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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情爱画廊》中的身体欲望书写

2020-03-23蒋卡春

戏剧之家 2020年7期
关键词:张抗抗女性意识

蒋卡春

【摘 要】《情爱画廊》是张抗抗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通过对女性身体的艺术化描绘与情爱欲望的自主化表达,建立了一种灵肉结合的个人主义性爱观;在这种性爱观的预设下,作者实现了对传统“性文化”的消解,表现出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此同时,更是以“爱”为武器,在更高的精神层面实现了对女性主体精神家园的重构。

【关键词】张抗抗;《情爱画廊》;身体书写;女性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7-0195-02

张抗抗的小说《情爱画廊》以其对身体欲望的大胆书写,在20世纪90年代的文坛中一度引起热烈反响。对于小说中存在的身体欲望书写,有学者将之比作“唯美化的恋情幻梦、性爱幻梦、艺术幻梦。”[1](p104)认为这是张抗抗世俗化转轨的一个标志;还有学者从身体书写背后分析作品主体意识的流变[2](p109),认为身体书写代表了作者女性意识的觉醒。身体欲望书写的范畴,并不局限在单一的“性文化”中,它可以是對女性身体的艺术化描绘、对女性欲望的大胆揭露,也可以是对女性意识的深度剖析。故此,本文从身体欲望书写的角度出发,分析作品中存在的个人主义性爱观,并以此为起点,往主体精神家园的方向逐步展开。

一、灵肉结合的个人主义性爱观

在小说《情爱画廊》中,张抗抗试图将女性置于男性以及男性所代表的“传统社会”的对立面,通过对女性身体的艺术化描绘与情爱欲望的自主化表达,来实现自我对于理想化的个人主义性爱观的追求。

女性的身体与意识,不是相互割裂的两部分,女性对自我身体的解放,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主义学家埃莱娜·西苏,针对男性中心文化提出了“描写躯体”的口号,认为女性想要在男性话语权威之下获得自身的解放与主体意识的建构,便应首先获得对自身身体欲望的控制权——要“写你自己。必须让人们听到你的身体……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3](p194-195)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面对消费主义盛行背景下女性日益物化的社会现实,张抗抗主动突破了传统伦理道德规范的束缚,从自身的性别视野出发,将身体欲望书写作为女性写作的重要生长点,试图解放自己笔下女性的身体与精神。

表现在小说文本中,即通过对女性身体以及其欲望的理想化描绘,来实现对传统伦理道德的颠覆与合理“性关系”的建构。女性对于“性”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权社会对“性”文化的价值规约,而女性学会正视自己的身体,正视男女关系中“性”欲望的合理欲求,可以看作是居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对于男权话语的反驳与自我人格的解放。然而,正视身体欲望的合理欲求,并不意味着女性可以在物欲的掌控下毫无原则地开放自己的身体。作者曾借男主人公周由之口,将古时卖艺不卖身的江南艺伎,与当今社会将身体作为筹码的女性进行对比,直白地表露出自己对于将身体进行商品化消费的行为的批判。在作者看来,那些江南艺伎纵使地位低下,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但是她们仍没有将自己预设为单纯承载肉体欲望的处于“被看”地位的欲望客体。而是凭着自身的才情与傲骨,将“爱”作为衡量情爱伴侣的不二选择,实现了精神上的相对自由,从而表现出潇洒现代的一面。

因此,作者倡导的性爱观其实是建立在女性意识觉醒的基础之上的男女双方灵肉结合、经济自主、精神独立的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个人主义性爱观。也就是说,即便是作为传统欲望承载客体的女性,一旦意识到自己被压抑、被遮蔽的现实处境,经历激烈而漫长的思想困惑期之后,也能够将身体、欲望作为女性自身所应具有的权利,勇敢地在爱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欲望并将之付诸实践,而不受传统伦理道德的束缚。

二、“美”与“性”的压抑与消解

在这种性爱观的预设下,张抗抗敢于突破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在对“美”的压抑转至“性”的压抑的描绘中,实现了对传统“性文化”的消解与现代主义视野下合理的情爱欲求的揭露,表现出自身女性意识的觉醒。

张抗抗笔下的秦水虹其实是一个受“压抑”的个体,她的压抑首先表现为“美”的压抑。在没有遇见周由之前,由于自身超乎寻常的美丽,秦水虹总是不可避免地处于“被看”的弱势地位,无形之中引发众人关于“美”的争夺。因此,她只能在传统观念的预设下,通过一系列的“遮蔽”行为来压抑自己的美:先是无奈嫁给老吴以避免被人争夺的悲剧命运,随后又为了家庭的宁静与自身的安危,被迫乔装打扮遮蔽自己的美,在有效隔绝了男性窥视欲望的同时,也主动关闭了主体隐秘的内在世界。虽然拥有了人人艳羡的美貌,却只能活在“美”所带来的压抑之下,成为自由的囚徒,让人慨叹。

其次也表现为“性”的压抑。匆忙之下选择的婚姻伴侣老吴,虽然给水虹带来了物质上的享受,却无法给予水虹肉体与精神上的满足与解放。小说中有一段关于水虹所渴望的性爱的描绘:“她一直渴望得到狂热的情爱和性爱,她不愿让自己沤着烟,无光无火地烧完一生。而要让自己鼓风加氧,燃烧出白炽化的大火,炸裂出眩目的光芒。”[4](P172)很显然,水虹所追求的狂热奔腾的性爱体验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的,二人之间温情有余、激情不足的平淡夫妻关系,注定了水虹只能在女儿阿霓的亲缘纽带之下与老吴进行公式化的性爱体验,无法取得精神交融下“冲浪”般的快感。

而作者将叙述的目光放在水虹这样一个衣食无忧而又极度“压抑”的女性角色身上,不得不说是别有深意的。

一方面,水虹的存在区别于那些将身体作为交易筹码的“情爱模特”。她所追求的性爱,不是由生理层面的性饥渴所引发的一场有关肉欲与金钱之间的双向交易,而是由“爱”所引发的、“至真至美、透心透肺、灵肉相合甚至超越于爱之上”[4](P96)的蕴含女性身体解放与精神解放双重意味的“性爱”。“性”与“爱”相互依存,情爱双方沉浸在灵肉一致的美学化体验中,有效冲击了男权视野下传统的“性文化”。

另一方面,水虹的存在也区别于以舒丽为代表的具有强烈个性色彩的现代女性形象。舒丽所追求的性爱比“情爱模特”的优越之处在于,双方建立在平等的生理满足的基础之上,没有所謂利益的牵扯。但是,这种彼此之间缺少灵魂交融的性爱体验,也不是水虹所向往的灵肉一致的性爱。如果说,水虹是一个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者,那么舒丽则是一定意义上的自我至上的个人主义者。与舒丽主动进击而未免落于下乘的姿态不同,水虹既可以在“压抑”中有意识地遮蔽自己的美,以免自己处于“被看”的尴尬处境;又能在女性意识觉醒之时,收放自如地展现自己的美,从而在压抑的不断消解中,建构出一片独属于自己的理想化的情爱净土。

三、以“爱”为武器的主体精神家园重构

传统文化视野下,“美”的压抑与“性”的压抑,归根结底来自于男权社会对女性意识的压抑,对此,张抗抗不仅选择用“爱”来消解话语权威的束缚,同时更试图以“爱”为武器,在更高的精神层面来实现对女性主体精神家园的重构。

张抗抗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创作的知青小说,也曾把“爱”作为叙述的突破口,赋予了“爱”独特的意义。那一时期小说中的“爱”与《情爱画廊》中的“爱”一样,并非自我简单意义上的爱欲诉求,而是被作者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既是男女之间无法遏制的爱欲诉求,也是人道主义立场上“人”的基本的权利,更是集体层面上的精神拯救、思想启蒙的象征。

然而,即便两个时期的作品中同样存在“爱”的话语,却并不意味着,两者具有相同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张抗抗20世纪80年代初期作品中存在的“爱”的话语与《情爱画廊》中爱情至上的观点不同之处在于,它还不具备个体意识层面的个性化色彩,“仍是公共话语在个人情感领域的移植”[5] (P71),不仅象征着“人”基本的情感需求与生理欲望,更直接与“理想”挂钩,成为特殊语境下个人自我价值实现的表征。可以说,它涉及的是普遍意义上的大写的“人”,而《情爱画廊》中的“爱”,包括灵肉结合的个人主义性爱观,其出发点和落脚点更多是两性层面中的“女性”,试图通过对女性主义背景下女性个体言行与思想的描绘,表露出作者女性意识的觉醒,以及更深层次对于个人主体性存在的思考与努力。

在此基础上,张抗抗从爱情至上的原则出发,“重新评估女性在爱中的权利和地位”[6] (P29),试图通过女性在“爱”的层面的全面胜利,实现主体精神家园的重构。

一方面,面对男女之爱与母女之爱之间的冲突,张抗抗没有让水虹屈服于已经施行了千百年的封建定律,而是让人物听从自我内心的选择,将“爱情至上”进行到极致。文中,水虹对阿霓直言不讳地指出:“世界上有一种感情,超越于母女感情之上,不能代替也不能转换……大自然的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生存的尊严,母亲和女儿作为人亦同样平等。”[4] (P145-146)作者从普遍意义上的“人”的角度,将母亲和女儿看作在“爱情”面前地位平等的个体,认为,在“爱”的追求上,无论是谁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而没有为对方牺牲自己的义务。在这种背景下,水虹的拒绝牺牲,代表着女性对于传统道德规范的彻底反叛,以及对于自我价值的重新解构。

另一方面,张抗抗又着眼于两性之爱的维度,审慎思考了女性的“痴情”特质。从女性的性格弱点出发,对女性身上传承了几千年的“痴情”特质进行批判,认为“痴情”实际上是“传统的中国女人带有依附性的情感。它与现代人的独立自由的精神格格不入”[4](P242)。在作者看来,现代视野下,合理的两性关系应该建立在男女双方精神独立、经济自主的条件下,“爱”的双方既能因相爱而冲破世俗的枷锁走到一起,也能因爱的消散而潇洒离开。在某种意义上,“爱”永远也不会是任何一种形式的束缚,它是主体意识的外化,更是通向理想精神家园的阶梯。

四、结语

张抗抗在《情爱画廊》中用“爱”的话语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理想化的情爱净土,即便在今天的社会来说,依然具有相当积极的意义。因为,它最终指向的,其实是对普遍意义上的自我的观照与肯定,它用自己的理想与浪漫冲击这个或已不断物化的社会,企图在钢筋熔铸的现代社会中,创设另一种可能的存在方式。这样对于“人”的精神层面的努力与尝试,或许就是《情爱画廊》价值的一种体现。

参考文献:

[1]张圣康.张抗抗的一次转轨[J].文学自由谈,1997(01): 104-107.

[2]欧艳婵.论张抗抗作品主体意识的流变[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4): 107-111.

[3]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4]张抗抗.情爱画廊[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6.

[5]孟繁华.1978激情岁月[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6]范培松.寻觅宽容——读张抗抗的《情爱画廊》[J].当代文坛,1997,(03):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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