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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听琴
——室内乐作品《越调》的创作特色与艺术内涵

2020-04-24文/王

乐器 2020年3期
关键词:崔莺莺古筝作曲家

文/王 琦

一、作品的文史背景及概述

室内乐作品《越调》是浙江音乐学院作曲家刘冷妮借鉴西厢记第二本《崔莺莺夜听琴》中的唱词“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而创作的,作品主要表现了崔莺莺听到张生月下弹琴之后的情感抒发。原剧本在莺莺听琴之前有一段有趣的开端:孙飞虎垂涎莺莺美貌带兵包围普救寺欲强娶为妻,崔家忧惧之际莺莺发愿“不拣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君……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此时早已对莺莺一见钟情的张君瑞挺身而出,智斗孙飞虎成功逼其退兵。事成之后崔母却以门户不对为由,棒打鸳鸯,使两人不得相爱反而互称兄妹。张生忿忿不平又急于表诉衷肠,莺莺得知自己被骗也十分无奈,这才有了夜会崔莺莺隔墙听琴的剧情。这段饶有趣味的故事背景为《越调》这部作品点缀上了动人而又传奇的色彩。剧中对于琴声的描写全部取自于生活中的声音:“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比喻琴声作女子走路时首饰发出的轻盈声音;“莫不是裙拖得环珮玎咚?”觉得琴声如同女子身上所系的玉器相互撞击发出叮咚声;“莫不是金钩双控吉丁当敲响帘栊?”则是将琴声比作铜钩相互碰击发出的声音……通过故事背景和琴声拟物化比喻,对我们了解作品情感内涵、体会女主角心绪的复杂变化有着重要作用,我们可以体会到崔莺莺对张生的思念、二人对于自己受骗被强行拆散的愤懑以及爱而不得的无奈。

取材于《西厢记》故事脚本的民族室内乐《越调》由钢琴、古筝、琵琶、颤音琴、箫和女高组成。作品按照越剧崔莺莺唱段《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的剧情构思布局,在保留原剧本台词的同时又以现代作曲的视角设计音乐,使得作品在流动的过程中既有细腻的情感变化又有戏剧性的冲突,唤起听者听觉上的共鸣和美感。在写作上这部作品运用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创作手法,一方面突出各乐器中最具传统、最具代表的演奏技法,另一方面乐器的演奏与越剧唱腔融合在一起体现了完美的音乐表现力,特别是作品结束在乐曲开始夜听琴古筝的一组看似简单几个音构成的音乐中,却恰恰做到了全曲首尾呼应,将中国的戏曲与传统音乐文化展现的惟妙惟肖。

二、作品结构

在作品结构方面,《越调》可大致分为三个部分,按照中国传统音乐结构中的“起、承、转、合”的陈述逻辑依次是:

第一部分“起”的部分(1~17小节)通过古筝一组浓淡相间、虚实变换的几个音拉开了全曲的序幕,这一组音既是音头①又是该曲的骨干音,是作曲家而后促成音乐动力性展开的重要表现手段,也可以称为动机,这是全曲的第一个动机。随后颤音琴、琵琶相对稳定又独立的三连音结构起动了全曲的第二个动机。两个动机从“起”部分交错相容,陈述展开直到琵琶一段强调心情、语气的色彩旋律引出了人声一段颇为感慨的念白(见谱例1)。

谱例1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念白作用同原文中承接下文的作用不同,它起到类似文学写作中题记、引文的作用,为整部作品确定了情绪基调,后续的音乐情节发展皆是围绕着这一思绪展开。一句“女儿家的心事”将听众看客拉回了七百多年前的深闺院墙,展现的是少女无尽的哀愁与相思、以及反抗意识的即将觉醒。随着人声念白与箫通过语态和音色的变换融合,最后在古筝一串虚实交替、纠结的分解和弦中结束了第一部分“起”的陈述部分。

第二部分“承、转”的部分(18~78小节)通过钢琴一段色彩性和声的调性游离,突出了作品语气、心情的转变。古筝右手的一连串摇指在音位的高低转换间使这种悲伤无助情绪持续不断地延续下去,而左手的吟、揉、滑、颤体现了情感的细腻变化,也不失为一种“音腔化”的表达。在谱例2中(26小节)女高进入,唱词继续延续了情绪低落,兴致索然的作为,为后面情绪转变后展开富于戏剧性冲突埋下伏笔。而后琵琶、钢琴的一组三连音连奏作为第二个动机的展开部分,暗示音乐情绪又有了积极一面的变化,随后音乐旋律通过两个动机的展开环环相扣、层层推进。作曲家根据唱词的情绪变化对旋律进行肢解性加工处理,使音乐表现出许多新的素质、变化。各个乐器通过节奏的布局,对比统一,弹性推动音乐情绪不断高涨。

谱例2

旋律进行至谱例3(72小节)时,古筝和琵琶的一段即兴solo将情绪推到最高潮后突然又冷静下来。这一部分音乐情绪的转变相当丰富,先后经历了低落、矛盾,而后逐渐明朗、冷静的变化,展现的是人物在矜持与追求真爱之间纠结对抗的心情,对崔莺莺欲推开封建礼教对抗家庭压力勇敢追爱的斗争觉醒,以及有碍于书香名门教条束缚的纠结内心刻画的淋漓尽致,由此我们也可以体会到作曲家对崔莺莺冲出牢笼、打破枷锁的反抗斗争精神的讴歌颂赞。

谱例3

第三部分“合”的部分(79~101小节),极具戏剧张力的一段念白:“却原来一首断肠诗”暗示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记忆,所有的纠结、不甘、追求与执着此刻都融合在了这一首“断肠诗”中,那是张君瑞的衷肠,是有情人的无奈,更多地是无限的回味和怅惘。这时古筝和琵琶单音弹奏出柔婉的音调(见谱例4),那是平静缓慢地音乐陈述,何尝不是一种不舍,一种美好,只是更多了一份感慨。最后古筝以一组看似简陋朴实的音又将情绪拉回了开始的音头结束了全曲,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思与回味。

谱例4

三、作品的艺术价值及文化内涵

1.《越》从戏中来——越剧元素的巧妙糅合

从现当代音乐创作趋势来看,许多作曲家偏爱以中国传统文化、传统艺术为创作来源,结合西方现代作曲技术,创作出既富有中华民族文化底蕴又具有时代气息的优秀作品。这其中戏曲元素便是对作曲家们影响较大的创作素材之一。从赵季平为电影《霸王别姬》、电视剧《大宅门》所作的配乐,陈其钢的《蝶恋花》,谭盾的《游园惊梦》,孙建国的《咏絮》等等作品,我们看到的是传统戏曲元素同现代作曲技法的成功融合,以及民族文化特色的精彩呈现。诚然,戏曲作为中国民族传承至今的古老艺术,最远可追溯到原始社会的氏族歌舞,历经唐以来多个朝代的发展成长,从微观上看糅合着来自宫廷、民间的音乐、脚本、念白、声腔,宏观上蕴含的则是人文情怀、民俗风情,是集合中华民族智慧的绚丽瑰宝,蕴藏着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精髓,因此戏曲是音乐创作养分的重要来源。《越调》基于上述背景,以“中国第二大剧种”越剧为切入点,充分借鉴了越剧经典唱段的脚本、念白、声腔,同时将戏曲念白、唱段融入到器乐演奏中,将戏曲唱腔和器乐音色完美融合,既是对传统的继承又是作曲家创作风格的创新体现,也是浙江音乐风格的完美呈现。

2.现代视角对传统戏曲的二度创作

作曲家刘冷妮在越剧《夜听琴勾起女儿的心事》唱段的基础上,运用中国传统音乐的线性思维结合西方的作曲技术对作品进行设计、创作。首先是对脚本的处理,《夜听琴》原是五十字左右、凝练深情的唱段,从句式上看其中包含越剧常用的十字句、九字句、七字句等句式结构,也有跳出常规、比较灵活的形式。对于这段脚本,作曲家在不破坏原剧本的前提下将原文逐句拆分,置于不同的段落,一来作为线性思维发展的主要素材引导音乐横向发展变化,使得作品起承转合的音乐结构更加明晰;其次在音乐陈述过程中作曲家并没有把音写的很满,或者过于强调音乐的逻辑性,而特意模糊音乐的分段和结构的框架,更强调中国传统音乐结构中松动、意会、想象、余音空间的美感,同时又赋予了每句唱腔之间一定的留白,为听众创造了充分的想象空间;此外,作曲家结合西方作曲技术运用了主题核心动机重复、模进、展开直至收束的音乐发展手法,不断加深、强调音乐主题,增强了全曲的节奏、音乐风格的统一性,这种现代音乐发展方式使得《越调》音乐风格源于戏曲而又区别于戏曲,既符合现代音乐审美又独具魅力。

3.《越调》——音乐人的执着与情怀

越剧是浙江嵊县土生土长的剧种,有着百年历史,是中国五大戏曲剧种之一,有“第二国剧”之称。而越剧源于嵊县、兴于上海的发展历程不仅是一部戏曲史,更是近现代浙江民间民俗文化的缩影,背后承载着几代浙江戏曲人的风雨艰辛。作为《越调》这首作品的首演者,深深感受到浙江优秀的戏曲文化以及深厚的传统音乐文化底蕴,正是因为这深厚的文化底蕴也使《越调》这首作品不仅在音乐上深入人心,更是传颂一种文化精神,一种华夏文明五千年的传承。在当今外来文化的冲击下,我们的本土文化面临着传承和再发展的危机,越剧的受众面多为中老年人,而年轻一代并不热情。随着21世纪信息时代各种新兴网络媒体文化的冲击,传统艺术脱离观众、尤其是脱离年轻观众的现象日益严重,拯救与传承迫在眉睫。笔者的和作曲家既是校友又是同事,现在都为浙江音乐学院老师,所以对于浙江悠久的戏曲文化、传统音乐文化有着一种情怀,想通过作品的形式变化,推陈出新用古筝、琵琶、箫等民族乐器及西方乐器、作曲技术结合越剧念白、唱段为浙江的音乐文化做一些传承与发展。让更多的优秀的传统作品走入人心,创造灿烂的明天。

结语

文化传播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求作品、艺术表演者紧密结合起来,在自我认同的基础上充分肯定民族音乐文化的价值与意义,并汲取浙江本土文化因素,通过舞台表演艺术彰显特色,使传统文化得到进一步地丰富和发展。

《越调》这首室内乐作品作为浙江本土文化的产物,体现着浙江传统音乐、戏曲因素的独特文化烙印,实现了文化的多样性和独特性的统一。对笔者而言传播的是故乡的味道,对作曲家而言传播的是历史的味道,人情的味道,是情怀也是弘扬和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历史使命。

注释:

①“音头”将单个音的发声过程细分为音头、音身、音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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