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简

记忆中那一箱小人书

小时候，我寄养在乡下叔叔家。

有一次，奶奶带我到镇上走亲戚，那家的大哥哥捧出一箱子小人书给我看。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震撼，天哪，这么多的小人书，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小人书？他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我恨不得让时间停留下来，太阳永远不要落山，我要把箱子里的小人书都看完。可奶奶要回去了，催了我一遍又一遍，我赖在那堆小人书旁不想走，心里祷告着亲戚能留我住下来，要不让我把书带回去看吧。奶奶过来拉我，我都要哭出来了。

大哥哥说话了，他说你下次来我再拿给你看，阁楼上我还有好多小人书都拿给你看。

真的吗？

真的。

不骗人吗？

不骗你，说话算话。

大哥哥拍着胸脯，特别豪爽特别仗义。

我在一份信誓旦旦的保证里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回去后天天惦记着那些小人书。

等有机会再去那个哥哥家，他却不肯把小人书拿出来给我看了。可能怕我见书着魔，他敷衍了我几句拔腿跑了，后来我再没见过那一箱子的宝贝小人书。我想我是记仇的，从儿时到中年，我都惦记着那一箱子小人书，记得大哥哥拍胸脯的样子。

乡村小学书源极少，小学里唯一读过的课外读物是几本《垦春泥》。因为读《垦春泥》，我还被语文老师批评读闲书。而我却看到了小人书之外的文字，第一次有了阅读的感觉。

进了初中，学校里没有图书馆，同学们之间流传最多的就是言情和武侠小说。纯文学作品我看得很少，只记得看了尼采和泰戈尔的诗集，看了《简爱》《巴黎圣母院》等几部名著。印象深刻的是借了同学一本《飘》的上册，第二天就要归还，回家后分秒必争看了通宵。我依然记得那时候的欢欣和激动，很可惜，我没有借到它的下册，这份遗憾一直等到我人近中年时才补上。

学生时代，我唯一看过的期刊就是《莫愁》了，从同学处零星搜刮到几本，爱不释手，“莫愁”这两个字就在脑海里留下了永久的烙印，弥足珍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多年后再和《莫愁》续上缘分，我从一名青涩的读者成了一名作者，这样的重逢着实让人欢喜。

这是我最初的读书记忆，也是我的文学初心。不用去岁月里挖掘太深，这份记忆仿若就在眼前，很奇怪岁月如此厚待它们，未给它们蒙上一丝灰尘。

时光里长情的陪伴

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是和书本分开的。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奔波忙碌，焦虑烦躁，时间被割据成碎片，好像再也找不到一份安静的心情来阅读。

再次回归阅读，源于内心的召唤，又好像是冥冥之中的重逢。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了南京先锋书店，站在那片书海前，仿佛又面对了童年时错失的那一箱子小人书。我站在那里，贪婪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油墨书香，感觉身体里迟钝僵化的细胞都慢慢活了过来。

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书了，诗歌散文、唐诗宋词、名人传记、中外小说、哲学心理。焦虑和浮躁渐渐远去，心头的烦恼和苦闷也被文字安抚宽解。那些字里行间的睿智，那种知音般的懂得，常常让我沉醉。书页打开，世界宽阔广大，人生渐渐丰盈饱满起来。

读得多了，心中就有了书写的欲望。我慢慢开始写一些随笔散文，后来又进行小说创作。因为热爱，笔下有情，几年里，竟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績。几十万字的散文和小说发在了省级刊物上，出版了小说集，有作品还被《小说月报》转载。

我想我是文学的幸运儿，而这份幸运的基础得益于阅读。从童年到中年，与书为友，与书相伴，读书回馈给我太多太多，不止是一点微薄的文学成绩，它们更是我忙碌生活中最坚定温暖的精神支撑。

以一颗笃定的心静静等待

有了孩子后，因为自己幼时对读书的渴望，更因为读书的美好感受，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好书都找来给他。

儿子牙牙学语时，我每天都会陪他看绘本，给他讲画册上的故事。等他学会拼音认了字，就引导他自己看书。每到晚上，一个大书迷一个小书迷，有时候互不干扰，有时候偎在一起读同一本书。起先是我为他答疑解惑，到后来他常有新想法，竟让我的思维有了跟不上的节奏。

浸润在书中的孩子，无论是理解能力还是写作能力都很优秀，儿子的语文学习从未让我操心过，三年级时写的童话故事就被老师推荐发表在了国家级少儿刊物上。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历任语文老师对他的赞扬：这孩子想象力超群，文采飞扬。

我暗喜，我知道这些是阅读给予他的奖励。

有段时间，儿子忽然迷上了动漫书及电脑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人也变得焦虑烦躁起来。

那时候他正是青春期，常常拒绝跟我交流。我避其锋芒，不与他口舌之争，却用雷霆手段清理了家中的动漫书，没收了他的手机，修改了电脑和网络密码。

他愤怒我无视，他恳求我也不理。我知道他还是热爱读书的，所以看他态度有所平和，我就挑了几本书随意放在他床头。

我不催他阅读，自持一颗笃定的心静静等待，等待他重回书中的世界。那些飞翔的文字温柔降落在他心头，一定令他心潮澎湃、再次热爱。

果然，没几天，我发现他去书房悄悄换了一批书。再隔几天，他突然跟我交流，问我看没看《追风筝的人》《摆渡人》，最喜欢卡夫卡的哪篇小说，东野圭吾怎么能写出这么精彩的侦破小说……

他终于又回到读书爱书的时光里，并一直坚持这个好习惯。上大学时，他的行李装满了书，平时与我交流，也是问最近看过什么好书。若他在家，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各自读各自的书，偶尔交流一下各自读书的感受……

我笃定他能在阅读中成长，大量的阅读不仅带给他丰富的学识，还能让他拥有清醒独立的思想，更能让他成为一个温暖善良的人。

在这样的夏夜里，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手中有好书，再没有比这更惬意更欢喜的事了。

编辑 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