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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唱片业的“老大难”问题

2020-05-21张可驹

音乐爱好者 2020年5期
关键词:老大难演奏家唱片

张可驹

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古典乐迷们对于乐界的“突发事件”往往也报以平静的态度。可即便如此,2020年2月21日晚间的一则新闻还是激起了巨大的反响:俄罗斯的旋律唱片(Melodiya)以折合三千六百万人民币的价位,被俄罗斯一家私人机构完全收购。旋律公司所拥有的两处房产本身大致就相当于这个价位。换言之,该公司不计其数的录音宝藏根本就等同于白送。

Melodiya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唱片品牌。由于历史的原因,它基本成为苏联时期录音的代名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更是几乎唯一的代名词。人们最熟悉的俄国演释大家里赫特、吉列尔斯、奥伊斯特拉赫、柯冈、罗斯特罗波维奇、穆拉文斯基等人,有无数录音母带躺在Melodiya的仓库里。当然除了这些国际上最知名的人物,还有许多不那么知名,或几乎被公众遗忘的大师,同样留下无比珍贵的纪录。在古典音乐之外,二十世纪苏联音乐生活的诸多方面,也都被记录在旋律唱片的资料库中。这个仓库的规模,大概包含了二十四万小时的录音。而现在,三千六百万人民币也就相当于我国北上广市中心两三套公寓的价格,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一位作曲家在朋友圈中感叹:事实证明,二十四万小时的音乐遗产在当代就是一文不值。但是,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而做客观地分析,我们还是不难发现:首先,这应该不是旋律唱片的绝命时刻。虽然具体情况不明,但这家公司目前的状况确实不佳,一次特殊条件的收购也许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反倒能帮助它续命。第二,事件本身固然带有黑色幽默的意味,可倘若你熟悉苏联唱片发行的状况,当会明白这的确没什么特别值得惊奇之处——该事件不过是近百年来俄罗斯录音和唱片工业一系列老大难问题的缩影罢了。

你能想象的“最麻烦的瑰宝”

漫步于博物馆,欣赏历史上重要的艺术珍品固然是赏心乐事,但有时你是否会想到,照顾这些宝物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鹊华秋色图》一年只能展出不到一个月,很多珍宝都需要细心的维护。或许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不少东西来到博物馆时已经四分五裂。人们习惯于将录音遗产视为无形的宝物,而唱片最终来到听者手中以前所需的一系列“后台工作”却着实是相当繁重的。相对于博物馆,录音工业还有一点不同:如果说博物馆是“客观”地面对宝物,考虑如何修理和维护,那么录音工业的参与显然更为“主观”,因为他们是在记录,并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人们最终听到的效果。

哪怕不需要将一幅撕成八片的古画修复起来,古典音乐演奏的录制,从选择录音对象、具体录制过程中的种种技术工作,再到场地的选择、录音成品的保存等等,制作成为唱片的过程,全然是困难重重,有着无尽的讲究。古典音乐录音非常关键的一点,就是录音之目的是为了还原,许多流行音乐的录音本身就刻意加入制作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美学。当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从而构成保存无形珍宝的历史,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先前很多录音的效果如何在后来的再版中得到还原?以及,哪些录音能够获得出版和再版?

面对这一系列的问题,各国的录音工业其实都不轻松。在唱片业的黄金年代,我们发现情况有时固然令人气愤,但整体也还不算太糟。然而,在俄罗斯的范围之内,各种状况有时根本就是无限地挑战糟糕的底线,并且每个时期、每个方面都会有意想不到、层出不穷的挑战。因此,将俄国唱片业的困境称为“老大难问题”,实在是一个很客气的说法。这一系列可怕的状况是怎么形成的?俄国独特的状况对它的录音工业产生了影响,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某些状况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自然就显得不太正常。

一开始即奠定发展的方向

效果相对可接受的录音,大致是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出现的,之前的技术太不成熟,只有部分独唱和独奏录得尚可,乐队作品完全是听个大概的状态。自从进入二十年代,技术成熟了一些,二十年代后期电声录音技术的普遍应用则带来划时代的改变。相对于美国和西欧,沙俄时代的俄罗斯文化繁荣,科技却相对落后,在录音方面很难紧跟先进潮流。1918以后,俄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混乱的局面结束,能进一步考虑灌录唱片这些问题的时候,电声录音技术已非常成熟。然而,苏联在古典音乐录音方面的困局,从一开始就完全显现出来,也从那个时候起奠定了百年之内总的基调。在我看来,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这漫长的困境,或许就是:那里的录音工业一贯是商业化的程度不足,同时被隔绝于世界的唱片发行体系之外。

苏联诞生之后,自然同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壁垒分明,而古典音乐对当时苏联的文化策略而言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可惜在这方面,古典音乐的录音極少受益。这是什么缘故?为彰显新社会的优越性,苏联不断派出青年演奏家在各大音乐比赛上斩获大奖,世界起初为之惊叹,二战后则渐渐习以为常。可在苏联录音史的开端,录音的目的主要不是作为优秀文化输出,而是将优秀文化保存起来。这当然也不错,更贴近博物馆的作用,但现实造成的两个问题终归把事情搞糟:第一,由于同西方的隔绝,苏联的录音设备显然是落后的。同样是电声录音,独奏或室内乐二重奏的效果尚可录得不错,大致等同于西方的中上水平,协奏曲和乐队作品就有许多无可奈何之处了。第二,既没打开国际市场,又没打开内需市场,由此造成近乎纯“博物馆化”的局面。

如前所述,古典音乐演释之无形珍宝的保存,录音工业的参与是基础。而这种参与的基础,就是市场对于唱片强大的商业需求。录音从无到有,再到进行商业发行,彼时人们的需求是非常强劲的。甚至无分东方与西方,卡鲁索的唱片面世后不久,谭鑫培的唱片也成为抢手货,当时清王朝还未结束。市场有需求,就会向唱片公司源源不断地输入资金。钱到了手里,又面对一批批名家的涌现,还有黄金年代观念对头的制作人,整个录音工业的体系得以良好运转。苏联面对的问题并不让人奇怪,艺术品永远是商业领域的尖端,倘若你同西方世界连一般性的贸易都尚在探索正常化,进行艺术商品的输出必然是困难的。当时苏联国内对艺术的热爱虽不低,可就形成一个有力的市场而言,显然还是无从谈起。因此录音就成为较单纯的官方行为,且由于技术的限制,困难重重。

这种情况下,二战前留下录音的苏联演奏家,大多是成就最高的巨匠,譬如传奇小提琴家波利亚金(Mrion Polyakin),他不幸早逝,所幸录音的效果还能接受。还有另一类人,就是青年演奏家中最光辉的代表,譬如年轻的吉列尔斯和奥伊斯特拉赫,后者居然留下一定数量的影像资料,重视程度可见一斑。然而,了解当时苏联国内演奏家的鼎盛局面,再将他们录音的质与量和同时期西方的商业录音进行对比,乐迷们简直要两脚狂跳。然而想跳脚的还不只是乐迷,或许也包括当时西方某些急于挖宝的制作人。

苏联着意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文化实力,演奏家们在音乐比赛上展现的水平的确是举世瞩目。EMI的传奇制作人瓦尔特·里格并非在赛场上,而是在苏联驻伦敦的大使馆里听了奥伊斯特拉赫的演奏,惊为天人,立刻想同他签约灌录唱片。但彼时和苏联的演奏家合作录音,几乎是没有前例的,也无法直接和小提琴家的经纪人谈。里格设法托人向苏联官方转达了合作录音的意愿,这样的录音自然符合各方的利益。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不久之后二战爆发,里格的邀约有去无回,奥伊斯特拉赫的琴声则只能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飘荡在俄国大地的廣播之中了。

不过到二战爆发的时候,苏联国内的商业录音发行也渐渐有了些规模,而老奥唤起里格的热情如同一个缩影,西方的唱片公司自然不会对东方的财富无动于衷。既然苏联原版的唱片多了起来,在西方推出引进版就成为一个便捷的选择,至少比邀请苏联的演奏家录音要方便得多。于是很自然,这成为战后一些唱片公司大力投入的方向。可从苏联的早期录音问世,到奥伊斯特拉赫错过录音机会的这段时间,仍奠定了二战后数十年中苏联录音总的方向——技术常常落后,发行有所局限,外来“掘金”困难重重。

开启引进版的时代

二战后,录音技术大大进步,尤其是当磁带录音发明后,录音的过程方便了太多。除了录音工业的技术流程,这些转变最直接的影响,或许就是大量新兴的中小唱片公司纷纷出现。既然内容是第一生产力,切合时势,许多美国唱片公司前往欧洲掘金就变得势在必行。一方面,欧洲当时已经半成废墟,对于这种活动自然没有许多力量去投入。另一方面,美元在当时拥有空前强大的购买力,很多名家为Vox等公司录音时获得的酬劳,在后来看简直微不足道。从大方向来说,以超级强势美元发掘西欧的价值洼地是主流,但引进苏联录音的行动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十多年前,DG发行了一些苏联音乐家的小双张唱片,包括吉列尔斯、柯冈与罗斯特罗波维奇组成的三重奏的录音。其实这些三重奏的记录原本同DG没有关系,它们正是战后新锐公司Westminster引进苏联录音宝藏的产物。可惜,Westminster虽不失为那一批新锐公司当中最耀眼的一家,最终却仍无法逃脱破产的命运。其录音版权几经辗转,归入环球旗下。但苏联录音的版权未必从属其中,具体则有待专家考证了。Westminster是一个代表,其他一些公司也陆续引进奥伊斯特拉赫、吉列尔斯等人的独奏录音。吉列尔斯初次造访美国之前,对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的震撼性演释已在那里造成不小的影响。可惜如前所述,俄国音乐家的录音依旧问题重重。

苏联国内的录音技术本身有不小的局限,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苏联解体。究竟为何如此,恐怕就是一个谜了。让人深感好奇的是,二战后的苏联成为两强之一,也是科技大国,同时又重视音乐艺术,但为何它的录音是这样的?撇开欧美的状况不谈,单就兄弟阵营的情况来说,苏联的录音水平比不上东德,人们尚可理解;比不上捷克,也勉强能接受;可有时连波兰和匈牙利也比不上,就真的很让人莫名了。

录音室中的情况已经很不稳定,而一旦进入现场录音的范畴,毫不夸张地说,在苏联是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正如一款1970年吉列尔斯与穆拉文斯基指挥的列宁格勒爱乐乐团(现圣彼得堡爱乐乐团,下同)合作,演出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的现场音乐会。这样的铂金组合,录音效果竟不时让列宁格勒爱乐乐团标志性的弦乐色彩退化成单纯的背景音乐,铜管的威力也消失过半,每次听,我几乎都要无语一番,深感从保存经典文化的角度,这样的录音师堪称俄罗斯民族的罪人。

西方国家策划引进版时所面对的状况可谓泥沙俱下,况且哪怕选择录音室制作,当时国外的公司也很难拿到状况极好的母带作为音源,而很可能是第三次拷贝的产物。至于苏联本国发行的唱片,虽然也已经走上商业化道路,同国际市场对这些音乐家的演奏需求相比,供应量和品质或许都难以对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事实上,直到今天还没走完,或者你也可以认为,在全球唱片业萎靡的大背景下,两者的距离反而被抹消了一部分。

“西征”是主流,录音难配套

回到二战后不久的时间段,面对前述状况,最好的办法显而易见,那就是重启里格在战前未完成的计划,邀请苏联的演奏家来到西方先进设备围绕的录音室中,留下演录俱佳的商业录音。然而,这又牵扯到一个最直接也最麻烦的问题,即唱片公司如何同苏联官方打交道?哪怕跳出乐迷的视角,而完全站在旁观的立场,这样的录音计划对苏联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首先,自然是实际的经济利益。彼时录音工业的繁荣是今日无法想象的,唱片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因为只要路子走对,总有更丰盛的回报,而且当时西方世界的乐迷对神秘的苏联演奏家们往往很好奇。因此这样的录音计划如果大行其道,势必能为苏联赚取不少外汇。第二,就是这无疑非常贴合苏联战后的文化战略。二战前的苏联主要是派出精锐的青年演奏家,在各大音乐比赛中斩获大奖;而战后,成熟的中生代演奏家们的“西征”开始了。

吉列尔斯、奥伊斯特拉赫、穆拉文斯基与里赫特等人的亮相,如何让欧美乐坛为之震惊的故事,在此不必赘述。总之,由一些在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唱片公司为这些音乐家制作商业录音,再进行世界范围内全面覆盖的发行,几乎是最好的呼应苏联战后文化战略的做法。因为文化方面的宣传,在战后两强对峙的局面之下,始终都是苏联关注的重点。EMI、DG、Philips、RCA等公司顺理成章地伸出橄榄枝,得到的回应却并不总让人顺心。简言之,苏联方面的态度总体来说是同意这样的合作,具体实行中却有些爱搭不理。奥伊斯特拉赫在EMI某些最重要的协奏曲录音,都是唱片公司趁着小提琴家巡回演出的间歇,见缝插针灌录的。吉列尔斯为同一家公司灌录贝多芬协奏曲的安排敲定之后,哪怕已坐在录音室门外,还要等待官方最终确定同意的电话。为了艺术,也为了销售,这些公司还是拼尽全力,至于成果就是历史了。

可无论他们怎样努力,许多遗憾仍旧避免不了。譬如,标志着苏联乐队最高水平的穆拉文斯基指挥的列宁格勒爱乐乐团,为DG灌录柴科夫斯基后三首交响曲的唱片被视为这些作品演释之丰碑中的丰碑。可惜这些唱片的录音还是干涩了些,虽然比苏联本土的录音强了不少,但在DG的标准上,却无法达到和该组合真正匹配的水平。更好地记录下列宁格勒爱乐乐团独特美声的,或许是他们在维也纳演出的现场录音,前些年日本的Altus将其发掘面世。让录音也成为同演奏匹配的艺术,就像奥伊斯特拉赫与奥伯林在Philips的唱片那样,是何其困难啊。但毕竟,我们对DG版的柴科夫斯基交响曲还是很熟悉的。

苏联的另一劲旅莫斯科爱乐乐团在西方就没有这么知名的唱片。单纯听苏联录音的部分,我们感到它和列宁格勒爱乐乐团有时都显得弦乐泛音匮乏。可听过莫斯科爱乐乐团在西方不多的记录,譬如他们与奥伊斯特拉赫合作在迪卡灌录的莫扎特音乐的唱片,乐迷会发现该团弦乐音色之美实不在任何西方顶尖乐队之下。倘若列宁格勒爱乐乐团、莫斯科爱乐乐团在西方多一些录音机会,我们所领略的惊世之美當远远不止于此。但是,录音的难处所造成之“循序渐进”的影响,恐怕是当年苏联官方始料未及的。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市场化的思维对于那一阵营来说并不熟悉。

哪怕在唱片业的黄金年代,除了少数唱片销量最高的音乐家以外,唱片对于演奏者或乐团来说,基本是宣传的意义更大于直接的销售收入。唱片像是广告,提升演释者的知名度、人气,最终自然落实到演出费用。可苏联在二战后的文化策略偏重于输出的前提下,居然没有积极利用西方唱片公司的热情,实在很难说是顺应形势之举。哪怕你不是资深LP收藏家,或许也听说过小提琴家柯冈在英国灌录的头版 LP被炒到天价的事情。因为这些唱片已成为天价LP的一种象征。但为何这位小提琴家的头版价位如此之高?其实这源于当初的无奈之举。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唱片制作与发行的成本比现在高很多,某些市场购买力尚不明确的演奏家,第一版唱片往往产量稀少。唱片公司的一般策略是:先看看市场反应如何,倘若畅销,就大量再版。柯冈前往西方比奥伊斯特拉赫等人稍晚,若先前的苏联演奏家的唱片营造出更强劲的势头,或许唱片公司就不用采取如此谨慎的态度。

一位资深LP收藏家提到,当初为柯冈试水的第一版可能只印了两千多张,有时甚至不到两千张。难怪后来的价位水涨船高,品相好就更不得了了。这种情况也延续到CD时代,柯冈在EMI的录音国际版发行极为冷淡,倒是日版较为系统。我自己有幸购得一张,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是一个让我愉快的下午。彼时购买CD的价格比如今淘宝店里的价位高多了,对高中生实非亲切。可到今天,这张CD在淘宝上的价位也比当初涨了五倍以上,虽然同LP相比微不足道。总之,这种情况完全是无奈的反应,在柯冈身上很明显,Testament系统发行国际版(再版EMI的录音)之后,乐迷们才不用受古董价位的煎熬。在苏联演奏家的范畴之中,收藏柯冈录音的困难至多是中位线,而在此线之下,就完全是下不封底了。

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有一小部分,柯冈在苏联派往西方的演奏家当中属于顶尖的代表,录音的发行却有一些问题。他的状况最差也是露出水面三分之一的部分,而水面之下的部分又是哪些?整体来说,就是没有离开过苏联,或在西方露过脸,却终归没有知名度的演奏家。就苏联国内的状况而言,一位演奏家的录音多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地位与影响力。问题在于,彼时很多音乐之外的情况会大大影响这些指标。当一位演奏家变得“不正确”“不可靠”,或在某次重要的国际比赛中未能夺得预期的奖项,或背负某些历史问题,或是犹太人的血统等等,都可能对其舞台生命的道路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而某些特殊的问题人物,譬如尤金娜,据说为其保存录音的人员有时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做事。因此,当我们听到她某些录音的效果不佳,也应当报以谅解的态度。

归根结底,留下录音与不留下录音是一回事,留下的录音能否被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但此两者也是密切相关的。后一种情况就取决于唱片的发行,哪怕是做成音频面世,也需要经历一个数字化及修整细节效果的制作过程,费时费力费人工。那么在你看来,今日哪些录音容易面世?当然是有市场号召力的那些。这就是为何说前述两方面息息相关。在苏联,商业与宣传并非首要考虑,但能留下录音,并且数量还较多的演释者,势必名声不小。尤金娜即是名人,因此她留下的录音比较容易获得关注,另外许多人则只能浮沉于各种情况之中。可能有些人录音的效果还不错,却难以再版发行。

那个年代的苏联小提琴家,除了奥伊斯特拉赫与柯冈,以及他们的弟子克莱默与穆洛娃,人们一时还能想起哪些?前两位成就实在太高,后两位分别由DG、Philips等公司做出有力的推广。至于古德斯坦、奥列格·卡甘、特列雅科夫、皮凯森等人,就有待唱片收藏家们细细发掘了。

终于迎来垮塌式的局面

随着苏联的解体,一切问题全面爆发,最近二十年则是垮塌式的局面。在此背景之下,Melodiya被贱卖至多是一个带着黑色幽默意味的注脚。在苏联结束之前,引进版的工作仍进行得有条不紊,并且当唱片业进入CD时代,日本的唱片公司对于发掘俄国珍宝可说是有着非常全面的构想,一度也几乎是长驱直进:推出Melodiya的日版唱片,或由日本品牌发行引进版,有名与不太有名的音乐家兼顾,且按照系列发行的思维,相当全面地操作。对于音源资料的制作,日本公司很是用心。比照一下日版Melodiya与国际版,重放效果的差距常常是立竿见影。

至于Denon等公司推出的引进版,音源质量与转录风格是复杂的问题,但整体上无疑是CD时代最出色的系统性引进。与此同时,欧美的Harmonia Mundi等公司也专注于俄国隐藏大师的遗珍。他们发行的系列虽然不能做到像Denon那样以人为单位来展开那么细致,却一度将俄国珍品当成公司的一个独立板块来做,也是用心良苦了。另外,韩国的唱片公司也在这方面有自己的成就,奈何就制作水平而言,有日本为参照,终归有点惨淡。

然而如前所述,录音—发行唱片—宣传演出—促进再版是一个系统,运用得好,各个环节的收益将会相辅相成;但是运用得不好,也很容易变成一步错、步步错的状态。苏联结束之后,俄罗斯国内经历了从经济崩溃到缓慢重建的过程,那么试想一下,在这样的背景下,Melodiya的系统要如何运行?很长一段时间里,该公司的再版围绕着几位最著名的演释者,并通过与BMG的深入合作展开国际版的发行,确实已盡了最大努力。当俄国经济终于走上正轨,Melodiya早已是半条命都不剩的状况。俄国国内有一些小品牌先后出现,发行了比Melodiya更具眼光与制作水平的历史录音。但整体上,俄国唱片在国际版的范围之内已经是一片散兵游勇般的残破局面。更糟的是,随着唱片业最后一个黄金时期的结束,引进版的光荣岁月也结束了,因此才称为垮塌。

Harmonia Mundi早已收掉这个板块,老唱片的价位大概是柯冈EMI日版的三分之二,另一些品牌则是整个公司都已在存亡之间。至于昔日最繁荣的日本引进版,某些品牌倒掉了,引进最为系统的Denon也有90%以上的出品停产了。换言之,伴随近二十年的唱片业大衰退,二战后开始繁荣的俄国录音引进在半个世纪中所建构的庞杂系统基本被一笔抹杀。如今,也有一些新的唱片公司崛起,发行高性价比的大套装,着眼于历史录音。它们崛起的过程中,也有一些苏联名家或隐藏大师的遗产被发掘。但这些唱片的制作水平、思路,又是另一个体系了。最后回到俄罗斯国内,Melodiya近十余年中的作为虽然饱受诟病,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唱片公司还是希望并切实努力想走上正轨的。先前的颓势很漫长,俄国第一大品牌,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名员工。

他们重发历史的遗珍,同时推出录音新作,还是渐渐摸索着先找到(大致相当于)一个有档次的中型品牌的节奏。但俄国的轻工业水平不佳,唱片制作的过程会体现出各种问题,不用说购买力的颓势也望不到头。先前数十年中,Melodiya同世界主流市场的隔膜,此时更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因此,哪怕该公司近年的发行确实已经很努力,却依旧给人咸鱼竭力翻身、终归无法如愿的感受。如今,出现这样异常的低价收购,只希望背后有某些深层的缘由。不求太多,为Melodiya注入多一些的血液,让其翻身之旅稍微平顺一些,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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