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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文艺和生命

2020-06-11宿亮

华声 2020年5期
关键词:瓦尔特凯蒂死神

宿亮

疫病来了,许多人比以往更关心新闻,大部分人体会到更大的危机感,一些人开始质疑、怀疑、盲从、恐慌,一些人开始渴求温暖、拥抱爱情,少数人总体理性并时常自省,更少的人被疫情激发出研究生命,探索宇宙的智慧,或者创作出伟大的作品,甚至成为推动历史进步的重要角色。

在疫病的历史中,许多故事总是惊人的相似,尤其是当人们循着那些文学艺术名作的踪迹探寻时,也许会蓦然发现,我们如何解读瘟疫,就是如何看待生命。

深刻的拷问

在《疾病的隐喻》中,苏珊·桑塔格把疾病对于人心理的影响分成两类,一类是对他者的恐惧,一类是对道德的拷问。

一方面,我们极有可能把疾病看成“他者”,也就是战争中的“敌人”——“把疾病妖魔化,就不可避免地发生这样的转变,即把错误归咎于患者”;另一方面,疾病被视为“对邪恶的惩罚”,不少人浓墨重彩地批评流行病中显现出的“道德崩溃”,“看清一生中的种种自欺和人格失败”。

面对疫情带给人类的拷问,很多文学作品都尝试给出自己的答案。

现在,不少系列文章都冠以“十日谈”的名称,正是借用了薄伽丘那部关于瘟疫的著名小说《十日谈》之名。《十日谈》是短篇故事集,讲故事的人把突如其来的瘟疫看作是天谴。在缺少疫苗和抗生素的年代,人们只能逃避。他们在郊外躲避,饮酒、欢宴、讲故事,不问世事、及时行乐。

《十日谈》并没有讲太多关于瘟疫的事情,而是一些市井轶事,特别是关于当时上流社会的糜烂和禁欲主义的荒唐。薄伽丘大概是利用瘟疫这段时间,借着故事反思社会。

在那之后,欧洲拉开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大幕。那些源自瘟疫时的思考,逐渐形成对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的剧烈冲击。“黑死病”后,“黑暗的中世纪”也结束了。

面对瘟疫,也有些人选择与病毒掰手腕。加缪在《鼠疫》中说,与病毒较量没什么了不起,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尽管很多人面对病毒慌了神,放弃道德和同理心,麻木不仁、及时享乐,但仍有医生用科学的态度努力工作。

《鼠疫》最打动人的情节,是故事的结尾,瘟疫似乎已经过去了,人们锣鼓喧天地庆祝,但内心却忘不了瘟疫时期各种魑魅魍魉的举动。

无论是《十日谈》还是《鼠疫》,都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除了对肉体的摧残,疫病还拷问着人性,让人们在回首疫情中的自己时,揭开包裹在人和社会之外的表象,反思自身如何才能变得更友善、更强大。

悲伤的爱

在荷兰古城马斯特里赫特,许多段不同年代的城墙被精心保留下来。在马斯河畔,一栋黑黢黢的中世纪城门伫立在侧。那栋城门的名字叫做“地狱之门( Helpoort)”。据说,在“黑死病”肆虐的时候,这道门是专门把患者送到城外隔离区的通道。当地朋友说,因为当时的人们对瘟疫没有办法,从这道门出去的人,基本只能自生自滅。

在那时那地,瘟疫这道“生死门”除了带走生命,还分隔爱情。比如在小说《死于威尼斯》里,文学家托马斯·曼就描写了一段无望的爱恋。

故事里,作家阿申巴赫是位自律节制的绅士,因为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感到乏味,便去威尼斯度假。在这里,他遇到了美少年塔齐奥。少年美如希腊雕塑,唤起作家内心的痴恋。他虽然知道这种感情没有结果,却仍跟随着少年,哪怕无法与对方说一句话。

瘟疫笼罩着威尼斯,城里的外国人纷纷离境。阿申巴赫明明知道有风险,却割含不了心中的情感。他宁愿枯守在那个孩子身边,直到最后死于威尼斯的海滩。

在这个故事中,重要的并不是感情的对与错,而是理智和感性的冲突。疾病是关于危险的隐喻,在危险的环境里,热烈的感情要怎样才能摆脱理性的束缚,又不被欲念所控制以致沉沦?这或许是我们在疫情期间可以反思的问题。

作家毛姆在其小说《面纱》中,也讲述了一个有关瘟疫和爱情的故事。虽然明知妻子并不爱自己,但男主人公瓦尔特还是对凯蒂说:“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这段表白揭示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带着无奈和忧伤,直到他们置身瘟疫之中,一切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叛逆的凯蒂因为恐惧单身,嫁给了细菌学家瓦尔特,并跟随丈夫去了香港。然而瓦尔特是个缺乏生活情趣但认真工作的男人。凯蒂厌倦了家庭生活,开始与当地英国官员幽会。发现妻子出轨后,瓦尔特把妻子带到危险的霍乱疫区。

尽管得不到妻子的青睐,埋头工作的瓦尔特却倍受疫区老百姓的爱戴。终于,凯蒂也加入到救死扶伤的队伍中,渐渐认识到瓦尔特的好,可瓦尔特却染上霍乱去世了。

从不曾拥有到一度拥有,再到最终失去,人生原来就像一场梦,而爱情、婚姻就像不真实的彩色面纱,揭开这层面纱,或许才能看到一条通往宁静的路。小说中,瘟疫就像那只揭开面纱的手,把虚假和残忍的一切剖开给人看,把死亡的猝不及防带到人们面前,让人们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

直面苦难

何止是文学?人们用各种艺术形态展现瘟疫。

在西班牙,老彼得·勃鲁盖尔的画作《死神的胜利》,几百年来持续给人带来震撼。在那幅油画里,死神带着骷髅大军席卷人间,就像瘟疫袭来。死神的追随者在高山上敲响丧钟,死神的战马脚下死尸遍野。

普通人带着惊恐死去,国王也不能幸免,尽管他临死时手还指着几桶开了盖的金币和银币,但金钱也无法让死神妥协。富贵人家的欢宴被打断,小丑和美女都惊慌失措,吟游歌手还在颤抖着唱响最后一首歌曲。

几百年后,毕加索则画出了《格尔尼卡》。虽然他画的并不是瘟疫,但与老彼得·勃鲁盖尔画作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疾病从来不会区分贵族与普通人,战争亦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被炸弹轰炸过的格尔尼卡小城里,抱着死去儿子的妇女向着天空痛苦地呐喊;房子在着火,居民在哭号;战马和公牛在这场无差别的轰炸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战火,同样是一场瘟疫。正如毕加索当年在向德国大使讲述《格尔尼卡》的创作时所说:这不是我画的,这是你们画的。

瘟疫,逼迫人正视;战争,需要人反省;而生命,值得人尊重。当代,科技不断进步,面对流行病,人们总能想出办法,尽量挽救生命。然而,我们总是想当然地认为,流行病是医学和生物学家的主场,却忘了,普通人更应该认真思考生与死的问题。

摘编自《环球》2020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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