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夫

送灯

豫南光山历来都重視

“小年大十五”的传统

每逢正月十五

出门在外的人

无论路途多么遥远

都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到祖坟上添土

给安息的亲人磕头

老家的人可以不过大年

但绝不能忽视正月十五

到祖坟上送灯

是当地人最隆重的风俗

他们用最虔诚的礼数

给长眠的先人烧纸磕头

对于客死他乡没有归宿者

晚辈们会在祖坟的十字路口

画上一个大大的圆，并将纸钱

烧在圈内，嘴里念叨着逝者的名字

这样，纸钱就算是烧给他了

——他人不得冒领

送灯的人，还会给那些

无主的孤坟

顺便也烧上几张纸钱，以便

他们在阴曹地府

都有几个小钱花花，不至于

手头太过拮据

正月十五的夜晚

老家的田塍坟地上，到处都是

灯的海洋

一盏灯

静静地搁置坟头

点亮了后人不灭的记忆，寄托了

对先人的深切缅怀与感恩

同时告慰列祖列宗，他们——

人丁兴旺，后继有人

这也是豫南儿女不竭的血脉传承

儿时换牙

现在想来，儿时换牙

莫过于一件最平常的事情

但在母亲那里

却被赋予神圣的仪式——

如果上牙脱落

就让我扔进床底

如果下牙脱落

就让我扔向高高的屋顶

母亲说，上牙扔床底

牙齿往下生长。下牙扔房顶

牙齿往上生长。这样在

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

生长出一颗结实的牙齿！

那时，我不理解换牙与扔牙

究竟存在何种关系

长大后，我逐渐懂得了

这其中的含义

一颗小小的乳牙

也饱含了母亲的期许

她希望以这种方式

寓意儿女

换一颗健康整齐的牙齿

我一直忘怀不了

儿时扔牙的情景

我再也回不去了童年

母亲也早已驾鹤西去……

躲雨

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

瞬间打乱了

所有人的阵脚

房顶上

一只狼狈不堪的猫

再也顾不上风度

仓皇中

箭一般

向远方逃遁

此刻

我很想知道

出门在外的儿子

是否躲过了这场风雨

遗忘恶人

恶人是人却很少做人事

恶人不容许轻易被冒犯

恶人只管

飞扬跋扈，唯我独尊

恶人的一举一动

皆符合自己的逻辑和论断

在恶人的观念里

没有对与错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对待恶人最好的办法

是你用鄙夷的目光

在心里将他

剐杀千遍万遍

你还应该学会释然

恶人不过就是——

一个

活着的死人

呦呦鹿鸣

鹿鸣是一只黄褐色的小鹿犬

它身世坎坷，命运多舛

出生时就少了一条腿

是善良的妻子从朋友那里

收养了这个身带残疾的小家伙

目的是想让它

从此做一个有家可依的孩子

小家伙有着小鹿一样

机警的耳朵、眼睛和乖巧的鼻子

其叫声很像是鹿鸣

因此，妻子给它起了个

颇为风雅的名字，叫——

鹿鸣

那年天寒地坼

我的家里并不富裕

没有装空调，也缺少暖气

妻子只能用纸箱子和旧衣服

给鹿鸣做一个温暖的小窝

细心的妻子还给它

缝制了御寒的棉衣

但我们却忽略了一条

颠扑不破的真理

生命无论强大还是弱小

都不堪一击

可怜的鹿鸣，最终没挺过

那个寒冷的日子

——贫穷的人啊

就连善心也显得苍白无力

那些天的清晨

屋子里猝然少了呦呦鹿鸣

我很不适应。巨大的阒寂

若一堵厚重的墙

顷刻坍塌

哀伤击中了身体

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一直不敢在冬天里

写一首有关鹿鸣的小诗

我深怕愧痛的泪水结冰

再次冻伤那个久远的回忆

留住想看风景的人

这是一场

没有硝烟的战争

逆向而行的白衣战士

与病魔赛跑，向死神抢命

身处险境

他们勇往直前

用责任与担当

为患者扛起一座山

庚子年的春天

他们距离美丽的风景最遥远

为的是，紧紧拉住

每一个不愿溜走想看风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