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自2019年12月以来，一种被称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的传染病悄然而至。一开始国人未对此有过多的关注，随着疫情的急剧扩大，全国上下逐渐行动起来，开展对传染病的“围追堵截”。为防疫，各地普遍实行大量的隔离措施，导致大量企业无法正常开展业务。

换句话说，疫情和防疫给企业带来了双重的影响。

2011年6月，长江商学院开始筹备制作“中国企业经营状况指数”（CKGSB Business Conditions Index，BCI），以问卷调查搜集企业运营的一手数据，对象为来自企业的学员，样本企业是一群相对优秀的民营中小企业，制作一系列反映中国宏观经济整体运行态势的指数，2012年的5月至2020年2月，总共公布94次数据调研结果。

果不其然，2020年2月的BCI创下成立以来的低值，其他很多附属指数出现同样的状况。数据表现本在心理上有所预期，但实际数字依然超出想象。BCI及相关指数出现历史性的跌幅，表明中国企业正承受巨大的压力，急需外部环境改善。

指数下行

2020年2月的BCI为37.3（指数以50为分界点，50以上代表改善或变好，50以下代表恶化或变差），与2020年1月的56.2相比有大幅下滑（图1）。

图1

长江商学院BCI是由4个分指数构成，4个分指数分别为企业销售前瞻指数、企业利润前瞻指数、企业融资环境指数和企业库存前瞻指数。其中，有3个为前瞻指数，只有融资环境指数衡量的是当下的状况。

从数据上来看，BCI下滑主要是销售和利润指数暴跌导致，融资环境指数仅小幅下滑，库存前瞻指数则有上升。

2月，四个分指数出现“三降一升”的局面，企业销售前瞻指数由1月的72.1跌至2月的32.8（图2），利润前瞻指数由1月的60.0大幅降至2月24.3（图3）。销售和利润的数字以往相对较好，且比较稳定，2月数字相对于1月为“腰斩”，受调查企业在营收上危机重重。

图2

图3

企业融资环境指数2月出现小幅下跌的局面，1月为43.3，2月为39.7。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们估计是受疫情影響，企业融资的需求下降，融资环境指数反而稳定了;企业库存前瞻指数出现了小幅的上升，1月为47.9，2月为51.2。

销售和利润指数下跌，表明企业目前缺少业务，开工不足，没有运转起来，也就没有收入。这种情况下，融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压力最大的。库存改善未必是好事，因为很可能意味企业仅仅只在销售已有的库存，没有进行新的生产。

预期受损

除了BCI之外，我们询问了企业对成本、价格、投资和招工情况的预期。

2月企业用工成本前瞻指数明显下滑，由84.7滑至69.6;企业总成本前瞻指数也有一定幅度下滑，1月为80.6，2月为73.7。长期来看，两个指数一直处于高位，2月都出现了明显下滑。

消费品价格前瞻指数2月下跌，1月的指数为53.6，2月为37.6，看来正在迅速远离通胀的可能性，距离通缩反而进了一步。投资前瞻指数和招工前瞻指数长期保持高位，之前几个月也表现疲软，尤其是招工前瞻指数，2月投资前瞻指数为43.7，1月为64.4;招工前瞻指数为43.2，1月为61.9。

成本端的表现在笔者的预期之中，企业经营滑坡，无论用工或总成本，指数表现下滑都是正常的。价格端的指数要有所警惕，因为下跌幅度非常大，这样趋势若维持一段时间，通缩会越来越近。

另要关注的是投资前瞻指数和招工前瞻指数（图4、图5），两个指数过去长期表现不错，2月双双下滑，目前在43左右。这表明，企业改变了过去扩大再生产的态度，转而进行收缩。

图4

图5

2月，我们附加了四个疫情对企业影响方面的问题（图6-9）。不出所料，答案显示疫情和防疫对企业运营的打击是巨大的，大多数企业都遇到了巨大的困难，现在迫切需要外部环境的改善。

图6到目前为止，疫情对贵企业开工有何影响？

图7到目前为止，贵企业开工的主要困难在哪里？

图8疫情对资金周转的影响？

图9计到2 月底，企业能恢复到过去的几成产能？

以第一个问题为例，受调查企业目前45%无法开工，49%也只是半开工。造成开工难的原因中，疫情严重占40%，员工回归困难占33%，员工回归可能和疫情以及防疫有着直接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大部分企业认为到2月底，公司产能都不能完全恢复，有61%的企业认为到2月底，企业产能不会恢复至六成以上，这意味着巨大的浪费。

很明显，当前防疫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企业经营最大的困难来自疫情，要帮助企业渡过这次难关，必然也要从这些方面下手才行。相对来说，疫情终将逐步下滑，对经济关注会日益回暖。

政策可优化

我们知道，服务业受疫情打击最重（很多城市的店铺无法正常营业），工业和农业相对好些。根据调研，六成的企业认为，到2月底的产能恢复率不会超过60%。

现在疫情依然严峻，缓解的曙光已然出现，有些地区企业复工已逐渐推开，根据2月19日来自发改委的消息：“从区域来看，广东、江苏、上海等一些经济大省（市）规模以上的工业企业复工率超过50%……中小企业、小微企业还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返岗工人不足、交通物流不畅、产业链配套难等问题，有关方面都在积极地想办法。”

假如按照工作日，我们将每个月状况分别进行更细估算，将是什么情形呢？

首先，2020年1月、2月和3月的工作日分别为17天、21天和22天，第三产业由于行业特性原因，很多销售发生在周末，因工作日按自然日进行统计;假设1月三个产业的开工率都是100%;2月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开工率都是40%，第三产业是20%;3月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再次回升至100%，第三产业是40%;后三季度经济将不再受疫情的影响。

在较为简单的假设下，我们估计，2020年第一季度，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开工率将在79%，第三产业开工率将在54.1%。由此推算第一季度的GDP（以2019年不变价度量）将达14.0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下滑35.6%。

這会是一种严峻的局面，假如实现2019，年6%的增长目标，那么后面三个季度的GDP增速，须达到17.7%;若其后三个季度只有6%的增长，全年GDP将出现小幅下滑。

？估算只是假设性的，实际开工率高得多，即便如此，疫情对中国经济产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有必要改善现有的一些政策。最重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提高防疫政策的性价比，二是助力经济增长。

首先，在隔离方面，我们可能存在优化的可能。

有关隔离，业内人士都知道一个叫做R0的概念，其中文名字为基本传染数（Basic Reproduction Number），指的是在流行病学上，在没有外力介入且所有人均无免疫力的情况下，一个感染的病人会将疾病传染给其他多少个人的平均数。R0的数字愈大，代表流行病的控制愈难。

要控制传染病的流行，关键是降低其R0，一个最好办法就是有针对性地隔离，比如发现一个感染者后，立刻追溯一段时间内与其有亲密接触者，然后立刻予以隔离。现在实行的大面积封锁和人员流动限制，代价相当大。

其次，在疫情有效控制基础上，要创造条件帮助企业复工。企业除了租金、贷款、人工等一系列成本要承担，最大挑战就是不能开工做生意，小微企业受到的影响很大。

现在关键是让企业有事可做，只有开门做生意，才有足够的收入去支付房租、人工等成本。只要给它们呼吸空间，自然会自求活路的，要充分依靠企业的求生本能。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当地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比如，武汉的步伐可能要慢点，上海就可以快点。

对企业而言，疫情一般会造成两类损伤。

一是一般的经营损伤，比如非核心人员流失、物流暂时受阻等等，修复比较容易，企业也不太害怕;二是重大的经营损伤，假如闭店时间过长、生产长时间不能开展等，企业就可能深陷流动性危机，面临倒闭风险，这时再挽救企业可能就比较难。现在，我们非常担忧会出现第二种状况，尤其是小微企业。

因此，可考虑向小微企业定向增加融资。小微企业规模小，在就业市场却占大头，帮助它们就是帮助就业。既往经验表明，即使政府放水，钱也很难流到小微企业手中去，那么，这次能否创新一下？比如，让一些新机构参与进来，用些新手法向小微企业发放贷款，哪怕不良率稍有上升，也很值得尝试。

现在决策其实面临着多目标，防疫是当前公共政策的重中之重，维系国民经济有效运营，既能稳民心也能为防疫提供雄厚的物质基础。在多目标中寻求平衡是现代政府的职责。我们有能力打败瘟疫，也有能力尽快恢复国民经济的有效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