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体里的……
2020-03-25孟浪
孟浪
历史在我们的身体里旅行
那就是我们的生命。
生命在我们的身体里旅行
那就是我们的光荣。
光荣在我们的身体里旅行
那就是我们的鲜血。
鲜血在我们的身体里旅行
那就是我们的道路。
道路在我们的身体里旅行
旅行就在我们的身体里结束。
在我们身体里的
只是(他们洁白的骨头)不屈
只是(他们圆睁的眼睛)希冀。
[林忠成赏评] 德里达认为,万物皆文本,万物皆语境。它自然包括身体,身体皆文本,器官皆语境。梅洛·庞蒂说过,“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谢有顺曾写过《文学身体学》一文为身体写作正名,该文试图证伪文化写作的虚无,终极价值的无效。形而下者为器,倡扬肉体的、在
场的、及物的欲望写作。孟浪这首《我们身体里的……》恰恰不是“器”写作,而是“道”写作。理想主义被囚禁在黑暗的身體内,历史、生命、光荣、道路这些宏大叙事,本应该像旗帜一般高高飘扬在广场,却被迫无奈局限于一米多高的人形肉塔内,无法施展,不见天日,自我取消它们作为意识形态的所有功能,降格为汗腺、残渣、体液一类的东西。一旦这些宏大叙事暴露于太阳下,尖牙利爪必四面扑来,把它撕咬得鲜血淋漓。个人的身体,成了守望理想主义的最后一座灯塔,只有它,最后剩下它,陪伴着历史、光荣、道路踽踽独行。约翰·奥尼尔在《身体形态——现代社会的五种身体》中指出,我们的身体就是社会的肉身。
本诗结尾三句从发生学暗示了身体的历史价值,“在我们身体里的/只是(他们洁白的骨头)不屈/只是(他们圆睁的眼睛)希冀。”只剩洁白的骨头不屈地坚持理想主义,抵御那股强大的下坠力量。米克洛什·哈拉兹蒂说过,“我想描述的不是我们文化的皮肉,而是皮肉下面的骨架。吸引我的不只是制约艺术家的种种外在规定,我更关心的是将艺术家的想象力向下拽拉,使其不断沉沦的地心引力。”这个地心引力不是地理学的,而是社会学的。沉重下坠的引力,一把揪住飞翔的翅膀,狠狠地摔在地上,它无形、无味、无色,设立了一道隐形天际线,所有想象力都不得僭越这条线。海德格尔说“世界之暗从未到达存在之光”,世界之暗有多重源头,社会学引力是其中之一,是遮蔽存在之光的漆黑云团。在身体自我囚禁状态下,“言说从非所道,所道尽在无语”(海德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