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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停下、我们行动、我们远望

2020-06-19

上海戏剧 2020年3期
关键词:灾难戏曲戏剧

编者按:在社会发生公共安全突发事件后,艺术何为?这是过去几个月里,艺术家、文艺工作者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我们停下、我们行动、我们远望——在居家的日子里,停下脚步,思考自省;积极创作,充分体现责任与担当。与此同时,持续和沉淀后将其转化为更有深度和力量的作品,又是疫情后留给文艺工作者的时代命题。上海越剧院青年艺术创作沙龙以“云笔会”的方式,邀请青年戏剧人以此为题来谈谈他们的观点,这些沙龙成员都是长期活跃在戏剧一线的青年戏剧人,他们的感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期精选了部分发言与读者分享。

艺术家于灾难中的责任

魏  睿|上海歌舞团编剧

人类在抗击灾难时,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悲壮力量,同时更加敏感沮丧,这是人的复杂性。灾难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开人类自我保护的面纱,剖露出灵魂的本来面目。因此,我们不能感谢灾难,也不能无视灾难,无论是灾难的经历者还是旁观者,心灵深处必然都掀起着一场又一场暴风雨。

灾难来临,人类更需要文艺作品,也更需要艺术家。不过吊诡的是,在疫情爆发最猛烈的日子,许多有良知的艺术家竟然拒绝抗疫作品的创作。究其根源,我们在歌颂型的文艺环境中浸染太久,伪劣作品太多,拒绝创作,是以“自断经脉”的悲壮方式来维护艺术家最底线的尊严。实际上,冲锋在抗疫前线的战士,不仅有医护人员,还应当有艺术家,拿起手中的笔,像手术刀一般,直切病源,直面鲜血淋淋的真相,哪怕发出绝望的吼声,哪怕倾倒出滂沱的泪水,总比文质彬彬的赞扬更直抵人心深处,方能不负身为艺术家的责任和担当。

翻开戏剧史,为了主流宣传而创作的戏剧,有《穆桂英挂帅》《谢瑶环》等艺术佳作,也有《新大名府》《新天河配》等贻笑大方的作品,艺术家们的创作步步为营,思虑过多就容易迷失审美能力,产生错觉,把影响广泛等同于艺术价值高,其处境十分艰辛。但愿未来的戏剧史中,人们翻到我们所在的一页,不是嘲笑一番,而是发现几部佳作,便是万幸了。

疫情题材,我的一点心得与反思

钟海清|中国国家话剧院编剧

从大年初一开始,我就和单位的一位导演萌生创作反映疫情的戏的想法。我们收集了很多新闻素材和身边的故事,给武汉某社区的书记打电话进行线上采风。单位也开了三次创作会议,专门来讨论我们的大纲。最后,我们觉得并没有找到吻合的人物和事件。如果我们简单地写一个本子,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专业,同时也对不起在这场瘟疫中受到苦难甚至因此而死去的人。还有,这样的作品基调应该是什么?悲观?反思?批判?还是正能量?或者只是一个创作任务?应该说任何单一的基调似乎都不讨好。于是我们放弃了这个大纲。

但我并没有放弃通过戏剧来表现疫情的念头,依旧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来表达我对瘟疫的思考。记得2019年广西大面积地爆发了“非洲猪瘟”,我的两个发小苦苦支撑着的猪场最终也因这场猪瘟而破产了。我在想,能否以猪瘟为题材创作一个疫情戏剧。猪瘟跟新冠肺炎一样都属于瘟疫中的一种,但前者并不是危害人的生命,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影响到人的财产和生活。那么,它表现起来是否可以放得更开,可不可以设置一个略带荒诞意味的极致情境,甚至还能反思一下人们面对“非洲猪瘟”时的行为与态度。我在探索着。

谓我心忧 谓我何求

莫  霞|上海越剧院编剧

说句惭愧的大实话,也曾经少年不知愁滋味,多少有些遗憾自己身处波澜不惊的和平年代,未曾经历风浪和苦难,如何創作厚重深沉的作品?如今,当自己真切地面临大型灾难的时候,才深感过去真是无知可笑。

身处变局,我满怀的是忧虑。也曾经历过朋友的逝去,虽有一时难过,倒也未觉什么异样。而最近一个好友年纪轻轻患病而亡却搅乱我素来沉稳的心境,久久难以平复。

身处变局,我更多的是困惑与迷惘。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刷一遍疫情近况,再看一看时事和时评。然而越看我越迷茫,不知道未来世界将成什么样,那么,身处其中的我,该如何调整自身的定位与前行方向。

身处变局,我唯有自省与思考。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去思考活着的价值、文艺的意义。坦白说,曾经的我主要为了自己“有用”而活着,这个“有用”的范畴主要指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得到社会的认可,说白了主要为了证明自己,而如今我觉得这样的追求显得狭隘。曾经我也对现在的生活品质与状态颇为满意,心想这辈子就如此这般倒也不错,而如今恍然一觉这一切都有可能不复存在,又促使我不得不居安思危。我需要打破旧我,重新思考。这是一个过程,若问我究竟想出了什么?我只能说我还在思考,至少我不满足于曾经的定位,但我仍有许多问题没有想透。

当然,诸多思考总是要归到创作中去。时局的变化确实促使我拓展我的创作理念——为什么创作,创作什么,怎样创作。从前,无论是任务创作还是自主创作,主要都是我个人的独特体悟的表达,我认为这是珍贵的,但现在我不想仅限于此了。我想更打开我的视野,从“我要说”变为“我们要说”,从个人化的独特表达转为社会化的共通表达,从关注自我和个体转为更多关注社会与群体。我开始考虑,怎样通过我的创作承担更多社会功能,“道”的责任;怎样勾连我的创作与时代;怎样逐步具备大知识分子应有担当与气概。这就是疫情对于我创作格局的影响。再强调一句,这仅是我眼下思考的内容,我还将继续思考,永不止息。

以文艺之名,书写生命力

安  树|上海越剧院编剧

文艺作品,来源于现实生活,亦是现实生活的一面镜子。古今中外,从不缺少以灾难为背景的文艺作品。天花、霍乱、伤寒、鼠疫、疟疾、非典、新冠肺炎, 当关乎生死的疫情传来,哪一张脸会成为人们面对灾难时的表情?生死时刻,遮掩退却,内心的真相得以袒露。每一种行为之下都是什么样的人性呢?薄伽丘的《十日谈》,瘟疫肆虐下的佛罗伦萨,美丽繁华变得面目全非,尸骨遍野。虽然疫情如乌云般密布,人们相互回避,亲友断绝来往,但一触即发的死亡却没能阻止年轻人探讨生命的意义。加缪的《鼠疫》,在城市突发鼠疫后,以主人公里厄医生为代表的一大批人不是绝望和颓丧,而是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毕淑敏的《花冠病毒》,表现了人性在面临危难时刻而迸发出的悲悯和无奈,在绝境中展示出的强大和坚韧。“在地狱和天堂之间,横亘着我们的生命。它是如此不堪一击,又是如此坚硬如钉。” 灾难,突如其来。但紧随其后的,便是人们迸发出的力量、智慧和顽强的生命力。他们在灾难中的人生轨迹、性格命运,生存与死亡,希望与绝望,彰显出人类历史生生不息的力量。我们愿以文艺之名,将这股力量书写与传递。

追求“心和平”

俞鳗文|上海昆剧团导演

我们总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戏曲,一代戏曲人有一代戏曲人的使命。而传承与传播这个坐标体系,恰在此特殊时期更为“考验着文艺的情怀,检验着文艺的担当”。剧场的关闭促发着传统戏曲院团的当代从业者坚持内容为王,培养互联网意识,使用线上渠道,去探索戏曲艺术如何在文化科技融合的大趋势下,越来越多的艺术工作者从舞台走入直播间,我个人也参与策划、导演了上海昆剧团的线上直播,以及上海沪剧院的“微剧场”系列。过程中,我禁不住想,此类创作究竟是一种思维的转换,还是一种思维的衍生?我自己的答案是,线下品牌,线上IP。

实在是好久都没有这样赋闲无事了,许因为此,我才越来越感知到艺术和创作“本来面目”的价值。我也经常问自己,我们的职业就真的没有意义吗?那于山崩地裂处的手足相抵,朴素而又厚重的情谊,需要我们去记录、去传播,因为需要我们去讴歌那攻坚克难的智慧,也因为需要我们去警示那重蹈覆辙的愚蠢,“心和平,世界就和平”了,而传统文化、经典艺术也将永远会是增强我们“心和平”的中国式免疫力之一。

居家随想·期待

徐  伟|上海越剧院导演

在我做教师的时候,我曾经大言不惭地和自己的学生讲:“戏剧做到最后做的一定是文化,而文化修养决定着你在喧嚣中是否能保持清醒与理智!”可是说出这些话的我,也在前段时间囤了半年也用不完的医用酒精、足以放到过期也吃不完的面粉,还有现在只能用来喷脚垫的消毒液,还有没抢到的双黄连,还有17年前上大学时跟着同学一起去抢购板蓝根的场景。

想到这里,我开始重新思考我一直坚信的一件事——戏剧要担负起社会责任。那么戏剧的社会责任到底是什么呢?若干年后我会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段日子呢?思来想去,这两个问题我只得出了一个答案——自省。我们应该用我们的专业发起人们的“自省”,让人们真正地去思考什么才是对的。

当然,戏剧本身就具有双面性,我们不只要给大家看到那些好的东西,我们也有责任让大家看到那些“本恶”和“劣根”的东西,因为它们也是“自省”的一部分。借用一个戏中的台词:“我也希望看到我的画的人能够心中有家国,我要让别人看到的家国不仅仅是云淡风轻,还有满目疮痍,就像那块石头,它又大又丑又冷清又不安,但它是真实的!它渴望成为一座山!它一定能成为一座山!”话说得也许有些大,但理应该不会亏。

疫情期间的小思考

吴佳斯|上海越剧院导演

最近戏曲中心推出“艺起前行”云端的系列演出,这个形式让戏曲人一下子都跨入了網络,原本戏曲和网络的间接接触因为疫情融合了。这个融合无疑是正确的,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转向。戏曲的普及,不仅可以靠常规性的讲座这么严肃的方式来传播,更可以是一些轻松的、带有互动遐想体验的沟通方式,比如戏曲故事,戏曲的程式表达,戏曲的美学价值等等看似枯燥的内容赋予它们轻松多样的环境。

将抗疫的题材借助网络平台传播,我觉得很有意义,就好比我们越剧院刚做完的两个抗疫小戏,我排的《暖春》准确地说应该定位于小品,因为平台的不同,剧场更多需要舞台渲染,但在镜头下,我选择多一些真实自然。镜头艺术和舞台艺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们最终呈现的是镜头下的戏曲作品还是舞台感的戏曲作品,这也许是一个新的话题,也是我最近思考比较多的问题。

去创作去发声

桑  琦|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舞美设计、舞美部主任

作为一名艺术工作者,这是一段难得被动警醒和反思的时光。首先,如今的市场新作新戏层出,有多少戏耗费巨大的资源财力,最后没有持续性地发展下去,不为功利心,减少短促无力的作品,或者从作品生发的阶段,关注作品的质量,减少大制作大成本的投入,在新剧本创作与实践逐渐成熟后,对其进行推进式的投入和运营,可能是我们创作人员需要关注的问题。真正经典的剧目经得起时间和市场的考验,反之,经过反复推敲打磨之后的作品是有生命力的。其次,布景的可循环利用,再生能源的开发,都是值得探索的领域。我们已经熟知环保材料在建筑设计、住宅设计、包装设计等领域被广泛应用,但是舞台演出布景中的环保材料的开发与应用一直较少关注。

在时代的感召下,艺术工作者的职能和思考也应与时俱进,用我们的武器去创作发声,用这种作品展现共鸣、强化力量。疫情新闻的影响力和蔓延速度之快超乎寻常,其中传递大量恐慌情绪、造成心理压力的事件层出不穷,值得我们挖掘与深悉,平凡小人物的人性光辉不该遗忘。同时,艺术工作者也应该反思原来追求艺术的真实是否是本质上的真艺术。在绝境中,艺术作品宽慰鼓舞人心,艺术给人精神力量。让我们铭记疫情期间的特殊情感,守住本心,继续前行。

正确对待时效性和艺术性的关系是关键

刘  倩|上海越剧院研究员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各类文艺抗疫作品纷纷涌现,然而纵观这些数量众多的应时之作,不免令人担忧其质量。在这些良莠不齐的作品中,如何正确对待时效性和艺术性的关系,是作品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真正有责任感和艺术追求的创作者,应当是在确保作品艺术性的前提下争取时效性,而不是在时效性的基础上兼顾艺术性,即将时效性放在第一位,盲目赶速度、追热点。粗看来,两者区别似乎不大,但仔细分析创作态度的倾向其实是关乎作品生命力的根本原因,要昙花一现还是要艺坛长青,全看创作者的态度。

此外,这些作品创作题材的类同化、创作思维的固化也比较严重,在众多聚焦医务工作者及其他服务行业的作品中,或讴歌他们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或以互相不理解/误会的解除作为剧情转折点,最终达到携手抗疫的目的。这些作品的扎堆出现、集中演绎过多地消耗了民众的情感,从开始的感动到后来的日趋麻木,作品不仅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反而让人想到了应时性、时事性明显的活报剧。与此同时,真正聚焦普通民众、贴近平常生活、反映人们在疫情这一非常时期如何应对社会危机、调节自身心理承受能力及对生命的思考之类的作品却很少见,不得不说这类作品的缺席是当下文艺创作的遗憾和缺失。

关注年轻群体

余维盼|无锡市锡剧院导演

相信大家多少能够感受到,新冠疫情打乱了我们一般生活的步调结构,我们平时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切一切都被迫变得非比寻常,我们以前日以继夜、有规律的生活节奏几乎被完全打破,一种陌生的感觉,时间的步伐似乎也暂定停下来了……

相关的艺术创作也因特殊情况而延缓了常规性的步骤,也正是步骤的放缓,也许能让我们看到和挖掘到更多的群体和事例。无论是建党一百周年,或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都有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和奋斗实践,这样的目标不是终止,而是无限连绵不绝,小到个人的小小梦想,中至群体的幸福之路,大到国家的伟大复兴,这样的理想和信念,奋斗和实践是离不开群体的努力付出的,而艺术创作落脚点最终还是要关注描写人群及相关所奋斗和追求的事例上。通过这次疫情,我认为应该把视角聚焦到年轻群体的身上,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国家危难时刻不惧艰险、迎难而上的重要组成力量,兴许会出现一些引起年轻观众共鸣的文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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