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义

家庭的温馨，夫妻的和谐，不是靠的豪宅别墅，也不是靠的金银珠宝，靠的是江冬秀给胡适煲的鱼汤;靠的是钱钟书给杨绛煮的“被窝茶”;靠的是果素瑛为程砚秋炖的白斩鸡;靠的是张大千每逢夫人生日时，烹饪的牛肉面……

胡适爱喝酒，因为大量饮酒，身体早已受到了影响，“糟糠之妻”江冬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让胡适戒酒，她特意给胡适刻了一枚戒酒戒指，时时刻刻提醒着胡适少喝酒，多吃菜。

酒少喝了，江冬秀又在菜的制作上绞尽脑汁，为了打开胡适的胃口，每次做菜，整个过程都是江冬秀自己操作，从准备到制作再到装盘，都是她一人完成，从不让外人插手。江冬秀知道胡适爱喝汤，就不断变换花样，在做汤上下功夫，肉丸汤、奶汤蒲菜、奶汤白菜、鸭子汤、豆腐汤……当然煲的最多的还是胡适最爱喝的鱼汤。

胡适小时候生长在水乡，山间清泉游动的成群鲜鱼是他永远忘不掉的记忆，所以胡适对做鱼也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河鱼要煮着吃，海鱼要蒸着吃。还有什么鲤鱼要烧着吃，银鱼要炒着吃等等，这些也为江冬秀做鱼提供了理论依据。正是为了胡适的胃，目不识丁的江冬秀成了大家公认的“名厨”，很多有头有脸的名人都对江冬秀的厨艺赞不绝口，成了一时佳话。

正是江冬秀浓缩在餐桌上饱含深情的爱，让晚年身体不好的胡适对饮食越来越讲究和挑剔。晚年的胡适不再留连酒场肉铺，而对初春的蒜苗、夏至的青菜、秋天的萝卜和冬日的竹笋特别青睐。不过，这些青菜他不是随便都吃的，白菜他要吃霜前的，萝卜要吃霜后的，韭菜要吃早春的，竹笋要吃晚冬的，就连鱼，也得是冬天从冰窟窿里抓上来的。这些，江冬秀都尽量予以满足，可见她对胡适的爱有多深了。

对江冬秀给胡适做的奶汤蒲菜，我在济南也曾经吃过，据说这是济南的传统风味菜，根据营养价值不同，蒲菜分为好几种，其中以大明湖畔的蒲菜最佳。四月份是蒲菜上市季节，这个时候的蒲菜也最好吃，江冬秀做的奶汤蒲菜清香爽口，胡适最喜欢它的地方就是口感清新，嫩脆若笋。听说为了保证牛奶的奶味更加浓厚，口感润滑且营养丰富，光牛奶就必须熬3 h以上。然后才加细盐和橄榄油调味，蒲菜是最后放的，它要等到葱丝炸锅，放入姜汁和浸泡过的花椒水煮沸加入火腿、冬笋、玉兰片后才放入，这样才能保证出锅时的汤色清新雅致，菜质嫩脆，味鲜色美。江冬秀对此的研究和做法，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精致得多，不然她也不会既抓住了胡适的胃，还抓住了胡适的心。

钱钟书给杨绛煮“被窝茶”，是从去英国牛津大学学习开始的。1937年，作为牛津大学的公费研究生，钱钟书和杨绛同船共赴英国，随性的他们，连饮食也交给了牛津市那户房东，没想到房东每天提供的食物是那样粗糙，几片干巴巴的面包和熏肉也就不说了，问题是熏肉都没有经过煎锅煎过，只是随便在白水里煮煮就装盘了，这不但破坏了夫妻二人的胃口，也浪费了这些美味的食材，为此夫妻二人决定搬家。

搬家后首先面临的就是夫妻二人的吃喝，那时候的饮食，真的对很少下厨的夫妻二人极具挑战性。没想到搬家的第二天清晨，还在被窝里的杨绛就被一阵“滋滋声”惊醒，还没等她迷瞪过来，钱钟书早已端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小桌子进了卧室，只见上面煎蛋、煎土司、热牛奶、红茶，应有尽有。面对久违的丰盛早餐，杨绛从床上一跃而起，连夸丈夫的“被窝茶”真的煮得太棒了。

当然，“被窝茶”不是他们夫妇的首创，早在17世纪的1622年葡萄牙公主凯瑟琳嫁给英皇查理二世时带的几箱中国正山小红茶里，就已经有这种称呼了。生活精致的英国人每天至少喝两顿茶，其中在早晨七点到九点之间喝的早餐茶，就是这种“被窝茶”。身在异国他乡，面对多雨、湿冷的天气以及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杨绛能每天早晨喝到丈夫亲自煮的“被窝茶”，那种幸福，那种温馨，是可想而知的。

下面说说程砚秋和果素瑛。由于年少时的贫困潦倒，让成年后的程砚秋对吃有着特殊的情感，以至于达到每餐无肉不欢、必有荤腥的地步。但每次开唱前为了保持演唱的流畅性，他只能吃清粥小菜委屈自己。妻子果素瑛当然理解程砚秋的心，更知道他的饮食习惯。所以每次程砚秋演出归来，总能看到自己最喜爱吃的肉类摆在餐桌上。白斩鸡是果素瑛最拿手的好菜，它还有一个别名叫三黄油鸡，因为制作白斩鸡的食材主要来源于上海浦东的三黄鸡，它以脚黄、嘴黄、皮黄而闻名，用它做出来的白斩鸡表皮能腻出淡淡的油来，让人看着就眼馋，闭着眼也想吃。

果素瑛的厨艺没有白学，功夫没有白费，她换来了程砚秋对她的忠贞不渝。随着程砚秋的渐渐出名，崇拜他的大家小姐或阔太太成群结队，有的直接在演出后场等着他，希望能与他交个朋友;有的更大胆露骨，表示不论程砚秋有无家室，都愿意嫁给他，哪怕是当姨太太。面对这些，程砚秋都是一笑而过，因为他家中有一个他深爱也深爱他的果素瑛。

最后再说一个与钱钟书一样，喜欢给妻子做饭的张大千。

我敢说，张大千不但是一个有名的畫家，也是一个有名的美食家，他的“张大千食谱”流传大江南北，其声誉一点也不亚于那些专业巨著。张大千在台北摩耶精舍专设了用于烧烤的烤园，里面除了放置烤架、四川泡菜坛外，亭前大石上还刻有一幅《大千居士乞食图》。烤园餐厅的墙壁上，就挂有那张颇负盛名的食单，食单上的字，古朴遒劲，足见主人对宴请宾客的诚意。1981年，终于结束软禁生活的张学良被张大千请到台北的摩耶精舍做客，张大千精心准备，两家人相谈甚欢。宴毕，张学良将食单精心装裱，并特意留下位置，次年又请张大千在上面题诗作画。张大千不仅在上面作画留名，还题诗一首，又另有多位名家在上面留下笔墨，于是这张普通的菜谱身价倍增，成了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引无数收藏家竞折腰。

就是这样一位有名的画家，给自己的夫人做起生日面来，那是一点也不含糊，其认真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作一幅画。正是夫人喜欢吃牛肉面，张大千才对牛肉面情有独钟，每逢夫人过生日，他都会悉心烹饪一碗牛肉面，感谢夫人平日对自己的照料。

张大千擅长两种牛肉面，一种是红烧牛肉面，一种是清炖牛肉面。宴请宾客时，张大千会把这两种牛肉面同时奉上，既满足了夫人的胃口，又满足了客人的需求。想得可谓周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