回来就好!”李三志没出息地哭了。

姐姐也已嫁人,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当年为了劝他念书,她被迫辞掉了工作。后来跟她一起入职的小姐妹,都成了中石油的正式工。悔恨的泪水过后,李三志知道必须脚踏实地了。

2018年2月3日,李三志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做快递生意的老板刘昆,在他的手下当起了快递员。李三志很快就熟悉了全部流程。偶尔回家,还是会有知道一些风声的乡邻调侃他,大学生怎么送上快递啦!大多数时候,他笑,干啥活不是赚钱吃饭!有时也怼回去:“北大毕业还有卖猪肉的呢!”10月,老板家里有事,转让该站点。李三志接了盘,经营这家快递店。他更上心了,生意也越做越好。后来,他还请了一个工人,那家店也经营至今。

今年初,受疫情影响,李三志爸妈没有外出打工。在这期间,他的妈妈病倒了。家里通知了他,他立马赶回了家,送妈妈去医院。看着妈妈一脸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断发出呻吟,李三志难受极了,走出医院,在公共厕所里哭了半天。接着,他带妈妈去昆明的大医院做了检查。妈妈病了,总是舍不得花钱,才会拖成这样。好在他有了积蓄,妈妈的病得到了及时的治疗。这时,他才体会到,真实地活着,感觉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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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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