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生

烟花三月春雨霏霏的时节，我跟着雨丝一路追到了婺源。

当铺天盖地的油菜花迎面扑来，第一眼就被篁岭的气势震撼了。这一山奢侈的春色，此刻却成了自己的私享之物！

摩肩接踵的游客在金黄四射的花海中穿梭，尽管衣上沾满了花粉，兴致却丝毫不减。细雨中的油菜花，美而不妖，艳而不冷，纵情地向人们展现着清雅的芬芳和亮丽的色彩。

不远处是一座300米的高空栈道，透过栈道中间的透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脚下美仑美奂的灿黄地毯。战战兢兢之余，享受到的是踏云而行的快感。登上观景台，视野好不开阔，俯瞰烟云下的万亩花海和梦幻田园，让人春心荡漾，神清气爽！

情浓花艳，芳菲四溢，篁岭就开始了它那别样的流光溢彩。满山尽披黄金甲，这里与平原的油菜花风格完全不同。颜值爆表的婺源，完全配得上“中国最美乡村”的称号，或许这里才是“乌托邦”式的理想家园！

信步走至天街，一股充满岁月沧桑的好闻的味道涌进鼻腔。那粉墙黛瓦，老街深巷，廊榭牌坊，隐在烟雨迷朦中，恍若千年一叹的守望，洋溢着浓郁的江南气息。这里，每一块青砖，每一方石板，都有着浓重的徽州烙印。这里，每一样吃食，都散发着浓浓的婺源味道。这不，老街上的蒸汽糕啊、野艾果啊，这些精美的小吃，终使同行的几个吃货无法自控，鼓动腮颊大快朵颐。

“与春天相比，婺源的秋色最惊艳！”胡君话题一转，这话我信！因为，“篁岭晒秋”那张经典的照片，早就刷爆朋友圈。文友还配上了两句旁白：“有一种美叫晒秋；晒秋——中国最美的乡村符号”。你说，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篁岭，一个挂在山崖上的古村落，数百栋古民居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山间。村民都喜欢在二楼砌墙伸出来的木头架铺上竹簟，晒上五彩缤纷的辣椒、玉米穗、黄菊、豆子等。与其说晒的是果实，倒不如说晒的是一种喜悦的心情，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情！看来，要领略这幅色彩斑斓的风情画，只好留待下次重逢了。

也好，留一些念想吧！我曾无数地想象，漫山红叶，柿子点点，如梦如幻，乡村到处是温暖的颜色。婺源的秋，应该是静谧的、安宁的。它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树间枝头，窗前檐下。你看，篁岭的“心田”如姑娘的眸子，蓄了一汪幽怨的秋水。婺源的秋，应该是缠绵的、迷离的，灿烂的金色明媚着每一个饱满的日子。

“走，我带你们换个色调看看！”土生土长的婺源人胡君，当起了我们的向导。李坑、晓起、江湾、理坑……清新典雅的古村落，犹如一颗颗璀璨明珠镶嵌在青山绿水间。恬静、自然、亲切，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张扬着一种原生态的美。听，晓起，多么富有诗意！是的，“晓起”曾隐匿于李商隐、文天祥的诗笺中。面对曲折宁静的街巷，青石铺就的村道，遮天蔽地的古树，仿佛不经意间误闯进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黑与白，构成了婺源乡村朴素的底色。白墙黛瓦的徽派民居，简洁而又有意蕴，仿佛唐诗宋词的意境还原于婺源这方山水。这些经典的建筑，是散落于徽州大地的生灵，更是中华大地上的一抹亮色。是他们，演绎着经久不衰的古典神韵之美。

你看，老屋的瓦，是黛色的；老屋的窗，是棕褐色的；那些牌坊、門坊、石雕，是灰褐色的。然而，在黑白的交织中，在岁月的粉饰下，那些古老的建筑并没有让我们觉得突兀。那些覆盖在乌瓦上的青苔，曾湮没了多少往事和风尘！在雾气弥漫的清晨或是黄昏，看着那一幅幅赏心悦目的水墨丹青，就是一处不被惊扰的外世。

漫步在村内幽深的古巷，有鸟鸣、鸡啼与犬吠弥散于薄岚里。抬头放眼，满目皆是江南的别样春光。山是绿的，水是绿的，天是绿的，地是绿的，春天的婺源，绿得丰满而性感，绿得让人心醉。在婺源的绿中，连做梦都是绿色的。梦中的你，一定感受到了生命是如此鲜活和畅快！

婺源的气质是很江南的，既弥荡着浩浩的乡野气，又散发着幽幽的书卷气。这里是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和中华铁路之父詹天佑的故里，曾出过550名进士，素有“书乡”美誉。你看，李坑一村，自宋至清仕官富贾就达百人，村里的文人留下传世著作有29部。你看，在江湾那条小道上，竟孕育了状元、进士与仕宦38人，走出了明代抗倭名将江一麟、名医江一道、朴学大师江永等。足见婺源文风之炽盛！

微凉的山风，撩起泛黄的史册。那些鲜亮的文字，弥漫着徽州的学风和徽商亦贾亦儒的品性，浸润着引领风骚千余年的徽文化。

静静地徜徉在婺源的怀抱，惬意极了！

是夜，好客的胡君挽留我们下榻在他家的祖宅——虹关村的一幢百年老屋。一下勾起了大伙的兴趣。薄暮时分进村，那棵千岁高龄的大樟树老早站在那里迎接我们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棵樟树，树干巍然如岩柱，五六人也无法合抱，树上的枝杈像一条条巨蟒在空中游动。这棵“江南第一樟”，据说投在地上的树荫就达三亩之广！这株老古董，虽已高龄却仍青春勃发，实属生命的奇迹。

聊起村里的典故，胡君如数家珍：“虹关建于南宋。清朝名臣詹应甲也是我们同村人，林则徐还亲自为他写墓志铭呢！虹关也不小噢，村里有24条弄堂，什么添灯路、风华路、书院巷、孝子巷、万安巷！听听这些名字，祖上是有文化的呦！”当然，我们没有丝毫理由怀疑一个婺源人的真诚。

值得一提的是继承堂，这座清代建筑如今的主人曾在京城谋生，而且工作体面，收入不菲。前几年，毅然辞职回乡办起了民宿。跟随胡君，我们走进老宅的门楼。“哇，真香啊！”文友一进门就惊呼。数盆春兰搁于天井，正优雅地吐着幽香。抬头望，中堂挂一《墨竹图》，两旁配以楹联：室当静坐兰为契，人有虚怀竹与同。旁边几案上摆放着成套的《徽州文化丛书》……好一个风雅的所在，好一个有情怀的婺源儿女！

晚餐，是胡君母亲精心准备的。老人家亲自掌勺，让我们体验了一番舌尖上的盛宴。胡君笑着说，婺源有的是好酒好菜！这不，肉质肥美细嫩的荷包红鲤鱼、味道鲜而且清的糊豆腐、红白相间又软又糯的粉蒸肉……都一一上桌。面对道道正宗的婺源美食，吃货们早已眼睛放光，撸起袖子“开工”了。

在这样一座古宅的天井旁，大伙围坐于八仙桌用膳，感觉既热闹又新鲜。吃着吃着，我突然有一种莫明的感动。是啊，儿时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就餐的。如今，是好客的婺源人，让我品尝到了那远去的味道！才半杯“婺源红”下肚，我竟醉意浮生……

敞亮的天井，引清风，招日月，接天雨。丝丝春雨从天而落，敲打着蓄水的陶缸和青石地面，叮咚作响，似乎在绵绵不绝地讲述着光阴的故事。山水之中藏着一个个屋子，屋子里面又养着风雨日月，这天人合一的境界，我想，只有聪慧的婺源人才能真切体验到吧！

就这样，一直到万籁俱寂也不忍离去，夜色里的婺源，没有撩人的风情，有的是复古怀旧的慢时光。

婺源，永远在我的生命里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