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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孽子》中的力比多演绎

2020-04-19刘一星

文学教育 2020年3期

内容摘要:白先勇是中国当代文坛中颇具影响力的作家,他的长篇小说《孽子》通过对社会边缘人物同性恋群体的书写,几乎展现了当时整个台湾的社会面貌。其中的多个主要人物身上都体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的力比多理论。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对这部小说进行分析精神现象、揭示人性本质,有益于深入剖析这部小说的思想内涵。

关键词:精神分析批评 《孽子》 力比多理论

白先勇于1981年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孽子》,这也是他至今创作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他自述这部小说从1971年写起,写得他“心力交瘁,命也短了几年”。一般认为白先勇的这部《孽子》是中国第一部同性恋题材的长篇小说,因为他“不用曲笔,不用隐喻”,不带偏见和歧视,也没有探索所谓“同性恋者”的成因,而是单纯地、认真地、严肃地描写了一个同性恋者的“王国”。这部小说表面上是在描写同性恋者的迷茫、失落与追寻,事实上是在描写当时的整个台湾社会,包括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王晋民曾评价说“这是一部现实意义上的社会与人情小说”。

在《孽子》里,白先勇选择了以第一人称叙述,聚焦的是民国六十年代一群被称为“青春鸟”的同性恋沦落少年。作者描述了他们被社会、家庭抛弃的痛苦和折磨,充满了与众不同的色彩和细腻的情感体验。在作者对小说人物的身心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格结构、本能、性欲等,许多人物的情感特征都可以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找到归宿。特别是用弗洛伊德的性本能说作为理论依据,能够说明他们情感和行为发生的合理性和真实性。

一.性本能说

弗洛伊德在他研究的后期提出了本能的两大类:生命本能和死亡本能。“食色本能常欲将生命的物质集合而成较大的整体,而死亡本能则反对这个趋势,它要将生命的物质重返于无机的状态。”食色本能就是生命本能,也就是弗洛伊德以前说的最广义的性本能。而死亡本能就是与之对立的另一个方面,它能派生出攻击、破坏、战争等一系列毁灭行为。当它转向机体内部的时候,可以导致人体的自责,甚至自戕;而当它转向外部世界的时候,就会导致对他们的攻击、仇恨、谋杀等。《孽子》中的少年们和他们的“爱人”有着强烈的情感纠葛,归根结底有死亡本能的原因存在。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一个重要基石是他的泛性欲说。弗洛伊德把无意识主要归结为性本能,性本能被压抑、包裹在潜意识或者“本我”之中,成为决定人的行为的巨大心理能源或能量,也就是“力比多”。它是人类一切活动的真正原动力或内驱力。也就是说,弗洛伊德所阐释的这种“性”,性动力学说自然也包含了社会情感动力的性,这种性是一种本能,一种生存冲动的力量。

小说中并不缺少对性或者性欲望的描写,这就流露出了小说人物贴近生活的人性真实。而且,白先勇在这部小说当中对于性和性欲望的描写时而隐晦,时而明朗,不论哪一种描写都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充分证明了性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性就没有真实,这不仅仅体现在男女之情身上,那些同性恋少年们也依然拥有对性的渴望。对于性的描写并“不是轻浮的哗众取宠,而是为了探求生命的本真。”

二.力比多的压抑

在《孽子》当中,许多人物都生活在内心极度压抑的状态之下。公园里的元老郭老对阿青说:“去吧,阿青,你也要开始飞了。这是你们血里头带来的,你们这群在这个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但其实阿青这群青春鸟们一直都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他们受到的压抑多于解脱。正应了郭老后来说的那样,“你们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阿青在小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问题,甚至一直压抑着自己,在母亲离家出走和弟弟因病去世之后,他终于在一个夜晚和学校管理员发生了实质上的性关系,但他被压抑的力比多第一次尝试反抗,就被学校定下了“品行不端、恶性重大、有碍校誉”这样的罪名,并被勒令退学。他的父亲也因此将他逐出家门。

霍夫曼在评价弗洛伊德的文学思想时曾经提出,“由于有机体无力追求与‘快乐原则相一致的单一性满足,人类的心理活动便受到了妨碍。由于同现实的冲突和调整群体生活的固定方式的建立,精力的转向便偏离了原来的道路,并在大多数场合下导致正常的生活;但严重的压抑引起精神极端痛苦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之中,精力绝没有安定下来,相反却活跃于无意识中,引导受压抑的愿望沿着秘密而伪装的道路前进。”④我们不难看出,阿青在自己尝试释放力比多的过程中,受到了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厌弃,他離开了那个其实并没有留下多少美好回忆的家庭,进入了公园。

在公园里,阿青并没有得到自己曾经幻想过、或是说他自己潜意识里渴望的真正关爱,他的灵魂与肉体开始疯狂寻求释放,“在那些又深又黑的夜里,在候车站那些下流客栈的阁楼上,在西门町中华商场那些闷臭的厕所中,那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凶猛地啃噬着阿青瘦弱的身体。抛开同性恋的人物身份,抛开社会道德和伦理观念,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视角来看阿青在离开家后的事迹,我们不能否认这应该是阿青压抑已久的性欲释放,虽然它是一种扭曲的释放。

三.力比多的动力转移

在上面的阶段,无论是阿青学校与学校管理员发生性行为,还是他到公园之后的盲目纵欲,都是单纯地从别人身体上获得一种快感的满足,也就是人们普遍对于“性”的理解。但事实上,弗洛伊德一直强调,“坚持性欲乃是一切人类成就之源泉,以及性欲观念的扩展,自始便是精神分析学的重要动机”。也就是说,弗洛伊德他在自己的“性欲学说”中坚持了他的性欲观念的扩展原则,正如车文博教授所解释的那样,“力比多作为一种能量转化的概念,事迹上它表述的,也正是这种生与死、创造与破坏、爱与恨相互转化的内驱力。”

弗洛伊德曾经指出,他的“性的本能”也可以被称为“爱的本能”,这也是性欲观念的扩展原则。虽然在《孽子》当中,白先勇着重刻画的是同性恋少年们灵与肉的堕落与救赎,但他也塑造了几位几乎没有“释放”力比多的人物,一个是阿青的师傅杨教头,另一个是在小说中可以看作父爱化身的傅老爷子。在阿青眼里,杨教头总是穿着“一身绛红的套头紧身衫,一个胖大的肚子箍得圆滚滚的挺在身前,一条黑得发亮的奥龙裤子,却把个屁股包得扎扎实实隆在身后”。杨教头自封为这个公园里的总教头,因为这个公园里面连地上有几根草都数得出来,在他手里调教出来的徒子徒孙都有三五十人。杨教头也是同性恋群体当中的人,但小说中却很少描写到他的性特征,他全部的“爱的本能”都用来爱护他的干儿子阿雄仔,在阿青眼里,杨教头是一个粗鲁、暴躁的人,但他却为了救治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阿雄仔,足足花了几十万出去。在对待自己的徒弟时,杨教头也表现出了少有的耐心与善良,在最后自己的老窝被人捣毁时,他还记挂着自己的徒弟们,对他们说:“儿子们,你们自己飞吧,师傅顾不得你们了。”甚至还因此落了泪。

而另一个没有“释放”力比多的人物是他在小说中作为“有名的大善人”,拯救了公园里好几个遭到危难的孩子,他的儿子因为同性恋身份被人发现而羞愤自杀,人们说他是“想儿子想疯了”才会疼惜那些公园里的问题少年们,“他帮助公园里的孩子,完全是出于一片爱心”,“一向默默行善,本人甚少出面”。

从傅老爷子的动力转移对象上来看,他的爱从妻子转移到自己优秀的独生儿子,但在儿子死后,又转向了对邻居、对孩子,对那些公园里“和他的儿子一样遭遇”的问题少年。弗洛伊德曾说过,“我们所说的爱的核心内容,自然主要是以性结合为目的的性爱,但也不能将此与另一些与‘爱的名称有关的内容分割开来,比如自爱,以及对双亲、对子女的爱。”同时弗洛伊德也指出,精神分析研究表明,所有的这些倾向都是同一类本能冲动的表现。所以,傅老爷子心中的爱是向着非性欲目标转移的爱,是升华了的爱。

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在杨教头和傅老爷子的身上看到他们本能“欲望”实现的途径,也就是:投射,升华和疏导。

白先勇的文笔细腻入微,描绘了那些“青春鸟”们挣扎在社会历史洪流中的痛苦与挣扎,用精神分析学的方法去分析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心理,挖掘这部小说所蕴含的深层意蕴,对于文学批评和当代文学创作而言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袁良骏.白先勇长篇小说《孽子》论辩[J].河北学刊,1992(01):70.

[2]田亚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视阈下莫里森小说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2012.

[3]白先勇.孽子[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0.

[4]霍夫曼.弗洛伊德主义与文学思想[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5]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984.

[6]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爱情心理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

[7]台湾、香港暨海外华文文学论文选[M].海峡文艺出版社,复旦大学台港文化研究所选编,1990.

[8]车文博.弗洛伊德主义[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作者介绍:刘一星,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文艺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