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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浅浅的诗 [组诗] 贾浅浅

2020-03-25

诗潮 2020年2期
关键词:呼麦水缸斑马

斑马和水缸

一只斑马,绘在淡紫色的墙壁上

从一出生,它的视力

就逐渐开始下降

相扑般的水缸正靠墙站着发呆

古铜色的皮肤,在屋檐下

闪闪发光

它们总是一同安静地看落日

追逐村里游荡的土狗和孩子

议论屋旁的蜀葵和红豆杉的关系

终于斑马什么也看不见了

它的鼻息在水缸里打转

此时有谁饮一口那缸里的水

就有黑色的风暴摧毁所有窗口

有一天,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路口

一群人带着照相机穿行而过

他们发现了那面墙,那只斑马和水缸

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过去

她坐在缸沿上,把一只手搭在了

斑马的头上。朝着镜头微笑

淡紫色墙上的斑马,安静了下来

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女孩面前

是一只雄性的斑马

很快,镜头下又走来一位戴墨镜的男人

它浑身战栗变回一只雌性的斑马

扎辫子的小女孩蹒跚着过来,它是一只

慈祥的斑马,两个人合影的时候

它又分身成两只斑马

人群消失,鹧鸪在叫

黄昏在黑夜中反刍

斑马开始给水缸唱歌

故 事

那晚上天空和裙子

一起缀满了雷诺阿式的色彩

我来得不早也不晚

如他笔下一只恬静的猫

晚上的饭局就是这样

有人带着眼镜,说话间露出酒窝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场合

交换秘密,当一杯啤酒就着老掉牙的笑意

忽然他讲出一个故事

一个泪水消失在雨水中的故事

我爱上了他讲述的那个夜晚

愿意跟随他,回到当时一头栽倒的雨水中

蹲下来,仔细辨认

多年来雨水如何穿过一个人的眼眶

他打开手机,翻出曾经抓拍的那张照片

大家哈哈大笑,像隔着橱窗在欣赏

一块诱人的蛋糕

我也望着手机,那个举着自己

满脸伤痕的男人

像两只仓鼠同时从两端进食一节麦秆

我和他的眼睛

碰在了一起

呼 麦

北京,38度的阳光

皱缩着胎菊的味道

快捷酒店门口,有人坐在

行李箱上,在呼麦

我从他的蒙古靴旁

轻步走过,像踏过橡树叶片下的

阴凉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

听到呼麦,以至于我不敢

抬头呼气望一眼,那个年轻的小伙子

是的,我不敢

那低回的呼麦,山鸣谷应

河岔分流,在他的体内回旋

卷舌音是气流摩擦枝杈、草叶和细沙

平舌音是瀑布飞泻,阿妈手中的经轮

时急时缓

我也被他拽回

拽回天空、草原、溪潭

拽回我曾经认识的自己

401我房间的半杯咖啡

成为沉默者

观测者

爱因斯坦的扇子来自中国

上面有他自己的题词:“上帝不会掷骰子。”

但格利宾说,就在另一个平行宇宙

有成千上万的上帝,都在

掷骰子

我所在的世界一切如此真实

唯一的上帝失去了双手:或是被那

生死叠加的猫,叼进了黑色盒子

薛定谔雄心勃勃,推演着

猫既活又死地

嘲弄逻辑思维的过程。但谁能

观测到思想的衰变?

想必那清虚灵明不染纤尘的王阳明

在他的“无我”之境

密谋了百年之后的

量子自杀?“你未看此花时,

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那时的日月,可是我

此时的假设?

时间把一切赶向虚无。时间也并不能

把一切赶向虚无。除非进行观测,

否则一切都不是确定的——

看一眼,就足以致命

除了爱,除了

放着爱的身体

嗯,身体就是一个黑盒。

没有隐变量,坍缩,佯谬,绝对零度,

也没有通灵的铍离子

和意识怪兽。只有一个虚拟的

上帝,在扇子的背面观测着

历史的蝴蝶效应

北纬33度的雨出没在这个城市

路上的行人依旧

把面无表情,穿戴得得体大方

窗户里有少年,从银杏树上摘走乌鸫

我想起那个撑伞的人

他手里那把银光闪闪的伞柄

雕刻着狗头,像帕提农神庙的多立克柱

“这把伞能嗅到久埋在房屋下的沙粒”

撑伞的人打开雨季。

像给稀有花朵起名,他坐在

墙垣般的书城中给染黑的雨命名

无 题

从断桥到雷峰塔

是白素贞的一生

从雷峰塔到断桥

是法海的一生

他们都绕着西湖

寻找自己的前生、来世

在画各自的圆

告诉你

告诉你

我唯一的土地

就是我的身体

你要来就来吧

它只长花朵

种不出庄稼

五月的最后一天

直到五月的最后

一天,雨

仍在下

雨聲埋在了

地下,装着

小麦、稻子和谷子的

坛子里

一切如此寂静,像熟睡中的被角

接着路就开始不平

朝着站满乌鸫的桂树倾斜

人们都长着一张猫头鹰似的脸

寒冷,不断往身上靠

贾浅浅,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院32届高研班学员,参加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曾出席第八次全国青创会。作品散见于《诗刊》《作家》《十月》《钟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诗集《第一百个夜晚》《行走的海》,荣获第二届陕西青年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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