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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摄青海野生动物25年

2020-06-30葛玉修

环球人文地理 2020年5期
关键词:对角野狼青海湖

身为山东人的我,1970年入伍来到青海,一待就是50年。到2020年,我在青海拍摄野生动物也有25个年头了。我曾在没过腰身的冰川积雪里拍摄,冬天在雪地拍鳥时掉进过冰窟窿,还陷进过沼泽,遭遇过狼群……尽管困难重重,可我始终舍不下这些生灵,我希望能用摄影作品,记录野生动物们美丽真实的一面,呼吁人们发现它们的美,尊重它们,保护它们。

缘起摄影艰辛路

上世纪70年代,我在部队里写新闻稿,因为工作需要开始学习摄影,常常白天拍照,晚上配药水、冲胶卷、印照片。1978年夏天,我将抓拍的一张战士们的照片寄往《青海日报》,没想到两天后就刊登上头版。这大大激发了我的摄影兴趣,从此走上这条“不归路”。

真正开始生态摄影,是1995年。当时我第一次登上青海湖鸟岛,立刻被万鸟竞飞、鸥雁歌唱的壮丽场景所吸引震撼,心中暗自感叹:如果不用相机记录下这些场面,那将是多大的遗憾!之后,我慢慢开始拍摄野生鸟禽。1997年11月下旬,我与同伴冒着严寒去布哈河口拍摄天鹅,半路上偶然看见7只黄褐色的动物排成一条线奔跑,它们屁股上的一团白色在枯黄色的草地上分外醒目,犹如盛开的白莲花。一年后我才知道,那白色是中华对角羚在受到惊吓时,屁股上覆盖的白毛炸起后形成的,意在向同伴报警。当时,我急忙举起相机,在零下25度的低温下跟踪拍摄,汗水湿透了里衣也浑然不觉。拍摄后回到车里,我才感到有些气喘、脊背发凉。由于它们奔跑速度极快,加之我使用的镜头太短,图像较小且清晰度不高。但这张照片却成了世界上第一张中华对角羚的照片。此后,我几乎投入了所有业余时间和精力,去拍摄和保护野生动物。

在海拔3000多米以上的高原拍摄野生动物,其艰辛很多人难以想象。有段时间,我长期在青海湖畔沙丘与草丛连接处潜伏拍摄。西北风呼呼地刮,使我无法坐下,因为一往下蹲,大风就在身边形成一个旋涡,把地上的沙子卷起,弄得人满身都是,相机更是受不了。我只能闭着眼,缩着脖子揣着手,趴在地上,任风吹着我的背部。很多时候为了等待拍摄的好时机,需要“蹲坑”。冬季黎明前,在零下20多度的青海,我怕惊扰野生动物,选择在既隐蔽,视野又开阔的地方,抱着相机俯地等待天明。长时间地爬冰卧雪,腿上的关节阵阵刺痛,相机取景框上,呼出的热气转瞬凝霜,为了能得到清晰的照片,我只能一次次把相机揣进贴身的衣服里暖温。

运气不佳时,遇到下雪更糟糕。一次拍摄到一半,眼看着乌云飞到了我头顶,并迅速弥漫了整个天空,接着,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几分钟后,雪花变大、变浓,满山遍野笼罩在白茫茫之中,冷风更加肆虐。此时,我已经完全不能拍摄。昂贵的相机暴露在雪里,让我异常心疼,那可是我省吃俭用才得到的装备啊!我匍匐着走到沟里并站起身来,拉开羽绒服,将相机放进怀里。这时,我的手已经冻得无法扣上羽绒服的扣子,只好蜷曲着身子,任凭风雪无情地吹打,将我“雕塑”成雪人。

就在眼前十几米处,一只母羚羊赫然站在我面前。风雪之中,它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居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相机,取景器里中华对角羚占满了整幅画面。可是,那300毫米的长焦镜头不停地转动,就是无法锁定焦点,相机在飞雪面前完全丧失了功能。接近一分钟的时间,中华对角羚离我是那么的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它,但是,可恶的飞雪却使我的相机无法留下它的身影。直到中华对角羚发现我并扬长而去后,我手里的镜头还在不停地“吱吱”转动,我却连一次快门都没能按下。吉普开过来了,司机扶我钻进车里,将暖气开到最大,我感觉进入天堂一般。再看看自己的相机,发现取景框上凝结了一层薄冰。

从内心讲,我也不想一次次去环境这么恶劣的地方受罪,毕竟自己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多年在外为了拍摄奔波,饱尝天寒地冻的滋味,胃病和关节炎时刻折磨着我。但我始终放不下这些大自然的生灵,保护它们的使命感让我坚持至今。

温情与斑头雁结缘

这些年我往返于青海湖、祁连山、可可西里等地,拍摄过棕熊、中华对角羚、白唇鹿、沙狐、高山秃鹫、白尾海雕、鵟、鹑、红脚鹬、小鸮等动物。在我的相片里,记录着伸懒腰打哈欠的小狐狸,天鹅出浴甩头的模样,夕阳余晖下漫步的羚羊……这些抓拍到的温情时刻,让我的心无限贴近这群生灵。2001年5月,在三块石岛与斑头雁结下的情谊,至今仍让我时常泪目。

斑头雁为早成性鸟,孵出后不久就能自己活动,不需要父母喂养。有时,淘气的雏雁大着胆子,晃荡着到棕头鸥或鱼鸥的巢区玩耍,就会遭到鸥族长辈们嘴啄翅扇地攻击。受了惊吓的小家伙们,只好跌跌撞撞地逃跑。我和同伴在青海湖三块石岛进行拍摄,看见鱼鸥“领地”中,9只雏雁正被鱼鸥追赶。害怕鱼鸥暴力驱赶会啄死小雁,来不及多想,就出手解救了这9个小家伙。我当然明白,野生动物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但是眼看着几个小生命或许会为领地之争丧命,我本能地作出了决定。救下小雁后,我们腾出装食品的纸箱,让小雁安家,并用甘蓝菜喂养,悉心照料。小雁极通人性,两天后就和我们混熟,一见我们就“啾啾”地叫个不停,即便离开纸箱后,也紧跟着我们,人走到哪里,它们便跟到哪里。

葛玉修被称为“青海湖鸟王”,他利用业余时间,240余次奔赴青海湖,通过相机捕捉鸟儿的喜怒哀乐,数万张鸟儿的精彩瞬间在他的镜头里定格。

6天后,接我們离岛的船只到了。我和同伴不舍地把9只可爱的小雁送回150米外的雁群。没一会儿,小雁一路“啾啾”地鸣叫着追过来,趴在我们脚边不动。看看它们迈着寸长的小腿,从百余米外的雁群追来,我们越加觉得小雁可亲、可爱,不忍心和小雁分离。但又不得不再次将小雁们送回去,可小雁又一次回到我们身边。第三次送走小雁后,我们急步登船离岛。其中两只小雁追到岸边,由于湖岸略高,它们无法下水,只能在一块大礁石上“啾啾”叫着,我们不停地念叨“乖小雁,快回去”,它们却扑打着翅膀跳到了另一个斜向水面的礁石,跌撞着顺坡滑进水里,向我们游来。船开足马力行驶,小雁变得越来越小,却仍在向船儿方向游动,直至几只鱼鸥向它们发起攻击,小雁才掉头回游。船儿驶出很远,我们还能从望远镜中看见两只小雁站在礁石上望向我们……此情此景,令我潸然泪下。我想,人世间亲友离别,也莫过于此。十几年过去了,每每翻看拍摄的鸟类照片,谈起鸟岛的话题,眼前仍然会浮现出小雁那毛茸茸的可爱身影,耳边似乎又听到那“啾啾”的鸣叫声。

这些我在野外拍摄时所看到的动物,所经历的事,让我对自然中的生灵由衷怜爱,同时也充满敬畏。生态摄影是“摄心之作”,是摄影师敬爱生命的艺术表达,但不是每一个生态摄影师都能做到尊重生命。有人在高原拍摄野生动物时,常采用“惊扰追赶拍摄法”:为了拍出富有动感的照片,不惜以动物的生命为代价,在原本缺氧的高原,惊扰鸟类或长时间用车追拍兽类,经常导致雏鸟死亡和兽类因过度疲劳毙命。那些轻脆的快门声,似乎跟偷猎者的枪声一样响。

惊险深夜遇狼群

在青海拍摄,遇狼与拍狼的经历,常让我唏嘘不已。

2004年1月10日凌晨5点半,我来到青海湖,潜伏在草原与沙地结合的灌木丛中,等待拍摄中华对角羚。由于青海在我国的经度位置靠西,冬季要等到八点半左右才日出,我需要潜伏3个小时才可能等到对角羚。四周静悄悄的,东面,大山的轮廓依稀可见;西面,隐隐绰绰可看到青海湖面的反光。远处漆黑一片,近处,沙丘上一片片的灌木形成各种可怖的黑影,想想这方圆3公里内只有我一个人,心中有点发毛。我不停地给自己心理安慰,在疲惫中慢慢入睡。

突然传来的一阵“嗷嗷”声,我从梦中惊醒。“啊!狼嚎!”心中一紧,我清楚现在潜伏的地点正是野狼出没的地方。不久前,附近发现过3只被狼吃剩的对角羚残骸。我不由地攥紧了三脚架,迅速思考着应对办法。撤离?不可行,背着沉重的器材在沙丘上行走,速度慢、目标大。求援?来不及,这里离最近的牧民家至少3公里,更糟糕的是这里是手机信号盲区。怎么办?我头上冒出冷汗。“胆小鬼!亏你还当过兵。”无计可施时,我反而镇静下来,心想如果野狼靠近我,就用闪光灯闪花它的眼睛,如果野狼扑向我,就用三脚架击打它。

我正思绪万千,猛然间看到一个黑点,其后跟着5个黑点向我迅速移动。啊,狼群!想到草原人说的“熊怕孤,狼怕群”,群狼强大的攻击力,让我心猛地一沉,我紧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渐渐靠近的黑点。近了,更近了,在距我100米时,我才看清前面的黑点是一只雄性羚羊,紧随其后的是5只饿狼。刚才那阵阵嚎叫,是野狼发现猎物呼唤同伴的信号。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它们,真想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是又担心听觉灵敏的野狼会顺着相机“吱吱”的对焦声向我扑来,加上感光100度的胶片难以在昏暗的夜色中留下图像,我最终没有端起相机。我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狼群紧追着对角羚从距我所在沙丘30余米的地方窜过。中华对角羚惊恐奔跑的神态、野狼龇牙追赶的样子,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

当四周恢复平静,我才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原来,紧张中冷汗早已湿透了我的里衣。事后,有人问我:“如果野狼真的扑向你,你怎么办?”我笑着回答:“我会加闪光灯拍下它咬我的瞬间,这样的作品,肯定精彩。”

我一生多次与狼邂逅:曾在回西宁的路上偶遇过狼,并下车跟拍;在青海湖鸟岛遇到过扑鸟的狼;还在果洛州玛多县,拍到了狐狸和七只狼同框。狼在青海高海拔地区严酷的自然环境下,凭着旺盛的生命力与桀骜不驯的野性,顽强生存,它们让我由衷敬畏。

我为什么要拍摄野生动物,是因为我希望用照片表现出动物在自然状态下的千姿百态,让人们更好地了解动物的生存现状,用动物的美来唤起人们的保护意识。如果子孙后代只能从书本里、影视作品上看到野生动物,那该是多大的悲哀。就为了这一点,我也会在保护野生动物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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