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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白的诗

2020-05-11庞白

雪莲 2020年4期
关键词:衡阳天涯石头

庞白

这样的夜,你是否看到风

这样的夜,你是否看到风

卷起叶子,飞到屋檐,飞过鱼塘

和秋后乐极生悲的麻雀一起,站在树梢高处

是否看见十年前的小孩回到村头

一百年后的长者站在村尾

是否看见风哗哗啦啦地吹

吹过白玉兰,也吹过紫丁香

吹过闪电,也吹过火焰,吹过皎洁,也吹过黑暗

这样的夜,你是否看见風钻进白云

看见初冬的露水落满草尖

它们的悲伤盖过漫天蔚蓝

盖过世上所有不安和宁静

这样的夜晚,你是不是会关心一些遥远往事

是不是折一朵花也伤神落泪

是不是睁眼江湖,闭眼沧桑。是不是这些往事

正好区别于世上的所有苍茫

这样的夜,多么希望梦想能用一道光

终结我所有追溯。而梦想狡黠如火,如流水忽明忽暗

它们只带来风。这样的夜,你是不是看见风

卷起一片叶子,飞过屋檐,悄然回到我身边

那些树们在车窗外排队

睡了几觉起来,天亮堂堂的

睡了几觉起来,杂乱的灌木换成有序的丛林

睡了几觉起来,长江过了,黄河也过了

睡了几觉起来,那些树们

在车窗外排好了队。它们是桦树、杨树、柳树

它们是杏树、榆树、橡树

它们长在彼此身边,长在简洁的土地上

迎着风,搀着手,与从南方来的我对峙

想象下雪

雪越积越厚,到达膝的位置了

雪还在下,不知道雪要把双脚埋到什么程度

雪把树的叶子都摘光了。而狗的毛仍完好无损

狗们像披着大衣,在雪地上奔跑

先是一条,接着是两条,然后是一群

它们在雪地上奔跑、撒欢,它们兴奋得

像要把上辈子的欢乐都颠出来

石 头

裸露在野地里的石头

前辈子是石头,后辈子还是石头

石头能开花,石头还将长出脚

会走路,去远方。它还会说话

让人类哑口无言

它的结实、沉默终会像尘土一样

慢慢飞起来

那些浪是奔腾的马

那些浪是奔腾的马

白色的,棕色的,黄色的

更多时候是黑色的

一匹挨着一匹

或者说那些浪就是一匹马

驮着真实的,虚拟的

高低起伏的想象

不动声色地跑着

看,那马

草原上那匹马

不理会远处的森林

它低头吃草

也不理会远处顶着白云的森林

不理会身边嫩绿和嫩黄的花

在山坡上起伏

它埋头于帐篷不远的草

那么安静

它就像只会埋头吃脚下的草

不会跑到远处那片森林里去

像身边的马桩

一万年前就埋在那里

现在还在那里

根部腐烂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裸露在地面上的那部分

仍然立在地面上

只是比脚下的草高出一点点

红 豆

一颗红豆,站在七夕

站在大街的苦乐中

站在码头没有目的的往返穿梭里

站在能忍住不说或者忍不住说的

能断了念想或者断不了念想的

相思深处

宽慰纠结不休的痛苦与甜

这凝结成一滴的内省的红色

没有沉重的包袱可以承爱

没有连接的影子可以跟随

没有陈年的忧伤可以怀想

一股微凉起自掌心

——前世安详而平静的暖

经年回旋,生生不息

怀揣一颗红豆,就是给自己埋下药引子

药香升起的瞬间,命运远在天涯

三 月

去年三月,常在公园路口

一起吃猪脚粉的朋友远走北美

住在公园路口的老师去了天国

去年三月,一个写诗的兄弟从成都来看我

我们先在海边,一个人啃了五条秋刀鱼

然后喝酒,在北海老街上奔跑

一边跑一边手指苍天,大声喝骂

骂了一晚。也见过很多好人,讲过无数废话

爱过,也恨过

今年三月,拐进公园路,感觉去年是多年前的事了

今年三月,桃花夭夭,夏天眼看着要来

今年三月,阳光灿烂,好像世间风雨已褪尽

燃烧的斧子

破碎影子之后

还将掠过多少路程?呼啸的声音

还要在余生的幕布上

划几道痕

布设几道机关?

它会不会在沿途遇上冬草

——深入骨髓的针

会不会密谋——

斧子负责大风般横扫

冬草负责掩埋破碎

都睡了

咖啡睡在杯子里,花朵睡在草丛里

我愿意它们的香味

睡在高处,在做梦也到达不了的遥远里

夜幕降临。光阴睡在昏暗里

死亡睡在生命里

生命是一勺冷水

淋在神的头上,神睡在白发里

都睡了。那些沉重的石头,轻飘飘的云彩

那些轻率的诺言,不由自主的战粟

全都睡进身体里

身体是疆域无限的天涯

而现在,天涯只是一根风中摇曳的蜡烛

包裹着一丝温暖,站在黑暗里

如一声轻吟,明灭未定,悲凉又倔强

这样的早晨,在凤凰

有人在河里打捞飘浮物

有人在石板路上边走边看

有人骑三轮车按着喇叭拉货疾走

有人戴墨镜坐在店门口晒太阳

太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刚刚升起

照着对岸客栈挂的灯笼

灯笼们都老了

宠辱不惊,慈眉善目,比肩而立

夜间大雨,冲洗过的吊脚楼仍然灰黑

河堤边的树还长在原来的位置

我坐在三楼阳台

望着楼下河边捶衣的老妇人入神

她缓慢又吃力地捶着,一件又一件

洗涤昨日的污渍

这样的早晨,鬼魅刚去,风静,云淡

晨雾初散,市井的喧嚣渐起

很多原来未曾忘记的事,去了远方

车过衡阳

那年冬天,列车往北

车过衡阳时,听说一场大雪淹没黄河

很多人回不了家乡

现在是夏日,自湘西返

又过衡阳。窗外的电线标

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像一些名字

西斜的太阳从左边车窗横着照过来

把我映进右边的车窗玻璃里

玻璃窗里的脑袋有些陌生

不该白的头发,全白了

看起来像别人的脑袋

眼袋也是,装满年迈的沧桑

它们和经过的这个城市多么相似——

十年过去,熟悉的终于陌生

我不赞美的秋天

和清风明月相伴

是大美事。但又特别遗憾——

万物生长更加缓慢

所到之处,看到的事物,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枯黄四处堆放

不断释放季节断崖式死亡的颜色

当然,其间也有呼啸的挺拔

有决绝的抽芽,有绿色像真的娇嫩

但照进缝隙的每一道阳光

都绑得紧紧的

仰头就看见秋天这场大水

但我无法描画它的锋利

难以形容它的光泽

以及它光泽之下撕裂的喑哑——

看起来,丝绸般静美

却如汹涌着的一条河

河水越流越远,河床越来越宽阔

挟持清澈又背负污浊

淹没前面的道路

也照亮背后的岁月

【作者简介】庞华坚,笔名龐白,出版有《慈航》《唯有山川可以告诉》《天边:世间的事》《水星街24号》等。曾获第5届中国报人散文奖、第8届冰心散文奖“散文集奖”(2016-2017)、第9届广西文艺创作铜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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