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秒

痛失爱子后，56岁的湖北省黄冈市妇女张翠精神垮塌了。然而，一个特别的消息又让她突然振作——自己竟有个孙子“遗落”在外。为夺回珍贵的血脉，张翠远赴深圳，与儿子的前女友沈晓艺谈判失败后，不甘心的她，潜伏在了沈晓艺家附近……

一个“泼妇”的伤

2017年10月12日上午，深圳市万科金色家园小区的一栋住宅楼里，一个老妇人正躲在窗帘后面，用望远镜偷偷观察着对面楼里一户人家的情况。当她看到保姆带着一个2岁的男孩下楼玩耍后，她冲下楼，趁着那保姆取快递的工夫，抱起孩子拔腿就跑……

张翠，时年56岁，湖北省黄冈市红安县人，她和丈夫李宏伟在老家经营着一家杂货店。就在2个月前的8月13日下午2点，张翠突闻噩耗，他们的独生子李志翔在员工宿舍突感不适，人还未送医，就过世了。

李志翔出生于1991年，2013年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后，从事户外勘探工作。他温和孝顺，张翠和丈夫每每提起儿子，满脸都是幸福和骄傲。

2015年春节，李志翔将与他相恋一年的女友沈晓艺带回老家，他是外派到湖南怀化时与女友相识的，二人十分投缘。沈晓艺是怀化市人，父母离异，她是跟着打零工的爸爸长大的，她的学历只是成人大专。张翠觉得这姑娘哪一点都配不上自己儿子，她故意说：“翔翔在出差时遇到你，自然会有些动心，但就不知好感能持续多久……”张翠说话难听，沈晓艺有些不舒服，她借口有事，改签了车票，提前回了湖南。

不等李志翔埋怨母亲，张翠闹上了，她强烈建议儿子斩断这段感情。大过年的，李志翔不想惹母亲不开心，只好偷偷和沈晓艺联系。谁料，春节假期结束后，张翠竟跑到湖南，和儿子的领导、同事们打招呼，要他们“监督”李志翔，不能跟沈晓艺往来。

沈晓艺彻底恼了，认为张翠完全是“泼妇”作风，李志翔维护母亲，吵架之下，二人话赶话，说了分手。沈晓艺心碎了，性子刚烈的她真的退出了李志翔的生活。张翠很满意——儿子早晚会放下这段恋情的。哪知，李志翔未再恋爱，还没日没夜加班。

经查，李志翔是因为突发心梗而猝死的，张翠痛不欲生。

9月3日下午，李志翔的好哥们王港前来探望，带来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沈晓艺和李志翔分手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虽然她很恨张翠，但她心里还深爱着李志翔，她于2015年10月生下了儿子辰辰。此后，沈晓艺带着辰辰远走深圳。直到李志翔去世，王港通知沈晓艺，痛苦的沈晓艺说出一切，王港才知道此事。

儿子竟有血脉留在世上，张翠和丈夫抱头痛哭。他们第二天就赶往深圳并联系沈晓艺。9月5日上午，双方约在香梅连锁酒店见面。房门打开的刹那，张翠直直盯着沈晓艺怀里的辰辰，辰辰的眉眼简直和李志翔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翠想抱辰辰，沈晓艺却拒绝了：“什么事，直说。”

张翠尴尬地说：“你一个女人家带辰辰很辛苦，不如，交给我们养。”沈晓艺充满怨恨：“如果不是你非要我们分开，志翔说不定还活着，你们现在来找我要孩子，要脸吗？”张翠辩解：“志翔是猝死。”沈晓艺激动了：“他心情不好才天天加班，过劳死你们懂吗？”沈晓艺和张翠话不投机，甩门而去。

张翠借口老家生意得丈夫管，将丈夫支走，而她有个疯狂的念頭——把辰辰偷回老家，到了自己的地盘，沈晓艺绝对抢不过自己。张翠打听到沈晓艺的住址，并在她家对面那栋楼租了房，买了望远镜。她发现，沈晓艺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家里还有个长辈带孩子。她准备伺机下手，这才出现了文章开头那幕……

谁料，照顾辰辰的那人警惕性高，几步就追上前。张翠有些紧张，掩饰说：“刚才有条大狗向你们家孩子冲过来，我赶紧抱着他跑开了！”那人信以为真还谢谢她，张翠顺势与她搭上了话。

带孩子的，是沈晓艺家的保姆王姐，张翠开始和王姐有意走近，两人很快处得跟老姐妹一般。张翠称自己住在儿子媳妇的家中，膝下无孙，王姐信以为真。张翠难掩对辰辰的喜爱，总是逗他玩，辰辰也显得很亲近她。通过王姐，张翠获知了不少沈晓艺的情况。沈晓艺在一家房产公司上班，她和公司销售经理42岁的男友袁江同居在一起。袁江的工作压力极大，每次应酬喝醉后回来，都会吼骂沈晓艺母子，酒醒后，总是诚恳道歉，又买一大堆礼物哄他们。总之，沈晓艺活得有点累，而且，辰辰害怕袁江，所以性格有些怯懦。张翠得知这些，很是心疼。

两个女人的秘密

王姐尽心看护着辰辰，张翠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2018年1月10日，机会终于来了。王姐有尿道炎，得在小区外诊所打点滴。此时沈晓艺高烧在家卧床，袁江又在外出差，张翠提议，她陪着王姐和辰辰一起到诊所，她在诊所外陪辰辰玩。去诊所的路上，王姐感慨，袁江和沈晓艺又吵架了，沈晓艺生病，袁江连个电话都没问候。王姐打针时，打起了瞌睡，此刻带上孩子迅速离去是最好的机会，但，张翠犹豫了——辰辰是沈晓艺的命，在她病痛交加时带走辰辰，实在残忍。最终，张翠选择了放弃，但她舍不得辰辰，只能继续以隐身奶奶的身份陪伴着辰辰。

渐渐地，张翠从王姐处也对沈晓艺有了更多了解——沈晓艺独自生下儿子后，家乡人诸多非议，父母也唠叨她;来深圳后，若非为了辰辰能上得起好学校，她是绝不会和袁江在一起的。

张翠有些愧疚，他们母子处境艰难，都是自己当初造的孽。不知不觉中，张翠开始偷偷关心沈晓艺。2018年4月，张翠得知，沈晓艺怀上了袁江的孩子，二人计划8月中旬举办婚礼。张翠渐渐想通了，若袁江能对沈晓艺母子好，她就放心离去。

5月10日，沈晓艺发现袁江和一名女下属举止亲密，伤心的她食不下咽。张翠想起，儿子曾提起，沈晓艺特喜欢吃他做的武昌鱼。儿子的做法正是学的自己的，她借口说这个鱼很开胃，将做法教给了王姐。5月11日，葱烧武昌鱼让沈晓艺味蕾打开，可吃着吃着，她眼眶红了，这味道，是故人的味道。沈晓艺终于发现张翠从未离去，她推测，张翠是为了守护孙子待在这的，她不动声色，也未在王姐面前戳破。

张翠继续关注着沈晓艺母子，但，袁江开始夜不归宿，一回来就会和沈晓艺吵架，沈晓艺母子总是在家抱头哭，张翠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她想赎罪。

5月20日，王姐老家的儿媳妇早产了，她得马上回去帮忙照顾，张翠毛遂自荐。王姐对沈晓艺说：“她很能干，和辰辰也很熟，又住在咱们小区，再合适不过了。”沈晓艺很纠结，外人哪里亲得过孩子的亲奶奶，可，她恨张翠已久，她实在难以接受张翠。

没想到，张翠发来短信：“晓艺，我就是王姐推荐的那个人，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沈晓艺回复，她要考虑三天。第三天清晨，袁江去上班后，张翠竟上门了，她拎着买好的菜和小孩的玩具，紧张地说：“我在这等你的回复，你如果拒绝，我把东西放下就走。”沈晓艺鼻子一酸，轻声说：“那，留下吧。”

张翠和沈晓艺心照不宣，虽同处一室，二人却从不多话，但张翠学会了孕期护理知识，会一条条发给沈晓艺。渐渐地，沈晓艺习惯了每天翻翻张翠发的信息，蹩脚的错别字深处，是张翠笨拙的关心。

6月10日上午9点多，辰辰突然高烧、抽搐，袁江在开会，无法赶回。张翠围裙还来不及解，抱起辰辰，沈晓艺跟在她身后，两个女人拦了的士朝医院赶。离医院还有一站路时，前方大堵车。看到辰辰脸色发白，张翠急忙交代，沈晓艺是孕妇，老实待在车里等司机把她送到医院，辰辰有自己在，一切都不用操心。张翠下了车，抱着辰辰朝医院飞奔。

沈晓艺赶到后，得知辰辰高热后惊厥，并无大碍。医生问张翠是孩子什么人，张翠看看沈晓艺，说：“保姆。”医生夸赞：“对孩子这么好的保姆不好找哇。”沈晓艺揉着发红的眼眶，没有接话。

悍婆婆为你出恶气

经过辰辰送医事件后，沈晓艺对张翠态度好了很多，但她们都没提志翔，怕揭开彼此的伤疤。

7月16日晚，袁江酩酊大醉地回来，因嫌辰辰看动画片吵，要关电视。辰辰可怜巴巴地抱住袁江的胳膊求他别关。袁江一把甩开辰辰。眼看辰辰的头就要撞到桌角，张翠扑过去拽住辰辰，自己却打翻水杯，开水溅在她脚背上。张翠仿佛没感觉到疼一样，检查着辰辰的小脑袋，摸摸看看，念叨：“乖乖没事。”受惊的辰辰大哭，袁江甩门离去，沈晓艺控制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此情此景，张翠也哭了。

将辰辰安抚睡着后，两个女人坐下来说了见面以来最长的话。张翠反复念叨，自己亏欠沈晓艺母子太多，她拿出揣在身边已久的银行卡和家中的房本：“这些是给你和辰辰的一点补偿，这点东西，和深圳的房价、生活完全比不了，我只想告诉你，有了这些，你也会有些底气，不要再委曲求全……”

沈晓艺摸摸隆起的肚子，说：“可我回不了头了。”张翠握住沈晓艺的手：“孩子，别怕，如果实在和袁江过不下去，跟我回老家吧，咱们就让辰辰多个伴，你的孩子都是我的亲孙子！”张翠的包容和大度让沈晓艺深深感动，她把这几年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这晚以后，两个女人之间，多了一份亲昵。

7月26日上午，袁江破天荒地说要带辰辰去游乐园玩，可他却独自回来。他解释说，他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他不想再帮别人养孩子，他联系了远房亲戚，送养了辰辰。

沈晓艺对着袁江又踢又打，尖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张翠也激动了，她掏出手机要报警：“我要告你拐卖儿童！”

袁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不得不把辰辰接了回来，但他执意要张翠滚蛋。为了留下张翠，沈晓艺放下尊严，她说自己肚子大了，这保姆挺会照顾她的，她祈求袁江缓缓再说。

8月11日，离沈晓艺的婚礼还有5天。这天，张翠带着辰辰，陪同沈晓艺去做产检，谁料，他们记错了预约日期，医生要他们第二天再来。一行人回到家时，竟撞见主卧室里，袁江和女下属衣衫不整。沈晓艺拿起杯子摔在袁江脸上，她还想给那个女人一巴掌，却被小三踹中了肚子，血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

虽然被紧急送医，可医生无法抑制沈晓艺强烈的宫缩，她早产了。孩子出生后，才1斤多重，根本无法救活。张翠号啕大哭，袁江也疯狂扇自己的脸。

沈晓艺抱着夭折的宝宝，流泪不止。张翠直到辰辰睡着，才出门准备为沈晓艺弄点吃的。走廊上，小三在冲袁江嚷：“孩子没了也挽回不了，我不是也怀孕了吗，你还会有孩子的！”袁江本来还很生气，但听到这话，他把手放在了那女人的小腹上。张翠浑身发冷，她甩了袁江一巴掌，又冲那女人狠狠啐了一口，大声咒骂：“狗男女！大家都来看啊，这个小三害得别人流产了！”围观的人水泄不通。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在医院安保人员的协调下，袁江带着小三离开了医院。袁江给沈晓艺转了一笔补偿款，但她拒绝接收。

4天后，沈晓艺一行出院回到住处时，袁江已搬离住处。

半夜3点，失眠的张翠发现沈晓艺的房里亮着灯，她敲门而入，沈晓艺正在翻看手机里的老照片。张翠心里一颤，照片里，志翔搂着沈晓艺，两人笑得无比烂漫。她抹着泪说：“我带你回老家吧。”

就这样，沈晓艺带着辰辰，跟着张翠来到了红安。沈晓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张翠陪她到老家公园散步，讲些从街坊邻居听来的八卦笑话让她开心。痛苦，渐渐随着时间稀释。

2020年5月，经过漫长的“休眠期”，沈晓艺终于再度振作。通过网络面试，她在南京找到一份销售的工作，她决定将辰辰带在身边。张翠支持她的选择，并说，若需要，她随时赴南京相助。

2020年5月28日启程当日，张翠又做了满满一桌菜为沈晓艺送别，当她端上那盘葱烧武昌鱼，沈晓艺唤了声：“妈。”张翠愣住了。辰辰也抱住张翠的大腿，甜甜地叫道：“奶奶！奶奶！”张翠摸着辰辰脑袋的手不住颤抖，她湿了眼角，这是幸福的眼泪……

编辑/余 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