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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不在人知

2020-03-25纪红

食品与生活 2020年2期
关键词:雪梅婵娟蜡梅

纪红

在植物分类学上,蜡梅属蜡梅科,我们熟知的梅花则属蔷薇科,但我个人更愿意将蜡梅叫“梅”,把蜡梅花叫“梅花”,因为在济南,唯有蜡梅才凛冬盛放而富有“梅花欢喜漫天雪”的诗意。蜡梅的盛花期在2 月, 万木萧瑟下遗世特立,清香独尊,即使不在千叶万花斗婵娟的春天,仍让我不舍看花之心,令我宠辱不惊,忧惧皆无。

应时站到一树蜡梅花前,细细看此梅开花的样子,但见真真小萼点珠光,花瓣柔和而晶莹, 润泽而清亮,又带着蜡的质感,生有暖意。趋前细嗅,暗香更怡人,真应了那句:“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爱看蜡梅花在阳光中沁香。阳光渗透梅朵, 梅骨载起花枝,自在小园成一统,刚柔相济地美着。莫名地想起那唱词:“眉梢眼角藏秀气,骨骼清奇非俗流。”恰有两只花喜鹊绕树两匝,花翎扑闪着阳光,几乎触手可及,它们清亮地叫着从蜡梅树上方双双飞去,在我镜头里留下吉光片羽,漫道是“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也爱看蜡梅花与雪共婵娟。“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宋人卢梅坡的《雪梅·其一》,写得不错,也可谓“经典咏流传”。若是硬要拿雪花与梅花做比的话,也就这样了吧!但凡人凡事一旦有了比较心,就这也显得欠缺、那也觉得遗憾,徒生烦恼、庸人自扰。雪花梅花有知,凭它们那

份冰雪聪明,定会对这种输赢论调嗤之以鼻吧!

比較无处不在,若无真善美、假丑恶的比较, 就没有人心荣辱、清浊选择的本质性呈现,没有人品高低贵贱的根本性生成。只是对大自然中的风物,我怎么都不忍拿伧俗之心对其褒贬,只愿说:雪花也好、梅花也好,冬天也好、春天也好, 独处也好、相生也好,美好即好。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卢梅坡的这《雪梅·其二》,依然是存着比较心,但比上一首梅雪相争的心计调子,还是多了份圆融的平和、自然的趣味。是的,雪与梅相生相成才有雪梅之惊艳,尤因有雪,才有踏雪寻梅的意境,明人张岱《夜航船》所说:“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也许孟浩然旷达情怀的养成亦有雪梅的美育吧!

爱惜与否,无情与否,惧怕与否,伤心与否,冷落与否,分付与否,怀忆与否,终究都是个局外意思,任环境这般、时光如此,一时的依附和酬唱、一地的迎合和媚俗,终究也还是自己做自己,是梅就恪守梅的风骨情怀,是梅就坚持梅的出尘拔俗,无他,实乃本质也。

更何况,蜡梅自有蜡梅的花时,不在此时就在那时,不在此处就在那里,不在外表就在心中。万物皆有其时,众生自有枯荣,不辱没自己就好,不迷失自我就好。做花与做人,最好的就是这一句: “清香不减,风流不在人知。”是啊,你知与不知,懂与不懂,喜与不喜,又与我何干?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何时香就何时香,真正的风流也还是自己的事,守得住自己的本色本香,才算得上有尊严、真风流。

“清风千载梅花共,说着梅花定说君。”莫名地想起骨骼清奇、不乏情意的张爱玲。一生中两次婚姻都显示了张爱玲式的骨气、志气与义气,任世说纷纭,她终是以自己的情怀担当入了那首诗:“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

总说她晚年怪异孤僻的人终是隔膜的。去读《张爱玲私语录》,感受她与挚友宋淇夫妇鱼雁往返书信里的四十载谊厚情深,就会懂得她一直地气度优雅、清平生活,始终地热爱人生、珍重情义,那是:清香未灭,风流不在人知。

沧桑历尽,风烟俱净。以她的玲珑心,最能明了哪些是终过眼的烟云,哪些是不可执的虚妄,哪才是堪活的无需对外俯仰迎合的、可自守自足的自在自尊。想来那些不同流俗的真实不虚的生命,总是梅一样的卓尔不群。

还是周瘦鹃对张爱玲的评点为好:“骨秀神清多愁善感的女子,久住严寒地区,很可能于一夜之间结晶又结晶,醒来时,人已婵娟为一影梅花,在自己的暗香里悠然微笑。”

腊梅花鸡汤豆腐

一番诗意之后,我想用一份温暖的人间烟火来冲淡蜡梅花的苦寒,念及《本草纲目》记载蜡梅花“辛,温,无毒”能“解暑生津”,遂尝试一次以蜡梅花入馔,浅尝辄止即为一己之我的食花好意,其余请遵医嘱。豆腐切薄片焯水,春笋焯水;另起锅,将豆腐片与春笋加鸡汤清炖,出锅时加入淡盐水泡过的新鲜蜡梅花蕾,摆盘即成。这道蜡梅花鸡汤豆腐,且美其名曰:踏雪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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