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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水制造那一道光(外二篇)

2020-03-25安歌

天涯 2020年1期
关键词:床单

亲爱的YD:

你昨天低下身子那节写得真好呀:“……滴溜溜的清透,就好像直接用水做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年幼,才这么肆无忌惮地透明。它在那里挪动,就好像一道光。”——通过你这样看你的那条蛞蝓,我觉得我赚了。友谊是不是就是无论怎样都是自己赚了的那类的情感呢?你那么快就跑三十分钟是不是又太快了呢——其实我担心主要还不是时间问题,我一般只会担心局部,比如膝盖,因为邻居女友曾打羽毛球都把膝盖打出问题来了。我因此成了膝盖的经验主义者。也因此请教过长跑王过路黄,她教了我保护好膝盖的方法,跑步前先做下蹲运动,下蹲后跑一段,下蹲之后再跑一段,慢慢过渡……传达给你,不想你却因此发现了一道光——我要把这个写进诗。

诗还是属于其他的,最好的,就像张爱玲与炎樱在《双声》里谈及看见自己的丈夫亲了对方应该怎么办——诶,这样的话题.也只有她们能想出来。结论似乎是.妒嫉也罢大闹一场也罢堂堂正正说“这样是不行的”也罢,结果还是要做朋友,理由似乎是:我说什么,你能明白:你说什么,我也能明白——至少你是懂得我的。只可惜她们的青春的友谊没有延续下去,也好在,我们错失了青春——青春,是很容易闪过的一个站牌。幸好留下了这句她们彼此青春的尾巴:至少你是懂得我的。

晨起突然想念丹尼丝·莱维托夫,却不想打开收集好的她的诗,要在网上重新找到她。看了篇评论,纵览性质的。詹姆斯·赖特说:“她的想象力永远虔诚地打开,永远回应着唤醒它的东西。”这种开放态度随处可见。比如她邀请我们《噢,尝尝看》:

悲伤,仁慈,语言,

橘子,天气,去

呼吸它们,咬,

品尝,咀嚼,吞咽,转化

文章用此句结尾:“在1940年代晚期,讨论政治和诗歌的批评语境,”罗伯特·冯·哈尔伯格写道:“强调一个诗人对于个人经验的义务,诗歌自此产生。”——如果改成“强调一个人对于个人经验的义务”,下面的一句应该怎么写呢?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惑我太久,大概因为我主动把自己归入“诗人”行列了,所以把它交给你吧。

我爱这个诗人莱维托夫。我爱的诗人很多,这可能有点麻烦。在早晨锻炼听到鸟鸣时就想:哎呀,辛波斯卡说鸟儿是很辛苦的,要不停地吃,一只鸟一天需要吃的食物有它的身体那么大——想象有一个鸟儿形状的食物(而且麻烦的是它还会快速消化,因此会产生如雨滴般的鸟粪)——一下就打碎了我关于飞翔啊,鸟鸣啊,那些字眼轻灵的幻想。以后我听到的鸟鸣会不会因此发生变化呢——是先出现轻灵滴落、漫天抛撤却从不落地的群鸟奏鸣曲,还是先出现一群鸟形的食物、如瀑的鸟粪呢?或者它们交替出现?——有时候“知”真是不好。知了之后,还能再从鸟鸣中轻灵起来,大概要在自己成为愚公,在搬完了那座山最后一塊石头时。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还知道,全世界的蚂蚁加起来,体积大概有全世界的人那么大。这样推算起来,鸟类应该也不会比全世界的人体积小太多吧。你不能因此嘲笑我的推算。

前面提到的詹姆斯·赖特有一首名为《一种祝福》的诗结尾是这样的:

一位老农,他暗红的脸

挂满威士忌的歉意,他拽开谷仓的

从苜蓿田里

唤回了一百头黑白花的荷兰奶牛

罗伯特·勃莱说戋于这首诗,勒鲁伊·琼斯给赖特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结尾提出了一个讥讽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一百头荷兰奶牛的?”赖特并没有因此慌乱。他明白他正在被当作一个愚蠢的大自然歌颂者而受到攻击。他寄回了一张明信片,写着:“我数了山雀的数量,然后除以四,你真诚的,詹姆斯·赖特。”

所以我也不能慌乱,要继续我的“不幸”。是的,不幸的是,我还知道那个“愚公移山”的故事。更不幸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个无穷尽,在我要重新擦拭回的乌儿的轻灵里,是要我独自移完的。

前头有一阿姨在小橘子树上摘着什么,便也停下来去看。大概因为是大院公共的橘子树,她的身形有些不安。我说小青橘长成了呀。说着也四处找它来摘。阿姨忙教我:要挑选大的摘,捏一下有些软的就可以。她还建议用小青橘调味时加蒜加辣椒:比陈醋味道好多了,陈醋是臭的——后来是边走边说,她还要把她摘的小橘子摊手送给我——这个“陈醋是臭的”,瞬间解决了我的乌鸣与重量的矛盾——起码在瞬间——“橘子,天气,去,呼吸它们,咬……噢,尝尝看”。

这排小橘子树一共有四棵,是今年新植的。成熟的,也就葡萄般大小——当然我指的是一般的圆形葡萄——诶,用物比物,总是不能及物。前段晚间锻炼时,我有摘过它的一朵花。它的小白花花瓣蜡质,像刚雕塑完工,始静香凝远。

飞掉的床单

亲爱的YD:

在卧室阳台,晒好床单。然后去客厅阳台晾其他的一些小东西,你知道晾衣裳的那种快乐,身形要拉长,弯曲,仰望,俯身……中间不断有一截天空、云彩和阳光插入进来……如果你阳台上养有花,可能插入一段蓝雪花的一角蓝,一会儿又是几瓣夏堇的紫或红——因为有衣裳要面对,你不可能看到整体的花……还有把它们使劲抖落平整时,那些干净爽洁的水气……然后它们会在晾衣杆上飘,像在找那个身体,也像摆脱了那个身体。

我拿着夹子去夹卧室阳台的床单时,发现它消失了。我向楼下看,椰子树顶上没有,地面上似乎也没有。为了更准确些,我下楼去找失踪的它——它是一种很重的床单,粗棉横条手工编织品,而且是双层的,还带水分。这是我不会朝向天空的方向找它的原因。——你记得《百年孤独》里的美人儿蕾梅黛丝随着床单升天的图景吗?有人说那是阿拉伯神话《天方夜遥》的引申。是胡扯。

马尔克斯准备让蕾梅黛丝升天,但他不知道怎么把她弄上天,这一定苦恼了他很长时间——一个人要找到他的轻逸并不那么容易。但他可以一直想着它,有一天,他看到有人在晾床单,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一定是质地轻薄的细棉白床单——为了和蓝天相衬——突然那床单摆脱那妇人的手,晾衣杆,乘着向它吹来的一阵风,飞了起来。有没有上天,马尔克斯没有说,但他终于为蕾梅黛丝找到了上天的坐骑:床单——不能随便借用一条阿拉伯飞毯,那将失去小说床单般的现实手感,还要风也要是当下现实的——马尔克斯写的是生活,而非神话。而生活要追上那张飞了很多世纪的天方夜谭的飞毯,需要的时间太长,也很可能根本就追不上——关键是那个飞毯如何到我的阳台上来,之后才是如何飞的问题。无论对马尔克斯和我,这都是一个现实问题。

风永远是最好的助手,它不只无处不在的,而且用之不尽。

这让我想重看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的第一章“轻逸”。我多爱卡尔维诺啊,虽然我是从王小波那儿得来的转手货。他似乎有把一切沉重变轻的能力,而且你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微含狡黠的笑。他可以让一个男爵永远生活在树上,只为了讨厌父亲吃饭前奠名的繁文缛节,但这并不意味着男爵脱离了生活——他在树上恋爱,和家人一起去教堂——这需要克服一些困难,但人在地上也有困难不是么?何况在树上的他慢慢练就了跳跃攀爬能力,他还拥有与以往不同高度和视野——对有些人来说,高度和视野永远是重要的。卡尔维诺也可以让一个人仰对着一幢高楼,突然想喊“特丽莎”,而且他不只喊出来了,周围一帮人还主动聚集和他一起喊——当他离开时,隔着几条街,他还可以听到有些人在喊“特丽莎”。对此卡尔维诺说:有些人比较固执。他还可以让一个热心人——他路过看到几个人在使劲抬高商店的门,出于热心他去帮忙。突然警察来了,他伙同这群人一起跑起来。如果写到这儿,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盗窃未遂案,卡尔维诺能在关键处突然轻逸起来.他跑得快一些的时候,在那些盗贼的行列里慢一些的时候,在警察的行列里。

可《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轻逸”却一点也不轻,大概是因为大量使用希腊神话的缘故吧:

人的沉重感,天体的沉重感,城市的沉重感——美杜萨拥有那种令一切化为石头的目光。唯一能够砍下美杜萨的头的英雄是柏修斯,他因为穿了长有翅膀的鞋而善飞翔。柏修斯不去看美杜萨的脸,而只观察映入他青铜盾牌的女妖形象——即使是在此刻,我即将落入这石头老虎钳之际,也还是柏修斯才能解救我海当我想谈谈我自己以往生涯之时,无不如此。

看到轻逸如他也常“落入这石头老虎钳之际”,也是让人欣慰的事情。柏修斯的翅膀当然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观看方式。这让他可以避免化成石头,也可砍下把一切包括翅膀变成石头的目光。

下楼也没找到我的床单。楼侧有在印度紫檀树下,吊床上和旧躺椅上卧坐着的一群妇人——她们时常坐在那儿,闲聊、摘地瓜叶……有点像高更的塔希提岛的女人们——她们没那么年轻,那么美,也没那么健硕,但她们有闲暇。有人在论及毕肖普的诗《三月末》时说:“最重要的念头往往诞生于闲暇,诞生于事与事的间隙,通过选择表面的贫乏,诗人推开的那扇暗门或许恰恰通往丰富和无限。”

但这会儿,我要的不是无限,而是床单——我们散步锻炼时,可能会诞生一些闲暇,它让你那只透明的蛤蝓出现,并变成了发自你目光的那道光——她们告诉我说,床单飞下来应该是可以看见的呀。其中一个妇人还带着她的女儿帮我四外张望,但上下左右,甚至前楼矮些的屋顶上,本楼所有的防雨檐上,哪里也没有我床单鲜亮的橘黄底色和条纹,完全没有。一个实有之物,而且是沉重且大的,就这么无影无踪了?

我现在的轻逸是相信她们的目光,还要依靠一点时间,等待風从哪个隐匿的、目前我的目光看不见的某个地方把它揪出来——你知道,180幅的双层厚棉床单,能够隐匿得这么深,这么迅捷,无论如何是值得敬重的。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使用美杜萨把一切化为石头的目光。

曲折德令哈

亲爱的YD:

那个描绘着在先棉堂读书情形的人,那个因“歌舞”地名而起意写小说的人,那个要“犯规”去敲钟,却被自己的敲响的钟声吓得奔逃的人……你以编辑的眼光看没看出,她是个非常好的写作者。

前晚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马雁,于是又去看她。以前苏七七在诗生活有个影音论坛,她用阿三做名字,与我一起做七七的嘉宾主持,交流并不多。惟记得她要与七七比文章,说是自己的代表作。我笑话她:你才多大,就代表了。相隔也有十年了吧。还有一次,她回我说:白杨树是我的心——我也惊:白杨树也是我的心。但我没有回应。——她在兰州长大,我在新疆,西北最醒目的树是白杨,如茨维塔耶娃的花楸果树——树不只是一个名字,草木也不是,它须要联着心肝胃身,才能如一根针站立在我们里头。全面看她是在她离开的那几天——邓小平去世的时候,我看了《邓小平选集》四卷本——似乎这是我的一种纪念离人的方式。

看她写《击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却又写到“可是只要你辞职在家,做一门手艺活,一样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比上班更辛苦,上班的时候我是九点钟上MSN,现在是一起床就上,早晨六点一直挂到夜里十点,不管是工作伙伴还是熟人朋友,统统是七乘二十四小时地在线响应。不简单啊。”——看着让人惊心,一个人需要这么长时间,向看不见的人喊:我在这里吗?只为从这个奠名的众人中.千万声中,寻到那依稀的回应:“我把爱情把在你身上,它太高了,在天空,安排我的一葬礼。”(茨维塔耶娃)——而她同时又是不肯妥协的人,是绝不妥协的人——这是多么矛盾啊。

矛盾,在三岁的小孩子那里也可以是这样的吧轲姨,你喜欢喝什么果汁呢?

我想想说柠檬汁吧?

她便在空气里活动了下小手,然后提着手下一杯空气,说给你。

我惊诧着,来不及惊诧,接过来喝下。

中国人骄傲的比如京戏里骑着一股子空气,就可以是千军万马;比如国画里好文章里的留白,比如中国好诗歌里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还有你签名档里的“诸山之巅,群动皆息”,其实没什么(教育或引导的)意思(你签名档的那个似乎有一点),便是从这小女孩空无的小手递过来的吗?那样壮阔的境界从一只稚嫩的小手递给我的时候,我接受的是怎样的礼物呢?

我不过是想在清晨工作之后,去花园晨歇一会儿,无意就走进了小孩子的王国,得着了这杯”柠檬茶”。另外俩小女孩,看到我配合得很好——她们是可以看到的——于是各自站在三个小单杆后,分别开起了烤肉、粉汤、蛋糕店。于是我便在这卡尔维诺或博尔赫斯(也许是变形的卡夫卡)的店里.接受了三五杯饮料,如果不是我抗议我拿不了了,饮料店的小老板们还会无休止地给我免费卖下去(她们之间偶然互卖,是要付费,还需要找钱——这些都是手在无形的空气里完成的。我疑惑为什么我不用付钱,其中一小孩说:大人是免费的——啊,她们是多么希望大人能参与懂得这“无中生有”的技艺,甚至要免费教育大概是第一次认真地参与她们游戏中的我这个大人)。这个女孩儿卖饮料,另一个就卖牛肉粉汤,再一种是水果面……还有很多糕点——至于是什么糕点,我不知道,因为卖糕点的小孩子才三岁(她就是第一个递给我柠檬茶的小孩),如何引,她也不能把她糕点的名目列出来。卖粉汤的五岁女孩最厉害,她列出十几二十种粉汤及面,不重复不说,而且都是粉汤(面),并没有为求数量掺杂其他非粉汤(面)类食品——她长大了一定是了不起的姑娘。

卖饮料的小女孩担忧说:你怎么拿回去呢。我们免费给你一个袋子吧。她们齐齐帮忙我把各样“买品”都装好。其中一位高兴地说: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家可以过生日了。

我惊诧我得着的这个生日、礼物及祝福。

马雁也看过薇依的《在期待之中》啊。她不只看过,她后来还慢慢地在遵行。在去汶川(我依稀记得是这地儿,但书中把地名变成了空格,不知原因——人名变空格我是能理解的)地震救灾前写下了遗嘱(极有逻辑且详尽,比如如果第三遗嘱人——也就是每天联系她,几天联系不上拥有打开这遗嘱密码的人,不愿意遵行,那么我委托另一个遗嘱人来执行——毕竟是北大古代文献专业毕业的):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日记里还写要过最简单的生活,提及有人请她吃饭,花了400元钱。说下次再请,她会要求请吃牛肉面,这样可以省下390元的“资源”。

“小鸟的窝是在树顶上的,你是看不到的。“一个六岁左右的秋千上的男孩告诉我。可是我还是怀着盼望求教:我们怎么想想办法看到它呢Z男一个不到四岁的秋千上的男孩说:我把树全部砍倒,你就可以看到了。——于是我便得到了一大片伐到的树木梢头的乌儿,至于伐树的声音为什么不惊动它们飞离,在小男孩这儿不是问題。于是伐树的管伐树,乌儿必须待在树上等树倒,为要我看见——这样的诗是要让人“惊”的,但对他则是自然——因为他们的资源是通向无限的帝力于我何有哉?

马雁说陶渊明:“他其实满心都是焦虑。不焦虑的人哪能注意到南山啊菊花啊豆子啊什么的环焦虑的人都在酒池肉林。到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我看到的恰巧是反过来的。记得还在做记者时,一个大老板,应该是很大吧——他还拍了海口三四十年来城市变化的照片,自己花钱出了书,也送我一本。他去世时我找这书,没有找到——一席人晚餐毕回家,他又打来电话要求我外出:随便吃喝些什么。我没有答应,虽然他说他坐在马路牙上等。他在饭席上曾说每天晚上都在想谁会请我吃饭呢?或者是,我请谁吃饭呢?但他是有家的人呀,从家的窗口随便望出去,也能看见些什么吧,哪怕不是南山菊花和豆子,也有几片云或者新月?

那会儿的海口.真是热闹呀,人们在吃饭与被谙吃饭间穿梭。只是这些饭菜饮料,不是我新结识的小男女朋友们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但是我依然感动于马雁说的这样:必须要依靠艰辛的努力才能使灵魂,或仅仅使身体(包括大脑、肺、肝、大肠等等)保持旺盛的存活状态,每一秒钟都知道自己活着,选择并负责。——你提及的努力感受周围,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意思呢?还有我们晚间锻炼的打卡?但马雁具体生活中“早晨六点一直挂到夜里十点,不管是工作伙伴还是熟人朋友,统统是七乘二十四小时地在线响应”,这样的生活,如何能支撑身体(包括大脑、肺、肝、大肠等等)保持旺盛的存活状态呢?

“知识要是不能用来发明一种烹鹰嘴豆的方法,那就一文不值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高长荣译)——这句从马雁那儿看到的话,我看《百年孤独》时并没有看到,是我的译本有问题还是我的眼界有问题呢——YD,当某个问题不成其为我们的问题时,我们是看不到它的——我在看《百年孤独》时,当是有“烹鹰嘴豆”的。我看却没有看见,或者当初的我不觉它重要吧。但马雁则是站在这粒鹰嘴豆上的瞭望者,她要看到的是不是南山菊花和豆,而是人——相聚请客吃饭也会把她拉下MSN,但这些拉下她的人在她那里,也都是一些诗歌与写作之人。是以,她还是站在烹鹰嘴豆上的瞭望者——她写的读书部分的文字,确实好,特别是古诗辞方面,但她笔下的人,则少生活气,因都是瞭望者的缘故吧。人是必须站在树、劳作者,孩子们、老人们站定了的我们不理解的、不被理解的地上,才能防止住自己的重量不从高楼下坠掉下来吧。

我曾一度痛苦于自己周边没有同写同诗同谈者,便是十几年的邻居好友梅,在我决定辞职写作时,也是这样的态度:你在做什么,吴知道吗?(吴是四楼邻居,离休几年后得了癌症,但依然坚强地活着,工作着)。我疑惑:我为什么要他知道呢?我新疆的少年闺蜜看我写的第一本书前言后记都是自己写的,大约出于怜悯,问我:为什么不请(伊犁州)刘州长给你写后记或者前言呢?

但或者正是这些人,还有小花园的小朋友和晚间的云朵和月亮们聚众,于赠予和不理解中,把我这个人,变成了烹调的鹰嘴豆。我如今感谢上帝给我这样的一个环境,这环境直接告诉我:人是不能寄寓希望的,于是,有希望的时刻,便成了节日,甚至生日——他们都是给我传递饮料和莱肴的人,而不只是陈子昂瞭望的幽州台。后来突然一个门缝开了,你在被自己敲响的钟声中,向我奔逃而来。

安歌,诗人,现居海口。主要著作有《植物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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