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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

2020-06-27左左

山西文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毛色大小便满地

那一年春天,妻子抱回一只一个月大的狗。

一进门,它便朝我直奔过来,围着我的裤腿不停地转。它动作敏捷,你摸它的头,它立马给你嘴,你没等缩回,指头已经被它的舌头舔上了。你换上拖鞋往前走,它便横在你的前面,你朝左拐,它挡住你,你又朝右,它迅速地再次挡上。你只能迈过它的头顶,一只腿迈过去,另一只腿的裤脚便被立刻咬住。实在没办法,只好抱起它来,回到里屋。

它浑身毛色发白,我们给它起名小白。小白来我家,是妻子为了给儿子当玩伴,特意从同事家抱回来的。开始只有一拃多长,非常可爱,趁它还小,我和妻子开始慢慢地训练它,找了一个废纸箱,撕去盖子,放了些沙土,让它在上面大小便。可是也太难了,经常是随地大小便,你眼看它站在那里,后腿蹬地,下蹲着屁股,等你明白过来,已经拉出一段,妻子赶紧一边叫喊一边做出要打的样子,小白被吓着了,满地乱跑,这儿丢一点,那儿丢一堆,没办法,打扫吧。往往是趁我们不注意,它早已这儿一摊那儿一堆的留下不良痕迹,为此,妻子把它抱到废纸箱前,手指着纸箱教育了它几次,它似乎也听懂了,还真的不在外边随地大小便了。下班回来,首先是检查房间的角角落落,我们也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小白非常高兴地迎接你,说明它守了规矩,如果卧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肯定是犯了错。

尤其到了吃饭的时候,你不喂它,它就把两只前脚趴在茶几上不停地张望。你用筷子夹菜,它的眼就随着你的筷子望向盘子,你夹起来送进口中,它的眼一路尾随你到口中。你用筷子夹一块肉在它眼前晃一下,它的头就随着肉晃一圈。有时候,竟然忘了它,只顾自己吃着,猛一抬头,它居然闪烁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盯着你,见你看它,它就哼一声,舌头向外舔一下。便给它一块肉放在地上的碗里,没等你坐稳,它就吃完了,再一次爬上来,又是摇尾,又是哼哼,见你没反应,竟然还汪汪几声,声音里满含委屈的样子。

我坐在沙发上读书,它便嗖地蹿上来,表现出乖顺的样子,静静地卧在一旁,似乎要睡着了。我翻着书,它有时候睁开眼看我一下,又闭着。我却想逗它玩,把它放在地上,让它平躺着,先给它挠痒痒,它舒服地闭着眼,满身享受的样子。然后我用手扶住它的头,开始转圈,先慢慢地转,它很配合我,似乎很陶醉。我忽然开始加速,它像一个陀螺越转越快,它好像忽然怕了,想停下来,可我手更加用力,它的转速便再次加快,只看到它一片模糊的影子了。它便发疯似的张开嘴咬我,并同时挣脱我的手。我感到快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虐待狂倾向,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它跑远。

有时候我躺在床上午休,醒来后,一伸手,毛茸茸的,睁眼,它竟卧在我的头边。我顿时发怒,怎么不经允许私自上床,我喊它,下去!它睁开双眼惊奇地看着我,似起非起的样子。我一把抓住它,扔到地上,它乖乖地跑了出去。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我坐在桌前写作,它躲在桌子下,前腿竟然抱着我的脚,后腿蹬地,弓着腰对我的脚是一阵冲击。样子猥琐极了,我踢都踢不开,只好弯腰掐住它的脖子,把它从桌子下扔出去。我竟然哭笑不得,既然它是一只狗,就算了,只有我和狗知道此事。何况我还曾对它施虐,满地旋转,也是让我心情舒畅了。

转眼到了九月,儿子上初中,要去我工作的学校住校,小白便无人照看。趁它还小,送人吧,要是把它独自扔到街上,或其它地方,也是我不忍心的。同事的父亲要,便开车拉着它送往同事父亲的院子里,小白下车,徘徊在大门外,怎么也不肯进去。我和同事进去,慢慢地它也跟着进来,但院子里还有一只黑狗,略比小白大一些,很强壮。见小白进来,它虽然拴着绳子,却叫得特别凶,猛地冲向小白,小白吓得不轻,竟躺在地上嗷嗷地叫个不停,仿佛被伤得很重,尿了一地。就是从那个时候,只要它一激动或受到惊吓,就不由地尿出来,好像失去了控制能力。同事父亲给它另外搭了一个窝,但想到那只黑狗,不知要怎样欺负小白,很放心不下,但又想也许它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趁小白不注意,我开车离开,小白竟然从大门跑出来,猛地狂追,但它追不上我,后视镜里,我看到它失望而无助地停下来狂叫。

不觉过了一个多月,同事说,他的父亲不要小白了,老是不自觉地撒尿,估计是肾有问题了,如果我能拉回去更好,不然就给别人了。我几乎快忘掉它了,便只好开车去接它回来,心想如果不是硬要把它送人,它也许不会落下这个毛病。开门的瞬间,我看到它在院子里卧着,我叫它,它并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样子,甚至我上前抱它,它都很木讷,似乎已不认识我。它毛色杂乱,消瘦了很多,听同事父亲说它吃得很少,整天闷闷不乐。我感到非常的失落,一个月不见,它已不是原来的它,那种机灵的样子尽失,对一切都表现麻木。

但我接它回来,仍不能收养它。送给了另一个同事的父母家,说很想养一只小狗。

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同事来到我办公室,说你的那只狗不停地尿,尿的满地都是,有时候喊它几声,就尿了出来,父母没办法,不想要了。

又过了好多天,我见到同事,忽然问起她狗的事,她说父母想把狗送别人,没人要,就扔到大野地去了。

至此,小白再无音讯。

冬日的一天,我从公园跑步回来,路过一个墙角,看到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在垃圾中觅食,它毛色发白,凌乱不堪,不停地用前爪刨食,迫不及待但似乎并没有吃到什么。它忽然停下來,抬头望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扭头走开,但没走几步又回过头,见它仍旧低头急促地刨着那堆垃圾。这次是双脚并用,力度更大,更加迫不及待,似乎吃不到一口,就会立马倒下。

它坚定地刨下去。

忽然又停下来,抬头看我,我迟疑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扭头便走,然后我听到身后塑料袋被刨得稀里哗啦。即便是一只流浪狗,也有尊严,即使在它一生最狼狈的时候。

我脑海里满是小白的影子。

【作者简介】左左,本名左鹏翔,山西大同人。有作品发表于《山西文学》《黄河》《阳光》等,著有诗集《永恒的流逝》,散文集《寻找另一条河流》,长篇小说《断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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