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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志刚:一夜成名

2020-07-09宗祖慈

户外探险 2020年7期
关键词:登顶珠峰探险

宗祖慈

2020 年珠峰北坡登顶后,汝志刚返回至珠峰大本营。

汝志刚并不“混迹”于户外这个圈子,他的圈子显然更广。在抖音和快手数百万粉丝眼里,他是关于户外与探险领域的启蒙。

汝志刚在抖音上发布的短视频里,珠峰、罗布泊、埃及的金字塔以另一种方式呈现,比起图片、电影,它们不加修饰。粗糙却真实。他们跟着汝志刚的镜头探险多国,追随他的脚步在两年内,完成了珠峰南北坡的攀登。

在虚实之间,他像践行某种使命一般,成了百万粉丝心中的“造梦者”。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旅行。

网红是个贬义词吗

“有人会说你是个网红吗?”

这本该是句质疑,汝志刚却反问,“你觉得网红是个贬义词?”

在听到“或许是中性词”的答案时,他语气坚决道,“我这么说,它不是个中性词,它应该是个褒义词。”他举了李子柒的例子,说明后者在宣传中国传统文化上的影响力超过了任何政府部門。

这位在抖音上被认证为环球旅行探险家的网红,已发布有1000多个视频,并且几乎以一日多更的方式上传着更多内容。与之相应的,是他超300万的粉丝量和已积累的2000多万个点赞数。这个量级,在抖音上的户外圈里,排名即使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就在去年,汝志刚仅凭一则短视频便火进了大众视野。

2019年5月的珠峰攀登季,这一年珠峰拥堵也来得异常“凶猛”。尼泊尔当局发放了381张登山许可证,为历年来最多,加上随队的夏尔巴向导,仅从珠峰南坡攀登的人数就达1000人。

5月22日,在海拔8790米的希拉里台阶、这段狭长耸峙的山脊上,试图冲顶的人排成长列。对于他们,世界之巅已近在眼前,但酷寒、缺氧、不断下降的体能又让它变得遥不可及。

汝志刚是在前一晚7点左右开始随队冲顶的,他注定夹在这数百人的队伍中,熬过珠峰攀登史上最漫长的一次等待。此刻他的络腮胡已结满冰碴,但意识未被冻结,汝志刚决定做点什么——将这一瞬间拍成短视频。

他想,大概没多少人见过这场面吧。

通常攀登珠峰需要戴3层手套,最薄的抓绒手套戴在最里面,再依次套上防水和羽绒手套。为了方便拍摄视频,抵达海拔8000多米时,汝志刚摘掉了里面两层手套,仅戴了羽绒手套。

此刻他用牙齿咬下唯一的这层手套,右手顷刻暴露在冷空气中,他从登山服内口袋里掏出iPhone。前方一众晃动的人头遮住了视野,倚靠在绝壁上,脚无处挪移,他一边将手机高举,一边尽可能后仰,试图获取到最佳拍摄角度。

几秒钟,一段视频完成。来不及去看自己到底拍到了什么,便赶忙将手机塞入怀里,在贴近胸口的地方暖一会儿,同时重新戴好手套。

画面或许还不够好。等手回暖了一些,汝志刚重复刚才的动作,咬下手套,拿起手机,这一次他将镜头对准前方更为清晰的一条人龙,一直延续到巅峰的位置,录下了第二段视频素材…… 其间又循环拍了几次。

两个小时后,汝志刚成功登顶世界最高峰,此时离他昨夜出发已过去10多个小时。他在向导的指挥中艰难下撤。

这一年的珠峰拥堵事件引起了媒体的聚焦及社会热议,珠峰商业攀登一时间以一种极端的面貌出圈。

2019 年珠峰南坡登顶后返回C2 营地。

最广泛流传的画面,是来自尼泊尔的攀登者NirmalPurja上传在Facebook的那张“珠峰堵车”照。图片中,浓雾在深蓝色天际飘散,蝼蚁般的人龙在这一份静止中显得孤绝。

另一个传播甚广的画面恰恰相反,正是汝志刚在随后不久上传于抖音的“珠峰堵车”视频。与前者的庄严、不可侵犯不同,10秒的Disco节奏配乐《EarlyMorningDreams》夹杂着风声,镜头因手持而难以避免地晃动,珠峰更为直观、全景地展现。它变得很近,观看者仿佛身临其境。

左下角,抖音平台为这段视频标注:该行为存在风险,请勿轻易模仿。

这段视频一经发布,便获得1300万次播放,被包括央视在内的多家媒体作为新闻素材。

“全世界可能只有我这个视频,没有任何其他视频记录拥堵动态的这种镜头”,他提到这段视频足以“被载入珠峰登山史册”,并且毫无争议的,“整个登山界,我这个粉丝圈子肯定是排名第一位的”。

在《户外探险》的采访中,他几次提到曾登顶珠峰的无腿老人夏伯渝,夏伯渝的抖音号是“火神爷夏伯渝”,现有7.5万的粉丝。

汝志刚认为,这些登山前辈此前也发过很多登山方面的视频,但没有受到太大的关注——在他眼里,重要的是登山行业得先有人带火,才会有更多人来“了解祖国的攀登”。

几乎是一夜之间,汝志刚的抖音粉丝数从原先的20多万暴涨到90多万,他开始尝到影响力所带来的红利。财富,只是其中之一。

金钱重要吗

“从来没觉得钱是问题”,汝志刚反复强调。

实际上,在2019年攀登珠峰北坡前,他工作时的储蓄几乎用尽。30万的攀登费用里,7万元来自一笔赞助费,弟弟帮忙拿了19万,剩下的钱则是从信用卡里透支的。他将此形容为一种魄力,因为日后“赚钱的地方太多了,这根本不是问题”。

人生的转折点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从珠峰下来后,他赚到了120万。有安徽阜阳的两家国企赞助,他也曾先后带两批高端客户去非洲,提供定制旅行,收益颇丰。他很快便启动次年的北坡攀登。

钱从哪儿来?在他早几年发布一个个环球游历的视频时,就有人留言问过。当时他没在意,现在依然如此。

2015年,汝志刚从原本的外资通讯公司辞职,开启了环球旅行的生涯。作这个决定并非出于事业上的不如意,身为一名高级软件工程师,公司曾非常器重他,派他去美国工作交流过,支付他40万年薪。

辞职的原因听起来有点浪漫,带女友去看世界。

当时女友在北京经营一家公司,汝志刚常需要帮对方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相处久了,他觉得女友性格有些浮躁,以至两人无法深入理解彼此。去环游世界吧,他向女友建议。眼界开阔了,思维便会不同。

眺望雅典古城。

最初两人一起出行,由汝志刚研究、规划线路,他想将自己觉得有意义的风景和事物分享给对方,他们陆续走了七八个国家。

汝志刚未能如愿,他发现一个人的心性难以改变。“我跟她掏心窝的时候发现,她这个人感觉好像我在开玩笑一样。我得不到她的理解。”他终究一个人继续了旅程。

资金有限,他起初去一些省钱的国家,如印度、东南亚。他会提前作一些功课,了解当地的文化、历史,带着知识储备去打量陌生国度,以此获得一些新的总结与思考。

他也曾在越南独自被病痛折磨。疾病突然来袭,2018年冬季,他躺在胡志明市某家医院的病床上,登革热发作破坏了他的白细胞和血小板,血从口中溢出,难以止住。从突发症状到此刻已是第7天,病人的危险值也已达顶峰,由于先前的误诊和有限的医疗条件,他一边输液,一边躺在床上,静待身体朝一个并不清晰的方向发展。

汝志刚未曾将之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他相信自己的身体。直到后来康复,回忆起那段往事,忘不了的竟是当时酒店前台的一位越南姑娘。她在他生病时每天来照顾他,给他送越南米粉。

迄今为止,汝志刚的环球履历上已有70多个国家。他曾千金散尽,也从出发时的两个人到后来孑然一身。但他表示自己找到了当年辞职时尋找的东西,“我有影响力了,那些有利于社会的事,我可以利用身边的资源去实现。”

今年6月,汝志刚回到母校安徽工业大学,以直播带货的方式销售农产品,用于扶贫对口乡村。他想做音乐,近期一个视频里,他拿起吉他和朋友弹唱了一首民谣。他还计划,这两年在北京或上海开一家私人博物馆,用来展示中国古老文化。

汝志刚很认同自己是个注重实用的现实主义者。他说,这种现实主义并不是看重钱。他曾做过软件,知道抖音、快手背后的逻辑,短视频的流量相当一部分程度受控于平台,在攀登珠峰期间,快手给过他一天2500万的播放量,那段时间所有视频的总播放量达25亿。

他清楚,这样着力推广的事情并不能持续,热度和粉丝量上涨后必然会增速迟缓甚至下落。

2018年在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参观当地清真寺。

担心掉粉吗

“有哪天粉丝一个都不在,无所谓,我不是为别人而活的”,汝志刚说。

他从不迎合观众喜好去做视频。一个帮他涨了120万粉丝的视频,他分析后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内容的独特性。他深谙算法,“更新不活跃的话,基本上每天掉3000到4000个粉”。

2018年,他上传了自己的第一个短视频,是在莫斯科火车上拍摄的西伯利亚铁路线。视频放在网站上,两三周过去,没有一个点赞,分外冷清。他也经历过一个月都无人留言、无人点赞的低谷。

原先他只将短视频当成一种纪念和分享的媒介。后来渐渐养成了发短视频的习惯,汝志刚有点后悔在2016年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短视频尚未流行起来,他拍的大部分都还是照片。显然,没过几年,短视频火速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全新的传播形态。

2020年的珠峰攀登季,汝志刚参加了珠峰北坡唯一一支商业登山队,重新站在8844米的珠峰,他从登山包里取出并拉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在快手,看见不一样的世界之巅”。那一阵,他的快手直播间有个“许愿”功能,观众可以填写心愿,如同对着珠峰祈祷。

现居荷兰的张佳丽就曾在直播间一边观看汝志刚登顶珠峰,一边默默许下了自己的愿望。现年33岁的她是汝志刚的铁粉之一,不同于粉丝追逐明星,包括她在内的一群粉丝建了个微信群,在群里他们可以直接和偶像交流。

“大胡子老师也会跟我们分享他的动态,包括他今天去哪里,他的下一个行程是什么,训练视频这些。”张佳丽说。

张女士从事贸易和物流相关工作,有了家庭和孩子后,生活的忙碌让她无暇外出旅行。她是从珠峰堵车的视频关注到汝志刚的,在此之前,她最常刷的短视频是厨艺类或搞笑段子类。用张佳丽的话说,是汝志刚的视频让她了解整个世界。

那些视频里,是她未曾去过的地方或不曾体验的探险。她印象很深的,是汝志刚拍摄的埃及系列,揭开了金字塔原本在她心中的神秘面纱。有时候,她会将自身投射在那些视频里,跟随汝志刚一起环球旅行。

汝志刚中考时历史曾考过满分。在文科和理科间,他还是选择了将来容易就业的理科。但对历史,他从没放下过。喜欢读文言文的他,在罗马斗兽场前,都不忘闲暇时翻几页《世说新语》。

他表示,其实做旅行类短视频的人很多,但像自己这样,同时输出景观和文化的寥寥无几。正是这个特质,让他的内容独具吸引力。

汝志刚毫不避讳“粉丝经济”,他的粉丝愿意花3000元,仅仅让他在攀登珠峰时携带的横幅上写一个自己的名字,也会有几个关系好的铁粉,在他繁忙时,主动帮忙维护他的微博及视频平台。

在张佳丽眼里,“大胡子老师”是一个“敢想敢做,一点点为梦想去实现,激励着他们这群粉丝的人”。 她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去尝试一回户外运动,比如去某座雪山攀登。

这恰巧呼应了汝志刚对自己粉丝的一段描述:“就是一种精神感染力,你不卖给他任何产品,人家愿意去帮助你。你实现梦想了,他感觉好像他也实现了梦想一样,因为这个梦想他可能一辈子实现不了。”

这也会偶尔招来黑粉。其中有对这类极限运动的不解,在他二度登顶珠峰的照片下方留言道,“登顶了又能如何?”

另一类是对个人探险的质疑,如“科学家该探索的都探索完了”。还有人留言:“已知的路不叫探险,顶多叫旅游。”

探险还存在吗

“罗布泊是自驾吗?之前的攀登都是跟的商业队伍?”当以探险方式来谈论探险的纯粹性,汝志刚并不认同,他认为,并非只有攀登未登峰或徒步穿越才能被称为探险。

汝志刚有一份醒目的探险履历,在他的抖音个人页面上写道:已完成“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徒步穿越、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南北坡登顶、罗布泊探险、埃及探索旅行、世界环旅73国,且正计划前往南极、南美旅行探险,及世界第二高峰K2攀登。

攀登乞力马扎罗纯属临时起意。2016年他在非洲旅行,本来打算去看非洲大草原的他,注意到了这座非洲最高峰。他找了一家当地的登山探险公司打听攀登的可行性后,立刻签了合同,租好装备出发。探险公司给他配了包括厨师、背夫在内共4人,在此之前,汝志刚还未有过任何高海拔攀登经验。

首次行进高海拔山脉,汝志刚收获两点教训。一是自己的体能还不够,缺乏对高海拔的认知和适应性训练。二是此后登山再不碰咖啡。由于向导一路上给他喝了大量咖啡,导致他晚上睡眠不佳,極度影响了精力。等到了最后到山顶前的100米,他是被向导搀上去的。

虽然和预想中的攀登过程有些许不同,但这一次乞力马扎罗之旅后,汝志刚开始向更多高海拔山脉发起挑战。

2017年,他前往攀登慕士塔格,回忆时,他说在那里的经历可谓九死一生。在从慕士塔格峰下撤途中,遭遇大雪,模糊了视线的汝志刚掉队了。他只能一个人摸索回营地的路。在那个途中,由于太累,忍不住躺下来睡着过四五次。

某一次正睡着,耳边传来一句叫喊“You mustget up”,他睁开眼,是一名外国女子在试图唤醒他。清醒过来后,他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又继续朝前走。那是在海拔7000多米,雪覆盖了山路,一旦睡着便有在无意识中失温冻死的危险。

2020年珠峰北坡攀登途中(海拔 8200 米)。

几经折腾,他终于回到营地。现在想来,加上冲顶前期持续的腹泻、缺氧,慕士塔格的攀登过程比珠峰还困难。

在汝志刚的探险故事里,既有理性克制,也有鲁莽妄为,但这位蓄着标志性大胡子的年轻人,语气里总夹带一种无法隐藏的自信和张扬。或许多少有些幸运的成分,他还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比起对其他事物的恐惧,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是某天突如其来的失败。

倘若可以,他想成为乔峰那样的人,那位以义气、家国情怀著称的侠客,但最好,不要有同款爱情。“太悲怆”,他笑道。

2016年,汝志刚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全程从南往北15天,共行走480公里。“我是历史上第一个徒步穿越这条线的人”,汝志刚称,因此比攀登珠峰意义更大。即便在此途中他雇用了两名维族向导,数只骆驼。

单人穿越对他而言意义并不大,“探险不是冒险”。汝志刚说,如果单人穿越,一旦有个小感冒就会相当危险。

当被问到怎么看待杨柳松77天独自穿越羌塘,他似乎对前者的经历并不关注,“有些东西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如果是真的,那我也不支持。”并且强调,“一个人穿和几个人穿没区别。”

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提出过一个“15分钟名人效应”。“在未来,每个人都能出名15分钟。”这句话在互联网世界盛行、自媒体横空出世的时代无数次被印证。每个人都有机会瞬间获取关注,成为台下观众眼中的某个精神符号。

一夜成名后的汝志刚觉得,自己把名声看得通透:“只有我走过的路谁也拿不走。”但他曾在6000多米的海拔,与一位记者通了40多分钟电话,只为让对方纠正报道中自己的身份介绍。

当谈话结束时,他也补充了这个要求,请将他定义为“环球旅行探险家”,这是他今年统一的称呼。“环球旅行探险家,这7个字,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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