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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接受美学视角的“慢直播”研究

2020-07-09李庆豪

中国广播 2020年6期

李庆豪

【摘要】本文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5G新媒体平台“央视频”的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施工在线直播为例,提炼总结了“慢直播”的传播特点:直播内容的自我阐释、直播形式的真实自然、直播过程的温暖陪伴。认为“慢直播”更多地赋予了用户自主建构的能力,受众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纾解了心理焦虑,获得情感能量。本文结合接受美学理论为“慢直播”的发展提出了可行性建议。

【关键词】慢直播受众心理 央视频

【中图分类号】G220 【文献标识码】A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来势汹汹。为应对疫情,解决医疗资源紧张、医患交叉感染等问题,湖北武汉市参照“非典”期间北京小汤山医院建设的经验,迅速启动了专门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工作。2020年1月27日,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5G新媒体平台“央视频”开通24小时直播,利用“慢直播”形式记录这两座医院的建设过程,数千万网友在线“云监工”,成为疫情期间的一大传播热点。截至2月4日,直播观看人数超l亿人次,直播内容与直播方式也受到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国外媒体的广泛关注。期间,“央视频”还开通“VR全景直播雷神山医院建设“”武汉天河机场实况慢直播”等多条直播线路。

受众的期待心理是推动网民观看“慢直播”并参与讨论的重要动因。本文结合马斯洛(AbrahamHarold Maslow)需求理论对“慢直播”的受众收看心理进行分析,探讨“慢直播”的传播价值及美学意义,为新媒体平台视频业务的创新发展提供新的价值落点。

目前,业界、学界对于“慢直播”还没有明确的定义。本文认为,“慢直播”是一种以直播时间长、节奏慢、无剪辑、镜头固定、内容单一为主要特点,完整而连续地拍摄人、事、物的活动状态及周围环境的视频直播形态。“慢直播”的视频内容通常没有人为干预,自然发展,画面解说主要靠屏幕下方的文字说明,不需要主播。目前,“慢直播”的内容大致分为三类:风景类、动物类、事件类。

一、“慢直播”的传播特征

“慢直播”的大胆尝试,不仅是对“反电影”“慢电视”理念的传承,也是对先前电视直播、网络直播节奏的反抗与创新,“慢直播”舍弃了张扬的形式和繁复的内容,用镜头简单固执地记录着人的日常、物的动态、环境的变化。

(一)直播内容的自我阐释

“慢直播”与电视直播、一般网络直播形态相比,其最显著的特点是时间长、节奏慢、自然态。“慢直播”的“慢”并非指人为干预故意放慢人、事、物发展变化的节奏,而是自然展现事物本身的节奏。“慢直播”没有创作者叙事意图对直播内容的干预,没有分镜脚本与情节安排,自然真实地展现镜头前事物的变化、事件的发展,同时也提供给用户主动参与、自主思考、多元解读的空间与素材。“慢直播”镜头里的世界是没有艺术加工、没有遮蔽的真实场景。

(二)直播形式的真实自然

视频直播起初是新闻媒体为提高传播效率采用的报道形式,视频图像本身即具备自我闡释能力。传统电视直播、短视频等传播形态由于时间较短、信息密度较大,常常需要主播加以解说和引导,方便受众理解视频直播内容。“慢直播”长时间聚焦于单个场景的展现,单位时间内传递的信息量较少,在内容呈现时不加引导、鼓励发现,给受众留足分析思考的时间,通常不需要主播讲解,受众就可理解直播内容。对于“慢直播”来说,这种视频的自我阐释能力主要是通过放大细节与凸显变动来展现的,受众可在持续观看中慢慢理解并阐发直播内容。

(三)直播过程的温暖陪伴

如果说传统直播追求的是速度与激情,那么“慢直播”更多追求的是温暖与陪伴。“慢直播”通过时间、节奏、细节、互动等要素的配合,为用户搭建出完整的场景——纾解群体焦虑的“社会空间”,其中对场景氛围的营造是“慢直播”的独有优势。“慢直播”就像移动壁炉,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网友“围着壁炉烤火”(观看直播视频)、交流(用户在评论区留言互动),直播中产生的环境白噪音则是背景音乐。这一幕犹如除夕夜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场景,“慢直播”就像电视中的春晚,为用户提供了随意进场出场的自由。在新媒体时代,电视节目越来越成为伴随性的存在,利用“慢直播”陪伴性强的特点,发展“慢直播+电视”,打造电视栏目“慢直播”品牌,可以为媒介融合开拓新思路。“慢直播”的互动更加倚重于用户彼此之间的沟通交流,无论是评论区的弹幕留言,还是社交平台的话题讨论,这种人际传播带来的陪伴感,在“慢直播”的场域里形成了一个“想象的共同体”。

二、接受美学视域下的“慢直播”探析

作为文学研究领域的代表性理论,接受美学关注文艺作品、作品创作者以及读者三者之间的互动过程,强调读者在文艺作品的接受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近年来,这一理论的应用逐渐拓展至新闻传播领域中对于叙事文本的分析、传播现象的解读等。接受美学的本质是从读者出发,以受众为中心探讨文艺文本的传播与接受,这与传播学领域中的受众思维形成呼应。在对于“慢直播”的研究中,受众心理是推动网民观看直播并参与讨论的重要动因,以受众为中心的接受美学理论为本文的分析提供了合适视角,本文将由“慢直播”的主题、画面、声音以及直播页面的交互、讨论等元素所构成的场景,视为接受美学理论中的作品,将场景的搭建者视为作品创作者,将观看“慢直播”的受众视为读者,展开分析和探讨。

(一)第二文本的生产:自主建构与“集体智慧”

对第一文本和第二文本的区分是接受美学的理论前提。该理论认为作者创作的文艺作品为第一文本;被读者所理解领悟后再生的艺术情感和形象则是第二文本。①区分二者的目的在于强调读者与文艺作品之间的交流互动,表明作品的意义更多的是由读者建构所赋予的,揭示读者在接受过程中的中心地位。“慢直播”节奏慢、信息量小,直播中有大量留白和不确定性,给予受众以长时间观察的自由;没有了叙事语言的左右,视觉画面拓展了用户的想象空间。直播内容对人、事、物的实时状态与发展变化的忠实记录,减少了制作者对于第一文本的干预,加之用户长时间的观察和想象,“慢直播”更多地赋予用户对第二文本自主建构的能力,极大地满足了用户的探索欲,凸显了用户在生成第二文本中的作用。

“慢直播”作为一种开放性、景观式的影像呈现,制作方仅架构了大致的内容框架,直播内容本身并不生产意义,其意义生产依托的是用户的思维和想象的再生产。用户将直播内容当作法国思想家布尔迪厄(Bourdieu)所称的文化资源,其注意力在视频画面停留得越久,就越容易展开联想与建构。在“央视频”直播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过程中,用户基于联想为施工画面中运行的施工设备、搭建中的病房等赋予拟人化的称呼,例如,根据设备颜色将施工设备称为“小红”“小黄“”小蓝”,根据功用将高层吊车称为“宋高宗”,将电焊工作组称为“焊武帝”,将铲车和叉车称为“铲酱”“叉酱”等。

媒介技术使普通公民也能参与到媒介内容的存档、评论、挪用、转换和再传播之中,受众是参与式文化創造者,媒介技术是推动其变化的动力。②在传播单向性极强的传统媒体时代,受众只能被动地接受媒介产品,由于受众的观点主张与媒介产品所传递价值观念的不完全一致,导致部分受众对他们所接触到的媒体文本进行协商式解读或对抗式解读,依据自己的思想、经验与喜好对文本进行挪用或改造,以宣传自己或某一群体的观点与主张。詹金斯(Jenkins)将这一行为称为“文本盗猎”。新媒体时代,从受众到用户身份的转变,使“文本盗猎”转为公民参与的“集体智慧”,直播中的起名行为就是一种大规模的知识聚合、加工与互动影响,这一影响又直接影响到媒体的公众议程设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新闻”客户端和《人民日报》《新闻晨报》等多家媒体报道了网友给施工设施取呢称这一现象。

(二)期待视野的满足:心理调适与群体认同

一部文学作品在其出现的历史时刻,对它的第一读者的期待视野是满足、超越、失望或反驳,这种方法明显地提供了一个决定其审美价值的尺度。③读者对文艺作品进行阅读之前,其意识并不是空白的,而是具有某种思想倾向、社会经验、审美要求等,这种意识会决定受众对于作品的接受程度、理解程度。④接受美学理论将这种意识称为“期待视野”。在疫情暴发期,大众对于“医院”有着独特的情感,武汉两所医院象征着美好的希望与目标——建成医院、收治患者、止住疫情。受众在观看武汉建医院“慢直播”的过程中获得一种替代性满足,使得现实世界中由疫情导致的恐慌焦虑心理得到缓解或暂时搁置,作为“减压阀”的“慢直播”使紧张的精神状态得以调适。

柯林斯(Collins)的互动仪式链理论认为,参与者通过共同关注焦点和共享情感状态获得情感能量,产生高度的群体认同。⑤“慢直播”搭建的场景满足了互动仪式的构成要素,互联网提供了虚拟的身体在场,“云监工”是用户的实时状态,直播页面观看人数的实时变动与评论区不断更新的评论弹幕营造出热烈的讨论氛围。数千万网友关注着屏幕画面中的施工现场,搭建中的病房、忙碌的施工工人、运行中的施工设备,其意象引发情绪的表达,评论区的声声“加油”,既是关注也是祈祷。

疫情期间直播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施工,这一主题蕴含着国家力量与民族情感,既可以向广大的网友展现有条不紊的建设过程,彰显政府的决心和能力,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受众因疫情导致的恐慌焦虑心理。在此过程中,“慢直播”引发的仪式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引导社会舆论、维持社会秩序的功用。

(三)召唤结构的呈现:意外变动与画面留白

召唤结构,指的是作品中的空白、不确定、陌生化等结构呼唤读者进入作品所创设的情境之中,激发受众的主动性使其完成作品未尽之意。“慢直播”赋予用户和直播内容制作者同等获知现场实时状态的权利,没有情节设计、没有人为干预,正是这些不确定的实时变动与下一秒可能发生的“意外”持续吸引着屏幕前用户的注意,召唤受众使之完全进入直播场景。

“慢直播”长时间聚焦于单个场景的展现,直播内容的大量留白给予受众长时间观察的自由。柴火的燃烧、毛衣的编织、工地的施工等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件通过固定镜头的强化与放大,成为了人们集体凝视的对象。在凝视的过程中,人们不由自主地对“慢直播”中的细节与变动进行分析、联想,如劈柴方式是否恰当、编织手法是否便捷等。在新媒体时代,网友热衷于将观察到的细节及其变化与其他用户分享交流,并享受交流所带来的参与感。在直播建医院的过程中,观察不同的施工设备的出现时段及其运行情况是网友的乐趣所在,网友们会将自己的发现编辑成文字与其他用户讨论,如“小蓝经常漏土”“大黄又在偷懒”等。此外,长时间对细节的关注也会激发人们的想象,比如有网友将工地上两辆并排的搅拌车想象成“窃窃私语的呕泥酱”。

三、接受美学视域下“慢直播”发展建议

(一)选题:期待视野的契合与超越

“央视频”直播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施工的走红,缘于其选题关注了特殊时期公众的心理与兴趣,在一定程度上契合或超越了受众的期待视野,其激发出的民族情感与文化认同,可以引导受众在慢节奏中自主建构各自的文本故事。

在“慢直播”未来发展中,直播选题应以中国的国情和文化为基础,紧扣受众的心理、兴趣与情感,一方面深耕以民风民俗、节庆活动、乡村风光、地标性建筑、传统手工艺等为主题的内容,借助“慢直播”讲好中国故事;另一方面应多关注垂直化、小众化、差异化内容,发挥传播的长尾效应。

(二)功用:召唤结构的唤起与利用

“慢直播”持续召唤受众进入其所建构的直播场景中,利用直播画面的陌生、空白、不确定等吸引受众,直播不停、受众不断,屏幕前的无数双凝视着画面的眼睛将观看者的意志与态度作用在画面中人的身上,“慢直播”场景成了一个虚拟规训空间,实现了对被围观者行为的约束。

这一特点使得“慢直播”具有了舆论监督的功用,其与交通、司法、公益、建筑、产品生产等领域的跨界融合,可以促进行业行政部门的信息公开,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等。而且过程的忠实记录比直接公布结果更具有说服力。疫情期间,杭州红十字会邀请当地广播电视台将捐赠物资入库、清点、配送的全过程进行“慢直播”,提高了物资分配的透明度,满足了公众的信息知晓权,提升了慈善机构的公信力。

(三)用户:第二文本的建构与引导

“慢直播”的意义生产与传播,更多地依靠受众的主动性、创造性。在直播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过程中,用户主动为直播画面中运行的施工设备赋予拟人化的名称,并为其开通微博话题、助力打榜。基于用户体验的考量,“央视频”直播页面甚至也短暂上线“助力榜”,邀请用户为其喜愛的施工设备加油;不少用户也表示希望可以为一线的工作人员“刷礼物”。直播形式的改变带来社交方式的转变,“慢直播”形式更需要关注用户第二文本的建构过程,根据直播时长、实时观看人数、用户讨论话题等变化趋势,依靠相关数据分析,及时做出相应的预案和改变,或及时跟进引导、或主动设置议题,不断提升用户体验。

四、结语

“慢直播”建构了超越时间、空间的场景,拓展了人的连接方式,将现实世界孤立的个体加以聚合,连接了人与人、人与场景。从某种意义上讲,“慢直播”所搭建的场景正是供给和用户需求见面的节点,影响力的发生、价值的变现均在此节点中发生。民风民俗、独特风光、地标性建筑、传统手工艺、产品生产过程等均可借助“慢直播”所搭建的渠道进行传播,有消费需求的受众可通过线上购买、线下体验等多种方式进行资源的获取,资源变现这一过程可以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品牌的传播。

与电视直播、一般网络直播形态相比,“慢直播”作为新的直播样态具有新的传播特征。本文认为,“慢直播”满足了受众的期待视野,更多的赋予用户对第二文本自主建构的能力,其意义生产依托的是用户的生产性。受众在观看“慢直播”的过程中满足了心理纾解需求,获得了情感能量。“慢直播”的意外变动与大量留白吸引着受众展开联想、融入场景。

在新媒体时代,电视节目越来越成为伴随性的存在,利用“慢直播”陪伴性强的特点,发展“慢直播+电视”,打造电视栏目“慢直播”品牌,可为媒介融合开拓新思路。随着技术的发展、下沉,以及节目形态创新需求的增长,相信“慢直播”会在视听领域中大放异彩。

注释

①④陈力丹:《美学接受理论:把重心移向读者》,《国际新闻界》,1997年第5期,第55~60页。

②汪金汉:《从“文本盗猎”到“公民参与”:詹金斯的“参与性”媒介受众研究》,《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第191~197页。

③[德]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周宁、金元浦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31页。

⑤[美]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林聚任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86页。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传统媒体的分化与跨界融合研究”(项目编号:17BXW03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本文编辑:聂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