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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志华诗选

2020-06-27许志华

山西文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小叔

想到山水,就想挨一顿揍

做不了山人

至少该挨一顿山水的揍

最好把粗鄙之人都按到天籁里揍

春花揍过了秋雨揍

夏风揍过冬雪揍

烟岚揍过了白云揍

石公公揍过了榧母揍

牙口紧的人轻点揍

爱叫嚷的嘴里塞满鸟语揍

山水揍过了山人揍

会喝酒的用绍酒揍

会唱曲的用越曲揍

会写诗的用唐诗揍

把全部喜欢挨揍的贱骨头

铺成一条蜿蜒的石板路

从城市的十字街头,一直

铺到大美的山水面前

把追腥逐臭的庸碌之徒

胖揍成风烟俱静

或空山新雨后

吴家村

轮渡在吴家村

两三点渔火在吴家村

梦话似的狗吠来自吴家村

潮水夜夜经过吴家村

潮水过去的时候很从容、很谦卑、很温柔

像青春,只在记忆的河床里秘密地跌宕

和喧腾

热水瓶

二月某日,有手划船停靠的西湖岸边

晒了一排花花绿绿的热水瓶

打瞌睡的船工梦见了

花花绿绿的钞票,也许

不,是匆匆而过的年轻观光客

他还不曾涉入靡丽春天的内胆

他过早涉入的乃是世俗的花花绿绿

在有月亮的沙洲上

备一壶酒,你飞来

我就敬你一杯,你可暖暖

身子。我也喝一杯

活活筋骨

然后,为你守卫

此地无床,

你就靠着我肩膀睡

明天天亮,你醒来之前

我飞去

为了和秋天一致

为了和秋天一致

你剃掉了胡子

摸着光溜溜的下巴

你才可以仰起头

看光溜溜的树枝

为了和秋天一致

你在山顶上足足用一整个下午

送一朵云远去

云恋恋不舍地飘过去的时候

你就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问:

到哪里不是去下雨?

鹭鸟

现在我开始步步深入这片湿地

像一只自由滑翔的鹭鸟

现在我是另一只无人惊扰的鹭鸟,

在水边独自伫立良久,然后自言自语说:

现在你可以飞回去

蓝色的野花、紫云英、桑林、芦苇

还有这片片相连似乎永远没有穷尽的水域

把与之毗邻的那座城市越推越远,越推

越远

现在我是那只刚刚从傍晚起飞的鹭鸟

远处的城市晃了一晃,在那一瞬间

去掉

有一天,我也要被去掉

那么,我可以预先去掉那些最好的日子

和去掉那些最坏的日子

我愿意和那些不好不坏的日子一起

浑浑噩噩地,舒舒服服地被去掉

这也就是说,我去掉了的时候

将是寂寞得无人知晓

雨滴

入暮时分。晶莹剔透的琉璃灯

闪闪烁烁,挂满装饰着新叶的枝头

这是在门户洞开的

秘密的

五月的库房

我看见

惯于拈花惹草的风,大摇大摆进来

蹑手蹑脚,把无人清点过的

琉璃灯,一盏一盏地悄悄提走

六月能怎么办

六月能怎么办?

你坐在磐头上看江水

一艘满载的船缓缓远去

船尾后面波光闪耀

六月能怎么办?

对岸的鸭子嘎嘎嘎嘎叫得欢

塘下的蔬菜地里

油绿的莴苣一排排

六月能怎么办?

是灵魂爱上了出窍的这一刻钟

令你暂时远离尘埃

但时间从不停顿

荒草般的胡子

还能从剃过的下巴上不停地长出来

六月能怎么辦?

你闭上眼睛

将一截柔嫩的草茎

轻轻掐断

在废弃的渡口

石头和野草,碎玻璃

搁浅的拖鞋,还有一顶破草帽

都在各自的位置上

等待,向似水流年的摆渡

而一只羊在吃草,在走动

一只戴眼镜的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是“江畔树若荠”

母亲

她一逛两逛

就逛到菜园里

她在菜园里,一个人

照顾满园蔬菜,一个人

唠唠叨叨,一个人

磨磨唧唧忘了时间

直到小媳妇一样懂事的菜篮子

在暮色里恭顺地挽着她的胳膊回家

四月,单独者

四月,在公园的青草地上和自己谈心

谈话的翅膀绕过新闻、天气

从童年穿进,稍作停留

穿过梦想、事业、家庭

十分轻盈地进入生命的自由的开阔地:

那里没有严密的栅栏,没有,

那里没有喧哗和纷争,没有,

那里没有恐惧、忧愁,没有,

谈话的翅膀在那里飞着飞着,渐渐地

就忘记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翅膀

还是云朵,不知道自己是云朵还是山坡,

不知道自己是山坡还是高原

不知道自己是高原还是一个蓝色的美丽

星球。

这样过了很久,直到谈话的翅膀

找到下一个需要和他面对面谈心的人,

单独者才突然惊醒。单独者

这个自然的孩子,现在他十分阳光地

闭上眼睛,陶醉在那一片绿与柔的静谧

四月。

光阴

在河流的尽头

是一座三百岁的石拱桥

一个晒着棉被的破八角亭

以及三五片被瞌睡统治的老年斑

陌生人曾在此小伫:

看船,看流水

看压得空船船头翘起的落日

看一只灰鹭追逐的流水

萝卜

那萝卜被豢养在黑咕隆咚的地窖里

你知道的

一天又一天

萝卜依次猜中了鸡冠、老鼠、纺锤

狂雪

一天又一天

萝卜猜测的触须探入了尘封的房间

萝卜触到了

爱情的菌丝和道德的肿块

萝卜郁郁寡欢地

坐在一把跛脚的椅子里

对着头顶一个烧坏的灯泡叹气

甚至萝卜已经长出主人公脸上

最后那条隐形的皱纹

你知道的,挖出一个萝卜

等于挖出一个恍惚的梦中人

弄堂风

没有弄堂了

想念弄堂的只有弄堂风

那想念多么霸道无礼

他划伤我闭合的眼睑

硬生生地挖出一粒泪珠

山谷是裂

山谷把空山深藏的翡翠裂出来

流水是裂

流水裂成弓形、卵形、丝带形的一片片

寂静是裂。

寂静裂成山风、鸟鸣、蝴蝶和嫩叶

在此地忧伤是裂

在此地忧伤的一瞬间将导致万物的裂

一家灯火

她把剩余的鸡汤倒在小碗里

贴上膜,放入冰箱第二格

我在洗碗,洗好的碗插入碗架沥水

他们的女儿在里屋的大床上

蹦上蹦下,隔一会儿就叫一声

妈妈

拖鞋

换上拖鞋,房间就大得多了

换上拖鞋,像渡船的摆渡

来者来,去者去

把彼岸的来和此岸的去越运越空了

换上拖鞋,你想

把早晨拖没,把黄昏也慢慢地拖没

在日常的琐细消失了的地方,黑暗中

它们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树下有落花

风有两次路过

落花有两次抬头:

一次为了看清时光的容颜

一次为了对一个

从任何角度看都是

极不起眼的位置

那是一朵花儿的来处

开门

靠近那扇门

钥匙闭上眼睛

对着锁孔里的齿槽

轻轻说一句话

门——开了

靠近那扇

关闭很久的门

钥匙,你是否还记得

刻在锁眼内部的

那句轻如耳语的话

稻子书

在清香的稻子面前

适合远望

在金黄的稻子面前

适合凝眸

在风吹动的稻子面前

适合放歌

在入暮的稻子面前

适合沉默

在沉静谦卑的稻子面前

名和利

只是未除尽的稗草

在即将收割的稻子面前

你要问自己

稻子会把你看作什么?

梅骨朵

细小的梅骨朵做了一个火烧的梦

它梦见一团火在死气沉沉的冬夜里裸奔

它梦见一团火就要奔到严寒的尽头

它梦见一群全副武装的野蜂

十萬火急地从朦胧的春天中飞来

奋不顾身地钻进了

他这个已经烧得无法扑救的梦

哦,那真是好大好大一座堆满红磷的仓库

一个训练有素的消防员

竭尽全力,也只能

抢救出一点点

让大地变得姹紫嫣红的磷粉

停车场上方的夕阳

自从有了停车场

它就常常出现在停车场上方

我常常会遇见它

在傍晚的停车场

有时我到停车场晚了

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个停车位

有时它到停车场晚了

就独自彷徨在那个苍茫的位置上

写米字

一遍一遍

用了羊毫一样的脖子

端正地写着米字

这样来医治我虚骄的颈椎

这样来亲近养命的米

洁白的米,硬朗的米,

谦卑的米,说真话的米……

余生我将一遍遍的写它

余生我愿将自己深深地写进

默默无闻的一粒米

而且我乐于留下这样简短的墓志铭:

这里睡着一个吃米的人

孤烟直

冬日上午,炼钢厂的大烟囱里

升起一根笔直的白色烟柱

仿佛倒挂的钟乳石一样一动不动

多么奇妙,在城市的高楼间

矗立起一座用‘烟做的纪念碑

——是一种传递危险信号用的烽烟

第一次走出唐诗意象的博物馆

在一片繁华的荒漠公开展览

视力

六七岁的孩子

也失去了好视力

和他们短视的父母一样

和这个目光短浅的世界一样

他们真的没必要

也不需要看那么远——

比如乡关,比如美

比如幸福的方向

镜子

从老墻上卸下的

一面尘封的镜子,完好无缺的

镜子,好像仍

静静地挂在老墙上

不知不觉

在厚厚的尘埃里隐身的它

多像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哪

世界上凭空多出了

一面拥有自由意志的镜子

不照满,也不照空

只封存那一世的芳华

云之吻

寂静的午后,两朵云

在湛蓝的天空中慢慢靠近

为了一吻,它们彼此

都耗散了自己

植物园的草皮

在秋天的植物园

你很容易找到一块休息的草皮

然而

要想在枯黄的草皮上找到你自己

一定很很费力

因为你躺下去的时候

记号是一张人形的草皮

植物们的秋天

植物们各有不同的禀赋

所处的位置和年龄层次也不一样

他们对秋天的感知

应该是有一些不同的吧

即便是同一棵树

在不同的时间

对秋天的感知和领悟也不一样

譬如一些时候

这棵树像一位年老的民歌手

带着马头琴和苍凉的歌声走遍草原

而在另一些时候

这棵树像一个内向的少女

在静静的阳光下,将复杂凌乱的思绪

深锁于一声轻之又轻的‘啪嗒

致秋天

秋天啊,秋天

爬根草已经从我深埋的脸下面穿过

穿过了

秋天啊,秋天

不是我,也不是我看到的那棵树在落叶

是你啊,秋天

是你在落叶

秋天啊,秋天

蚂蚁们正在来来回回的那条路上

秋天你,还有我的眼泪

已经被分成了慢慢移动的

一小块,一小块

秋天啊,秋天

从这一刻起

你就成了我全部的世界

全部,当然也是最好的世界

下午,回小叔房去

下午,回小叔房去

到母亲稀疏的白发里去躲一躲

因为愁闷的时光像纳鞋底的大针一样

从里外两面不停地追赶我

在愁闷的白昼追到加倍愁闷的黑夜以前

到鸡鸣犬吠的磐头上看江水

下午,回小叔房去

坐公交车去,做小面的去,坐气喘吁吁的

摩的去,到黄沙桥。给自己留一段

从中年到童年,任土烧酒灌醉的记忆

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晃回去

啃着泥土去,扶着禾香去,驾着浮云去

直到被放风筝的线一下一下地

用力地扯回去、拽回去——落地

下午,回小叔房去

请起早摸黑的太阳下狠心晒脱

你那油腻腻的厚脸皮;下午,回小叔房去

让锄地的老农快快给你这棵苍白的病苗

扶上一层泥

下午,回小叔房去

让小叔房的嫂子把你的杂念用筛子筛一筛

下午回小叔房去

让小叔房的土地奶奶用柴灶烧一大锅水

把你发臭的灵魂好好地洗干净

下午,回小叔房去

下午的柳树等你等到日暮就歪折了脖子

下午回小叔房去

庭院里的荒草到了日暮

叶子上就滚动着悲伤的泪珠

下午,回小叔房去

那间一到雨天就漏雨的老屋

到了夜晚,就要在星光下给一群顽皮的

小孩说书

看哪,你从前坐过的小板凳

正在记忆的某个黑暗角落里蠢蠢欲动

【作者简介】 许志华,1971年生,浙江杭州人。某小学教师,有少量诗歌见于《诗林》《诗歌月刊》《星河》等,著有诗集《乡村书》及合集《禅意诗十家》 。

【小对话】

唐晋:为什么会有这一批诗?

许志华:谢谢唐晋兄关注。今年上半年的疫情让学校迟迟开不了学,使我有较长的时间在家接受禁足。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我陆陆续续整理了近两年写的散文,同时也对遗落在积满灰尘的新浪博客中的诗歌习作做了一次检视和捡拾。需要说明的是,近几年,我感觉自己的诗歌一直没有进步,所以写作的兴趣点转向了散文,没想到写了散文以后,对读诗写诗的兴趣就不再像以前那么浓了。就像我早已忘记了新浪博客的登录密码,虽然放弃诗歌写作并不甘心,但我似乎再也找不到进入诗歌殿堂的路径。

回过头来说这一批诗,它是我在2008年至2018年期间写的习作的一小部分,总共大约有七八十首。我当时一边整理,一边就随手发在自己的公号上。题目标注为“小诗自选”。说起来我天性懒散,如果不是在家禁足无聊,这批稚嫩的习作可能不太会有见光的机会,但当我整理的时候,我又觉得这事还是有点意思的,这些掩埋在灰尘中的小东西,无论是好是坏,至少带着我个人的气质和气息,在此审视一些诗的时候,也唤醒了一些和写诗相关的记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个爱怀旧的人了。

唐晋: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在微信上读了你的这些诗作。你很谦逊地称它们为“小诗”。有一些我反复读了,最后,从其中选出了一批我自认为“不小”的作品。我想,除了自身固有的低调,诗作的相对精短也是“小”的理由之一。虽然我们交往并非很久,印象里你也非常善言,喜欢讲话,但我认为你的废话极少。换个角度,你热爱朋友兄弟,经常把酒言欢,不惜一醉,然而内心里,你似乎更喜欢那个孤独的自己。我从你的诗作里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它们短小,更多是沉默自知的结果。你是一个矛盾体无疑,喜欢热闹,也喜欢冷清;喜欢喧嚣,也喜欢寂寞;喜欢被人夸赞,也似乎迷恋“自轻”。是啊,你观察事物和人的能力非常独特也非常突出,你认为自己看透了一切,诗作中也处处表现出这一方面;可是你又充满爱心,遍写回憶、依恋、惋惜等等。你的诗作形成着一个相当复杂的人生体系,尽管其表象是如此轻盈甚至令人愉悦。

许志华:虽然和唐兄交往不多,但想不到唐兄看人这么深,几乎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哈哈。

你说你读到我近期发在微信上的‘新的诗作,如前所述,其实是写在过去十年间不成熟的旧作。确切来说,因为看不顺眼,在发之前还做了一些翻新。之所以给你新的印象,是因为在大家如云的朋友圈里,之前一直没敢将自家的丑孩子带出来遛遛。

我的小诗的小,是受我诗观的影响。首先,我觉得诗小于人,小于生活,诗是生活的副产品。其次,我喜欢隽永的小诗的风格,我以为诗无需承载太多,小诗方面我最欣赏极短的俳句。比如小林一茶《露水的世》,虽然小,可以反复吟咏,蕴含无尽。再其次,诗是极个人化的东西,是灵魂的自语独白。就像您说的,诗是沉默自知的结果。对于宇宙的浩瀚和世界万象的大来说,它是极小的。

再说到我个人,我是黏液质,还是摩羯座,总体会比较沉浸自我。现实生活里,相对于城市生活,我偏爱自然草木。相对于热闹,我偏爱寂寞,孤独。相对于井井有条的规划,我偏爱于即兴,尽性。就如你来杭州时看到的,我酒量一般,但一高兴就会喝醉,有时还发疯耍赖。我模糊地感觉到,此处应有笑声,和我的年龄很不相称,我在为人处世上比身边人要少一点成熟,所以此刻我非常感谢朋友们在和我相处时对我的包容。回到诗上来,也许是个人趣味,我喜欢它是轻盈的,就像我这个人总体是比较肤浅的。

唐晋:《想到山水,就想挨一顿揍》是我十分喜欢的一首作品。也不完全是因为这种很独特的思维方式,如果认识你、了解你,有这样的题目绝不奇怪。我喜欢它,是因为它太畅快了,一气呵成,并无旁骛,意象交融得自然熨帖,而且准确。“揍”中有捶打之意,有删减之意,有提升的味道,当然也有禅意。它完全代表了你的风格。

许志华:自然、山水、草木虫鱼皆是我心头爱。我记得它是和友人去东白山的采风之作,记忆中的东白山云雾缭绕,当我们走上半山,就看到许多亿万年的覆满青苔的岩石,岩石间是郁郁葱葱的古香榧树,在那种场景中,是可以轻易回退到几百年前或千年以前的。但山水依旧,我们却是回不去了。尽管如此,心浮气躁的现代人相对于心有静气的古人,总是缺乏来自山水的“教育”反而山水的大美对我的冲击很大,就像贱骨头遇到了一次舒爽的胖揍。这首诗的原作的面貌和现在您看到的有一些出入,但我记得写这首诗的时候,我也是一气呵成,并且很畅快。特别享受。

唐晋:读你的诗作,可以大致归纳出你平素的一些行踪。田野间,江水边,山林里,村落中,所见所闻所经历,颇有几分野趣。即使在江南诗人群落里,你也是相对趋向于“散漫”的一个。风物入诗,或以风物因缘作诗,“因风吹过蔷薇”那种,对于我们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不同之处在于诗作行进并最终实现的“走向”区别。刚才提到,你是乐于沉湎于自身的某种孤寂状态的,因此,你的作品一定要在状态中完成;也就是说,因境生情,所以最后一定要回到境中。但是,更换着的只是不同的境而已。

许志华:曾经有位朋友说过相似的话。说我的诗来自生活。确切地说,很大一部分是生活中和自然相关的部分。

细究起来,我有很多习作,基本都是因记忆中的一个画面,某种意境,某个小细节,引起我写诗的冲动。比如我有一首四行诗《小巷的蔷薇》,那小巷和风中的蔷薇香曾陪伴了我很多年,给过我怅惘的心以触动。让我离开多年以后还难以忘怀。诗,很多时候源于我在孤寂时刻的追忆、缅想。诗也是一条归去的路径,让我邂逅逝去的美好。

唐晋:《为了和秋天一致》读完,内心忽然感到酸涩。这的确是只有你才能写出来的句子,“云恋恋不舍地飘过去的时候/你就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问:/到哪里不是去下雨?”此刻,太原的天空云层辽阔且深厚,在我眺望间,感受着这几句诗,发现你的内心其实也是非常不羁的。

许志华:《为了和秋天一致》,是一首早期的习作。大概2008年,我在玩新浪博客时加入了由福建诗人曾宏建的“纯写作”,那是一个优秀诗人云集的平台。在纯写作我读了很多,那个时期是我模仿和起步的阶段。我记得,当时曾宏老师从我的博客中选发了六首诗,其中就有这一首。一首诗的产生,就像很多诗人说的那样,必须要等到第一句的出现。本诗的第一句,就是“为了和秋天一致”。在现实中,我确有很多和秋天一致的地方,比如性格中喜欢寂凉、人情淡薄,喜欢忧伤的玩味,等等。四季中,我唯独对秋天情有独钟,因为我觉得秋天更切合人生的真实。秋天,万物都在告别,过去和未来,就像撞击后发生漂移的大陆板块。进入秋天,人要顺应一叶一叶凋零的过程,因为有深深的眷恋,所以有深深的无奈。

唐晋:作为一位教师,我记得你平时也在教孩子们写诗,而且很专业地讲课、示范、点评。实话说,这样的作法在目前的教育系统里相当少见。不用说现当代诗,即使是古典诗词也多限于课堂上就教材而讲教材。幼年基本的诗学教养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是欠缺的,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改观。现在一些热闹的电视节目只是做到了鼓励人们背诵,但理解、体味乃至独立创作依旧是个盲区。你,还有孔庆根校长所坚持的诗学教育,相当有价值。你能具体介绍一下眼下所产生的效果吗?

许志华:前几年,因为自己对诗歌的爱好,一时冲动,在学校组建了一个诗歌社团。每周给十几二十个三四年级的孩子上一堂童诗欣赏课,欣赏和诵读之后,留一点时间让他们进行创作。我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写得长,但要从自己出发,有自己观察事物的角度,要写出自己的性情,我手写我心。在上课的过程中,我感到,绝大部分孩子都有良好的感受力,按我自己的经验,当他们在读一首很美的诗的时候,头脑中一定会镌刻下一些诗意灵动的画面,他们迷上了这随着想象力变化的文字的魔术,并为之惊叹。好的诗对每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是有触动的,并且诗不仅教孩童关注和体味自然和生活中的美,还让孩童认识自己的内心,和自己也和万物对话,并感受到创造的快乐。我觉得,写诗的孩子不可能成为教育流水线生产的螺丝钉。再说回来,我不是专业的语文老师,没有特别的雄心和考核负担。每周一节课,于我自己而言,在课堂上更多的是一种即兴的状态,看学生写出有意思的句子,就会感到种子播下的快乐。我觉得是一种甘之如饴的享受,是钱买不到的幸福。

唐晋: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使得你的作品时时映现出一种童心。我注意到鹭鸟是你比较喜欢的一个意象,在南方它们是很常见的一种水鸟,但你并不因为这一点而选择,我想。你有自己偏好的“意象库”吗?你是如何解决脑中第一意象的选择,以及和最终情绪游离之间的冲突的?

許志华:我想,每个成熟的诗人都有他(她)偏好的意象库。虽然我是业余写手,但也有自己的喜爱的、有感觉的意象。比如流云、白雪、鹭鸟、月光、树和树叶、落花、流水等。鹭鸟是我最喜欢的意象之一。这种身姿特别优美的鸟,常勾起我的乡愁,或是孤独的惆怅,或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喜欢的意象,我常拿来作写诗的诗题,反复地写。我写诗一般较少进行构思或预设。写诗一种即兴,小小的诗,能写出一点意味就好。相对来说,人的心性是一种较为稳定的东西,决定了一首诗的气息,但情绪的游离变化会影响到具体的一首诗的走向。

唐晋:《六月能怎么办》,或许这一首诗发出来的时候,六月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七月能怎么办?剩下的日子又能怎么办?“是灵魂爱上了出窍的这一刻钟/令你暂时远离尘埃/但时间从不停顿”。继续写吧,继续你一个人随便哪里的发呆,但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就像你在从小叔房通往江边的道路上对着每一个人展开微笑那样。

许志华:在我人生最困惑的时期,诗一直是我最可靠的心灵友伴。诚然,诗不能带来利益,但它是对生命存在的确认,它也是一股抵御喧嚣和污浊的力量。写诗的人,在我看来,比一般的人更值得交往,至少我见过的诗人都是善良、真诚、重情义的。和诗人们的交往,更让我觉得活在人世上其实并不孤独。再次感谢唐兄的勉励,余生,我希望继续做一个诚朴的人,写本真的诗,和师友们一起走在诗意的人生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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