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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爸爸了吗

2020-06-22

恋爱婚姻家庭 2020年15期
关键词:建文遗体武汉

4月18日,武汉下着小雨。一大早,庄建文去社区的菜摊买了一条新鲜的鲈鱼,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样,为丈夫泡了杯茶。按照武汉当地的风俗,她中午做了鱼和豆腐,还有丈夫最爱吃的腊肉炒豆丝。

敖慕麟则摆上酒杯,为远在天堂的父亲倒了一杯酒。这天,是父亲敖醒吾去世后的“三七”。

“我帮你开车,路线我也熟”

敖慕麟曾在香港工作和生活了将近10年,在凤凰卫视做过港闻记者和新闻主编。去年下半年,他辞去工作回到武汉,度过了自从上大学以后和父亲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一起过早,一起遛狗,一起看球,还一起去台湾寻访家族历史。我出远门,他送我去机场;他出差,我送他去高铁站。父亲买菜,做饭,喜欢将家常菜加入他个人风格的创新,麻酸辣土豆丝、包浆手撕包菜、酱爆腰花……”

家里的阳台上养着花花草草,都是敖醒吾的宝贝。他平时会积肥,把淘米水积攒起来,做花草的肥料。年前,敖慕麟和父亲一起去花鸟市场,买了兰花、腊梅、水仙。敖醒吾喜欢家里看起来有生机,满眼都是绿色。

每天傍晚,敖醒吾都会带着“中秋”下楼玩。“中秋”是一只泰迪犬,在三年前的中秋节来到家里,和敖慕麟同一天生日。

武汉“封城”后,凤凰卫视前同事联系到敖慕麟,希望他作为特约记者,为外界报道武汉一线的情况。

三年之后再担任记者,敖慕麟知道这次采访的风险,也希望能尽力把武汉真实的状况传递出去。他的心理压力非常大,他跟父亲说:“我可能照应不过来,需要采访,需要拍摄。”

“我帮你开车,路线我也熟。”敖醒吾没有犹豫。

除夕夜,武汉下着很大的雨,空气湿冷入骨。当时连接江岸区和武昌区的长江隧道已经关闭,路上没有人,偶尔有车辆飞速驶过。敖慕麟站在武汉大道的一个天桥上,打着雨伞做现场报道。敖醒吾在另一条路上停车等着。拍摄结束后,回到家吃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敖慕麟就又去房间忙着做新闻连线。

几天后,一家三口先后出现了发热症状,敖醒吾还伴有肌肉酸痛和全身乏力。他们在武汉市第三医院光谷院区做了CT检查,结果显示,敖醒吾、庄建文均双肺感染,敖慕麟单肺感染。敖慕麟和母亲因症状较轻,进行居家隔离治疗;而敖醒吾的各项指标比较严重,被金银潭医院收治。

敖慕麟送父亲去病房。敖醒吾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站一会都站不稳。

病区是封闭式管理,门窗都紧闭着,周围一片漆黑。等了10多分钟,护士开门,有一缕光照进来。敖醒吾就拎着他的东西缓缓地走进病区。敖慕麟冲着父亲说:“你好好接受治疗,很快就会好。”

敖醒吾点了点头,没有力气说话,笑着进去了。

敖慕麟没有想到,那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是不是捐献一下你父亲的遗体”

一向乐观开朗的敖醒吾在住院初期非常要强,不愿意给医护人员添麻烦。然而,他的病情不见起色,很快就用上了高流量氧气。在59岁生日的前一天,敖醒吾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此时,敖慕麟与母亲的感染症状已经消失,核酸检测呈现阴性。母子俩居家隔离时,敖慕麟给父亲发了许多微信语音:

“爸爸,早上好,还有很多朋友跟你在一起。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爸,你一定要挺住,我们大家都在为你加油,很多叔叔伯伯们都打电话过来关心你,你一定要挺住。”

有人问敖慕麟疫情结束之后最想干什么,他说:“和父母吃顿团圆饭,照张全家福。”

然而,敖醒吾终究没能挺住,没能圆儿子的心愿。3月29日晚上,敖慕麟接到医院电话,父亲因抢救无效离世。“当时我正站在阳台那儿,就把手拍到了地上,我叫了出来。拍下去那一瞬间感觉很凉很凉,我以为拍到水里去了,但其实只是瓷砖的那个凉……”

听到消息的庄建文扶着床瘫坐在地上。敖慕麟强撑着跟医生说了句“谢谢”,然后回屋拿纸记下后续需要联系的电话号码。

这时,母亲突然把他拽住,用很小心的语气说:“儿子,我有个想法,你听我说……”她重复了3遍这句话,才说出后面这句:“是不是捐献一下你父亲的遗体?”

敖慕麟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知道也一定会同意的”

之前并没有人劝庄建文捐献丈夫的遗体,这个决定,是庄建文自己的意愿。她说,丈夫去世时,“我第一次体会到撕心裂肺的感觉,但我认为还是要面对。哭了喊了之后,坐下来,冷静一点,还是要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不知道大家理不理解,我已经这样决定了,我想得到我孩子的理解。”

敖慕麟是理解母亲的。扪心自问,他下不了决心去做这样一个决定,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但当母亲提出来时,尽管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觉得“我必须去做”。

敖慕麟犹豫着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医生说,按照正常的流程,是需要家属去医院签署捐献遗体同意书的。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没有办法当面进行这样的一个操作,于是让敖慕麟手写了一份同意书。

挂了电话之后,敖慕麟在白纸上写下:“本人敖慕麟,系患者敖醒吾的儿子,同意捐献父亲敖醒吾遗体作医学研究之用。”他拍下照片发给了医院。

过了一会儿,金银潭医院南楼五病区主任夏家安特意打来电话说:“谢谢你们的大义。”

有记者问:“如果父亲生前能够作出这个决定,他会赞同你母亲的选择吗?”

敖慕麟说:“这个假设我没法去判断,但是我父亲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他遇到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恐慌。他对我们也是非常支持,无条件支持我,无条件支持这个家庭。我相信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如果这个事情是有意义的,而且可能会帮助到更多的生命,我觉得他也会赞同母亲的选择。”

庄建文则说:“他(敖醒吾)是很善良的,一般都是做好事。国家、医生都为我们付出了,我们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就要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做对人类有意义的事情。可能有的人会说这事和你相干吗?我没法回答,我就是这么想的,社会就是人人帮我,我帮人人。有人帮了我们,我们在可能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能伸把手,做点对社会有贡献的事?”

现在,每天傍晚,带“中秋”下楼放风的任务落到了敖慕麟和母亲身上。“中秋”的毛已经长得很长,在家里的时候,它就依偎在自己的老窝里——敖醒吾常坐的躺椅旁边,疫情期间在家隔离时,它一直陪着敖醒吾。有时候它看起来也有些落寞,敖慕麟会问它:“中秋,你是想爸爸了吗?”

改编自《面对面》《新京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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