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

这条线能不能爬？顶绳还是领攀？

春天的阳朔常下雨，好在还有洞可以爬。最常去穿岩藏球洞，线多，风景也好。有次视攀（on-sight）了一条3D风格5.11b，自我感觉良好。当朋友怂恿我爬洞内侧一条5.11d时，想也没想就上了。难点对当时的我来说不太好读，彻底走偏，没法继续往上走，退也退不回来，僵持不下。

扣进的最后一把挂片在脚下一米处，那现实中的一米，一眼望去仿若万丈深渊。呼吸彻底紊乱，恐惧攫取全身，结果是前臂胀得更厉害。下一秒钟已经挂在绳子上，尖锐痛感从右脚传来。至于中间过程，大脑一片空白。朋友说冲坠时我的右脚砸到了一个小平台。

这次冲坠的代价是一个月不能爬，我的第一趟阳朔之行也不得不提前结束。现在想来，那次还算幸运，没摔断骨头。庆幸以不太高昂的代价学到野攀中的重要一课——风险评估。当然，如果能不付任何代价就学到最好，可惜当时没人提醒过。

岩壁下，我常看到两个极端：一种攀岩人默认先顶绳，熟悉线路后才敢先锋;还有一种攀岩人，跟我当年一样，二话不说系绳子就上。今天的我，试图走一条理性的中间路线，上任何线路前会经历一番“灵魂拷问”：

1. 这条线在不在我的视攀能力内？如果不在，便可能冲坠。

2. 可能会在哪些地方冲？

3. 冲坠会是什么样的：冲多长;是否可能撞地;有没有可能撞到小平台;是否会摆荡并撞上什么？

4. 有没有降低风险的办法？比如用挂绳器挂好前几把快挂，或者让人帮忙延长难点快挂，可以提前扣绳。

5. 如果冲坠受伤的风险仍然不小，便要问自己：这条线值不值得爬？如果实在想爬，以哪种方式爬？

如果没有视攀的打算，不妨在上线之前尽量多搜集线路信息，尤其是与安全和冲坠有关的。对那些视攀能力之外，在上面冲坠又有风险的线路，可以考虑先顶绳感受一下动作，再决定要不要领攀。

如果起步是难点，第一把快挂又很高，考虑使用挂绳器提前挂好第一把甚至第二把快挂。一些线路，开线人为了让它更安全，在打挂片时故意将第一把放得很高，便期望你使用挂绳器提前挂好。

还有一种情况需要格外注意，不是每一条运动攀线路都能安全冲坠。有些线路上的螺钉和挂片老旧，甚至出现生锈的情况，此时的安全性存疑。

即便螺钉安全，一条线路的安全性也有别。有些开线人喜欢将两个挂片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可能线路对他而言很简单，但如果那条线在你的能力极限，你恐怕不想在上面冲坠。

站在地上可以大致判断这条线路的螺钉和挂片情况，第一次摸线时也能进一步确认。我从美国攀岩大咖乔纳森（Jonathan Siegrist）那里学到这一技巧。在陌生岩场，对那些可能冲坠的线路，他在第一趟攀爬時会注意观察线路保护点的情况，尤其是难点冲坠处的挂片。此时他会多 take（让保护员收紧绳子），在确认挂片安全之前尽量不要冲坠。

有些时候，经一番评估后，你决定放弃攀爬这条线路。英国职业女攀岩人米娜（MinaLeslie-Wujastyk）的例子很典型。她在一条著名 9a（5.14d）线路“雨影“（Rainshadow）上因冲坠受重伤，恢复之后鼓起勇气回到线路上，结果冲坠时把手腕撞伤。这条线的难点挂片处于屋檐下靠里的位置，更易以不正常姿势冲坠，风险更高。她意识到，这条线不值得她一次又一次冒生命危险。

每一天在岩壁下，我们都面对不同的风险情况。所在岩场是否有救援条件，这天你状态如何，你对保护员有多信任都决定了当天对风险的评估。我们不想非理性地放大风险，错过领攀的乐趣，但也不想将安全托付给运气。理性评估风险，在每一次上线之前有意识地作出决定，能帮我们在这项运动中安全地走得更远。

怕冲坠很正常，不怕才不健康。

英国攀岩教练戴夫（Dave MacLeod） 说在他的执教生涯中，怕冲坠是50%以上攀岩人的最大弱点。制约这些人完成更难线路的首要原因不是技巧，不是指力，不是耐力，而是对冲坠的恐惧。

我见过很多攀岩人，能在顶绳上轻松完成一条线，可一换成领攀，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往往以大喊一声“take”告终。这正是戴夫所强调的，制约你的不是身体素质和攀爬能力，而是心理素质。

关于心理素质，大家普遍有一个误解，觉得有些人生来便胆大，自己则天生怂人一个。不可否认人与人天分有别，但后天影响更大。我们不会指望一个人生来就有能爬 5.15 的身体素质，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一开始就有高强的心理素质？

认识这点是迈过怕冲坠这道坎的第一步，它跟提高攀爬的身体素质一样，可以学。学习的过程也类似，了解并掌握技巧，然后是练习、练习、再练习。

从这个角度看，也能理解为什么大家普遍怕冲坠，因为练习得少。你可以一周去岩馆抱石三次提高身体素质，多久才练习一次冲坠？

我怕冲坠怎么办？

冲坠不是一个人的游戏，首先要有一名你信任的合格先锋攀爬保护员。如果暂时没有，找岩馆专业教练帮你练习。

冲坠之前，要与保护员沟通，喊“冲了”。在可能要冲坠的地方，提醒保护员注意：“可能会冲，注意看我。”

冲坠时要放手。手可以抬起，自然垂在胸前，或放在身侧。如果你不想断手指，千万不要在冲坠时抓绳子、快挂、挂片、凸起的石头等任何东西。也不要在身前伸直双臂去接触岩壁，这项任务交给更强壮的腿，手的作用是保持平衡。双腿微微弯曲，尽量用脚掌接触岩壁软着陆。

学习过程讲究循序渐进，学习冲坠，也要一步一步来。

如果岩馆有先锋攀爬，先在岩馆练习，然后在野外运动攀线路上练习，最后才是传统攀。冲坠距离也能小步慢走，先从快挂与腰等高的小冲坠开始，慢慢增加冲坠距离。岩壁角度也影响冲坠时的心理。先从仰角练习，然后进阶到直壁，甚至俯角。

记住一个重要原则：“药”（练习）不能停。要像对待其他攀岩训练一样对待冲坠，每次爬都要冲，慢慢增加量和难度，经年累月逐步进阶。任何技巧，一不练习就会生疏。即便那些有经验的攀岩人，如果歇很久不野攀，都会有点怕冲坠，往往多冲几次就能慢慢找回感覺。

一次坏的冲坠，能将你经年累月的练习成果归零。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注意以下几点：

1. 提高风险评估能力，识别不能冲的情况。它包括但不仅限于：线路的前几把快挂;冲坠可能会发生不可控制的摆荡;冲坠可能会撞上岩壁上突出的小平台等障碍物;因为种种原因，攀爬过程中无法避免脚绕绳的情况……

2. 跟你的搭档一起，学习和掌握软冲坠技术。一个先锋保护员合不合格，要看他能不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给缓冲，缓冲不足的冲坠不仅感觉极其不适，且很危险。

3. 系着绳子的攀爬是两个人的运动，沟通至关重要。如果你怕冲坠，不妨跟搭档说一说，这样也让他在保护时心里有数。攀爬过程中保持沟通，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绳子另一端的人同样在负责你的安全。如果对搭档的保护技巧有异议，不要憋着，诚恳地沟通。

有一个信任的搭档能彻底改变你对冲坠的看法，进而让领攀体验耳目一新。英文攀岩界有个词叫“Belayship”，取自“Friendship”（友情）。"Belay" 是打保护的意思，有好的“保护情谊”是享受攀岩的根基，要像对待人生伴侣一样对待你的攀岩搭档，值得好好投资和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