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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的河水

2020-05-14解良

满族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老妇满族朴素

〔满族〕解良

1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在乡下,神如此朴素

张二棍这首小诗我是许多年后读到的。我要说的是,我在家乡找到了满族历史文化朴素的“神”,因而才有了与《满族文学》三十几年朴素而亲切的交往。

2

在辽宁文学院读书那两年,有幸赶上了20世纪80年代末的文学热潮,身在其中自然会囫囵吞下蜂拥而至的各种西方文学流派、概念和主张。一个文学青年若不跟上潮流,不合时尚,就会落人之后。若被人说成是“传统”的,感觉特丢脸。尤其身在学院气氛中,从外地请来的作家、教授和老师均来自文学新潮的最前沿,上完一堂课之后,便会引起一片躁动,同学们纷纷转向,跟进与效仿。我那时写小说也都是往这方面使劲,忽略了本土和本身。从文学院回乡,虽然带回了“寻根文学”的概念,从理论上知道自己应该致力于对传统意识、民族文化心理的挖掘,寻找深植于民族传统的文化土壤中的文学之根,实际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皮相之谈,写出一点点文字不过是墙上泥皮。

我由衷地感谢《满族文学》这本立足辽宁及全国满族聚居地、将民族性列为办刊宗旨之一的杂志,因为有了她的曳引我才开始脚踏实地在家乡寻根,一点点深耕满族先人播种过的这片文化沃土,虽然称不上华丽的转身,却摆脱了追求不到的华丽,一步步接近了“文学之神”的朴素;感谢杂志几代编辑多年的引掖,三十年间推送出我的二十几篇小说和散文,作品虽然浅微,我还是引以为豪。

3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伫立在村中的那几棵苍老佝偻的古榆树。进村以后,

一位老人告诉我,这几棵古榆原本站在村外,村里房子越盖越多,它们就进

了村。我被震撼,原来树也会走动,它们用百余年時间由村外走进了村中。

我家乡新宾是满族的故乡。不过,在早年的中、小学教学中并没有家乡史这门课程,导致我们这一代人中学毕业了仍不知努尔哈赤生于斯长于斯,在这片土地上风生水起,戎马生涯四十余载,助推一个北方民族从这个狭长的山谷起步,入主中原;更不知道家乡有一座名为硕里的山岗是老满文的诞生地,新、老满文的两位缔造者达海与额尔德尼就是出自这片土地的满族文化的先驱,让满族文字从茂密的山林漫步神州大地。从表面上看,家乡除去拥有两座历史建筑清永陵与赫图阿拉城之外,与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怎样梳理满族历史文化的青丝与白发,如何在这片土地上寻找民间活态文化,看现实与历史互动?在这方面,我没少得到《满族文学》前辈们的点拨与教诲。《满族文学》老主编、满族诗人路地老前辈曾托人转来省内专家为我的作品撰写的评论,捎来的口信对我充满关怀与期待,鼓励我要扎扎实实地深入生活。满族作家王中和老师任主编时,多次来信与我谈稿子,用商讨的口吻点拨我,为我指点迷津。他们的提携,为我的文学创作找到了方向,坚定了信心。

4

有一年,听说一个小村里有位老妇曾是村里的接生婆,为村里接生了几代人,还会唱满族古老的《梳头谣》。她老了,有三个她接生出世的女孩用八年时间分别为孤寡的她梳头做饭,故事让我动了心。我于初春时节赶到小村,想听老妇为我唱一支《梳头谣》。遗憾的是老妇在春节前故去,三个女孩中有两个已嫁到了外乡,留下来的是一个十八岁身穿从集市上买来的牛仔服的女孩,她带我穿过村街去看老妇生前所住的一间厢房。在这间空荡荡的厢房里,我偶然发现过年时老妇求人写的贴在炕边墙壁上的春条。于是,我听到了古老的《梳头谣》穿越时空回响在现实中:

宜入新春美,大雁头向北。老有所依享五保,吃的穿的国家给。

三个闺女轮流来,梳头洗脸叠被。高晶走了,还有丽微……

仿佛,眼前有一个女孩正在为老妇梳头——轻轻的将发鬏展开,将她所剩不多的头发托在手上,用梳子蘸着温水一丝一缕地梳理起来。我的心同步被梳理,情感随之荡起波澜。

5

回顾自己多年来在《满族文学》的呵护下一步步成长的经历,我的记忆既朴素又亲切。杂志的历任主编既是师,又是友。

与《满族文学》及编辑多年的交往让我意识到,满族文学在自身发展繁荣过程中充分展示了这个民族所具有的优秀品质,在今天,满族文学创作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需要,民族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满族文学与其他民族文学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她的传统特色与精华是推进中国民族文化共同繁荣不可或缺的力量。近几年我客居北京海淀,努尔哈赤创建的八旗进京后都集中在这里。我去八旗老营听关纪新老师讲课,参加北京的颁金节,拜访老舍故居,还在酒桌上跟满族歌手阿克善学会了唱满语《摇篮曲》,这样的生活又让我有了新作品,我往往先投到《满族文学》。

6

四十年,《满族文学》在发展繁荣本民族文学、文化方面充分展示了她的时代使命与责任担当,他们在坚守民族性的同时,不断开辟具有民族特点的栏目,如“满语角”,以及“《红楼梦》满族文化研究”专题,她传递给我的是树给予叶子的养分,又像满语《摇篮曲》唱的啦啦啦的河水——从未停止流动,(我)会游泳了去看那河水啊,鱼成群了等着被收获呀。

祝福《满族文学》。

(作者系著名满族作家。)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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