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林

2018年12月底，江苏省南通市一小区发生一起命案，死者系一对父女。在邻居眼中，这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家庭，这里常住着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女方父母偶尔也在此居住。

这起惨案的制造者，是女死者的公公孙友权。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孙友权对儿媳和亲家公痛下杀手？

这是一起关于“新城市上门女婿”的悲剧——

郁闷：艰难养大的凤凰儿要做城市富家女的上门婿

2016年国庆节，25岁的山东小伙孙淼回了老家济宁市。父亲孙友权早早地给最疼爱的小儿子备了一桌饭菜，并叫上了大儿子、二儿子一起。

一家人高兴地吃完饭后，孙淼郑重地宣布了一个消息：“爸，我要和吴心悦结婚了，不过，我同意了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吴心悦是孙淼的大学同学，江苏省南通市人。吴心悦家里做生意，又是城市独生女，条件优渥。当地也有招上门女婿以后打理生意的习俗，所以当吴家父母知道孙淼家境贫寒后，也没有过多反对，问清楚孙淼的人品长相后，便同意了，但要求孙淼到南通去工作，做上门女婿，他们提供房和车。在孙淼看来，什么上门女婿他不计较，重要的是，他娶了这个有钱的城市姑娘，他的人生就会有质的飞跃。

“什么？”孙友权惊呆了：“不行，我不同意！”孙淼当即说：“爸，您放心，我不会不管您的。”

孙友权听了，心里很难受。孙淼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他刚10岁时，他的母亲就去世了。孙友权又当爹又当妈，将这个小儿子宝贝一样地拉扯大。

孙淼的两个哥哥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早早结婚成家。可孙友权却含辛茹苦供孙淼上了大学。毕业后，孙淼在青岛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月入七八千元，对务农的孙友权来说，孙淼给孙友权大大地长了脸。可这样一个让他骄傲、自豪的小儿子，居然要去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大嫂打破尴尬说道：“爸，现在农村里娶个媳妇连彩礼都要一二十万的，更别提房子车子那些必要条件了。孙淼去城里当上门女婿，您也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往后，孙淼发展好了，您还可以跟着去享福！”

二嫂也跟着附和说：“爸，城里好多都是独生子女，现在这年头也不讲究什么嫁娶了……”

孙友权苦闷地抽了几口旱烟，只好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就随你吧！”

婚后，孙淼辞去了在青岛做外贸的工作，来到南通帮助吴父打理纺织品生意。吴心悦则凭着自己的兴趣，到父亲朋友的一个公司做了个管人事的工作。

孙淼由于涉足新的领域，并没有做出一丝成绩，因此，每月拿到的钱还不如自己在青岛做外贸时候的多。更让他郁闷的是，岳父母隔三岔五在他们家里小住。

一次，岳母看到家里乱七八糟的样子，提醒孙淼说：“心悦从小就没有做过什么家务，孙淼你是农村来的，都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你也做不好吗？”

岳母分明是瞧不起他。孙淼委婉地跟妻子說很久都没过二人世界了。吴心悦一脸不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父母少来，但你别忘了，这个房子是他们买的，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他们啊？”孙淼只好作罢，他这时候才觉得，这个上门女婿，其实没有一点自由和地位。而且，两位老人不停地催促二人要孩子，但快一年了，吴心悦的肚子没一点动静。

2017年底的一天，两位老人为了女儿女婿早点怀上孩子，要求他们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孙淼患有弱精症。医生说怀孩子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但这个结果让孙淼觉得在这个家越来越不受待见。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个条件优渥的家。

为了让吴家不嫌弃自己，孙淼越来越表现自己，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帮着收拾屋子，还开始学习做好吃的菜，讨好媳妇和岳父母。这一年春节，因为帮忙吴家的生意，孙淼甚至都没回山东看望年迈的父亲。

憋屈：千里来投奔却见爱儿事业生活两失意

然而，也就在此时，孙淼的父亲孙友权来找他了。

原来，孙友权自从让令他骄傲的小儿子孙淼远在江苏做了城里人的上门女婿，邻居们就常拿这个事情笑话他。连大儿媳和二儿媳也用这样的话怼他，说他应去城里跟着小儿子享享清福。

孙友权为了给自己挣个脸面，更为看看最疼爱的小儿子会不会管他，2018年11月，他独自从山东济宁来到江苏南通。

孙友权第一次来到儿子儿媳家，一踏进门，他就看到客厅宽敞明亮，欧式家具显得豪华高档，他为儿子感到高兴。

亲家公和亲家母热情相迎：“亲家，你难得来一回，一定要多住几天，让他们带你好好逛逛。”

但很快，孙友权发现了不对劲。儿子将他的行李安置好之后，居然钻进厨房，忙碌地做起饭来。亲家公亲家母，还有媳妇，却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

难道，这个家，一直都是儿子做饭吗？

这一下，孙友权内心里像是万马奔腾，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儿子长这么大，自己都没要他做过饭啊！

等到孙淼将饭做好，孙友权压根儿就没心情，草草地吃了两口。结果，饭毕，儿子又像个殷勤的服务员，连忙收拾残羹冷炙，这些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些活的。孙友权极度不适，亲家一家却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泰然自若。

这夜，孙友权失眠了。显然，儿子在这个家的地位并不高。有句话叫作“窥一眼而全知”……可是，他刚来又要打道回府吗？村里人会怎么笑话他？

就这样翻来覆去挨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早餐后，儿子儿媳要带孙友权去市里逛逛，孙友权客气地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都去忙吧，我在家看看电视就好。”没想到，儿媳赶紧说：“那我就去上班去了哦。”说着，她嗲声嗲气地叮嘱孙淼：“老公，我昨天的袜子和内裤没洗，你别忘了帮我洗了再出去哦。”

这一下，孙淼很尴尬。孙友权见状，说：“你也去忙吧。”于是孙淼洗了吴心悦的内裤和袜子，便跟父亲说，生意上他要处理一个重要事情，周末再陪他逛。

亲家也因生意的事情出去了，留下孙友权一个人尴尬地在偌大的房子里。孙友权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电视，想了想，还是拎起自己的行李，从儿子的家里走了出去，自己到外面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下来。招待所只要30元钱一个晚上，连个空调都没有，冷冰冰的，但孙友权打算在南通常住，并打点散工赚点钱，这样离小儿子也近一些，要是想他就可以去看他。

孙淼来到招待所，跟父亲敞开心扉，红着眼圈告诉了父亲自己的难处，说自己在外面虽然风光，但是在家里毫无地位。吴心悦一直怀不上孩子，就是因为他患有弱精症。这件事，吴家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惭愧，也就什么事情都顺着吴家。

孙淼的眼泪偷偷掉了下来，被孙友权看在心里。

从招待所回家后，孙淼跟妻子谈了谈心，说父亲住不惯自己家，去了招待所，但是，还是应该对老人家好一点儿，让妻子有空了就给父亲做一顿好饭菜。俗话说“儿孝不如媳孝”，吴心悦同意了。

孙友权在南通找了份清洁工的临时工，为了见儿子，偶尔过来吃个饭。但两三回之后，吴心悦就不乐意了。

有一次，吴心悦和孙淼因为此事吵架，威胁说要离婚，将孙淼赶了出来。无处可去的孙淼，只好来到父亲所在的招待所，跟父亲在冰冷的床上挤了一夜。第二天，孙淼求得吴心悦原谅之后才回家。看到儿子如此狼狈不堪，孙友权心里对吴家暗生恨意。

愤怒：我儿子尊严底线岂容亲家践踏

2018年12月21日，这天，是孙淼的生日，孙淼早早地告诉父亲，让他中午过来，一起给他过生日，只有岳母不在家。孙友权同意了。

中午，孙淼做了很多菜。孙淼刚做好饭后，吴心悦接到电话，说有她的快递，在小区门口，要她立即去取，吴心悦着急，就让孙淼赶紧帮他取回来。

孙淼让他们先吃饭，就下楼去了。孙友权想等孙淼回来了再吃，今天儿子生日。但是，儿媳妇却说：“没事，先吃先吃，我都饿了。”

说着，吴心悦就动了筷子。孙友权看到儿子这样不受重视，心里有些不悦。

但接着，吴父也喊开吃，并给亲家倒了一杯酒。孙友权不高兴，于是，索性也开吃，并闷闷地喝了几大口白酒。然后，孙友权说：“亲家，咱们做父母的，不求别的，只求儿女幸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父咂了口酒，点头同意。孙友权又转头跟吴心悦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父母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等你为人父母，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我觉得孙淼在你家当上门女婿，还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结果，吴心悦压根儿没听孙友权说话，把喜欢吃的鱼肚肉一块一块都夹到了自己碗里，孙友权见状直皱眉头。“在我们老家，男人上桌吃饭，女人都等在厨房。哪像你们这，男人不在就自己先吃了……”

孫友权一语未完，吴父就打断说：“心悦是我的女儿，虽然我是宠坏了她，但是要说教，也是我来说。”

孙友权装作没听见，借着酒劲一吐为快：“亲家，你家女儿的样子我确实是看不惯，连内衣袜子都要男人洗，像话吗？这会让男人觉得不像个男人！虽然孙淼是上门女婿，但你们也要尊重他！”

未料，吴心悦非常不悦，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责过，气急败坏地怼了公公一句：“他本来就不像个男人！”“你说什么？”孙友权的脸一阵通红。

吴心悦“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嫌弃地吼道：“你儿子自己贪图房子、车子，攀着我家当的上门女婿。怎么就委屈他了？是他自己没用！我又有哪里不像话了？你儿子愿意做的事，也不干你的事，再说，你儿子本来就没种，是个软蛋玩意儿，我们这几年生不了孩子，就是因为他没种……”

儿媳拿隐私说得儿子一文不值，孙友权气愤极了，多日来憋屈的怒火，突然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他顺手抄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把长水果刀，朝吴心悦胸口捅去。

吴父慌了，赶紧一把拉开女儿，可刀却刺进了他肚子。父女两人大喊，孙友权又拔出刀来继续向吴心悦捅去，吴父拼命挣扎拦住他，让女儿赶紧跑。

孙友权彻底失去了理智，拔出刀割向吴父的喉咙……吴心悦哭喊着向门口跑去呼救，孙友权把她拉倒在地，向她背后狠狠捅刺了数刀……

吴家父女两人当场身亡。

等到孙淼取了快递回到家中，家里已经是一片血迹。他差点晕过去，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拨打120。而此时，正好对面的邻居回来撞见门口血淋淋的一幕，遂报警！

孙友权逃出小区后，坐出租车去了盐城。当晚9时许，孙友权在盐城汽车站外被盐城警方抓获。

此案发生后，孙淼痛悔莫及，他说其实自己完全有实力靠自己打拼去买房买车娶个好姑娘，可因为想走捷径，导致自己生活憋屈。但万万没想到，父亲心态失衡犯下惨案。然而，悲剧已发生，后悔也没用了。

2019年10月，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孙友权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 文中主人公孙淼是典型的“凤凰男”，在“娶女就娶城市独生女”的不良风气下，做出在城市当上门女婿的选择，结果得不到尊重，以至于以他为傲的生父心态失衡，最终引发惨剧。而作为女主人公，吴心悦不懂得隐私是忌讳，不该用来刺激他人，否则，也不至于最终香消玉殒。此案告诉我们，尊重他人，就是保护自己。而人生其实无捷径可走，只有踏踏实实自己去争取，才是通向幸福人生的正途。

编辑/杨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