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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错解唐诗拾零

2020-07-23

作文评点报·中考版 2020年26期
关键词:孤灯东吴杜牧

一、关于“孤灯挑尽未成眠”

白居易的《长恨歌》是千古绝唱,诗歌比较详尽地叙述了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悲剧,具有婉转动人、缠绵悱恻的艺术魅力,千百年来广为传诵。但是,也有人认为它某些地方写得不好。比如“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两句,描写的是唐玄宗在安史之乱平定后重回长安皇宫,因思念杨贵妃而彻夜难眠的情形。北宋的邵博和南宋的张戒都认为它写得不真实,认为唐宫中应该燃烧烛油来照明,决不至于要皇帝亲自“挑孤灯”。

其实他们的理解出错了。我们知道,艺术真实并不等于生活真实。白居易这样写,是为了通过“夕殿”“萤飞”“孤灯”等意象,渲染出浓重的悲凉氛围,从而真切地表现唐玄宗晚年生活的凄楚孤独和对杨贵妃的无尽思念。这样写在文学作品中是被允许的,甚至还是值得赞赏的。假如将“孤灯挑尽”改为“花烛高照”,或许符合了生活真实,但“长恨”的悲剧意味无疑就大大减弱了。因而邵博、张戒对这联诗的指责,实际上是犯了将生活真实等同于艺术真实的错误。

二、关于“铜雀春深锁二乔”

杜牧《赤壁》一诗的后两句为“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对此,宋代的许顗非常反感,他在《彦周诗话》中批评说:孙权的霸业系此赤壁一战,若這一仗打败了,那么国家就要灭亡,百姓就要遭殃,而杜牧不担忧这些大事,只担心“二乔”会被捉去,实在是“措大(对读书人的蔑称)不识好恶”。

许顗的评论是一个既浅薄又粗暴的批评。文学创作讲究以小见大,通过个别反映一般。大乔、小乔分别为东吴前国主和当朝主帅之妻,她们虽与这次战役并无直接关系,但她们的身份和地位代表着东吴作为一个独立政治实体的尊严。东吴不亡,她俩决不会被俘;连她们都受到凌辱,东吴社稷和生灵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杜牧说“铜雀春深锁二乔”,正意味着“东风不与周郎便”的情况下东吴的彻底覆亡。如果按照许顗那种意见,我们可以将诗句改为“国破家亡在此朝”,但诗味全无了。用形象思维观察生活,别出心裁地反映生活,乃是诗的生命。因此,杜牧这两句诗不但没有错,反而富于形象性,显示了诗人在艺术处理上的匠心和功力。

三、关于“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雁门太守行》是李贺的代表作之一,开篇两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尤为出色。据说韩愈曾为这两句诗拍案叫绝。这联诗的主要特点是,生动地描绘了一幅对比强烈、色彩鲜明的画面,表现出激战之前的战场景观,以“压城”的“黑云”暗喻攻城的敌军嚣张骄横,以闪光的铠甲隐指守城将士的威武气概,奇诡而又妥帖。但是有人认为这两句不好。北宋王安石说:“此儿误矣!方黑云压城时,岂有向日之甲光也?”他认为诗句违背了生活真实。明代人杨慎则声称,凡有重兵围城,城上必有怪云变气,并指责王安石是“宋老头巾不知诗”。

其实,不能简单地用生活真实来衡量艺术真实。敌军临境,未必会有黑云压城;驻军坚守,也未必会有日光映照。李贺这样写,主要是为了渲染出敌寇来势汹汹、危急万分的形势和守军的激昂振奋、沉着自信。黑云和日光,都是诗人用来造境造意的手段(或者说是设下的比喻)。王安石等人的争论,未免太拘泥于生活真实而没有从艺术思维的特点来加以认识。而杨慎的说法带有迷信色彩,就更不可取了。

四、关于“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陈陶《陇西行》四首中的第三首笔力千钧,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诗作跌宕处全在三、四两句。“可怜”句紧承前句,“犹是”句则宕开一笔,另辟新境。“无定河边骨”和“春闺梦里人”,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境;一边是悲哀凄凉的枯骨,一边是年轻英俊的战士,虚实相对,荣枯迥异,造成强烈的艺术效果。一个“可怜”,一个“犹是”,包含着多么深沉的感慨,凝聚了诗人对战死者及其家人的无限同情。明人王世贞《艺苑卮言》赞赏此诗后两句“用意工妙至此,可谓绝唱矣”,但指责前两句“筋骨毕露,令人厌憎”,后两句为其所累。

事实上,本诗首句写唐军将士奋不顾身“誓扫匈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次句写五千精良之兵,一旦之间丧生于“胡尘”,确实令人痛惜。征人战死得悲壮,少妇的命运就更值得同情。所以这些描写,正是为后两句表现少妇思念征人张本。可以说,若无前两句明白畅达的叙述描写做铺垫,亦难见后两句用意之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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