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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门儿

2020-03-18张金刚

思维与智慧·上半月 2020年3期
关键词:红梅晒太阳台阶

张金刚

村子里生活,串门儿最是寻常,相当于浏览更新“朋友圈”。每天不到别人家坐坐,扯扯闲篇儿,似乎浑身不自在。

我家住在村中心,紧邻村路。正房是典型的老式太行民居,坐北朝南,出房檐,有台阶,每个出太阳的冬日,门前都是暖洋洋的。加上父母忠厚热情,虽是祖上留下的三间老土坯房,却也总吸引着太多乡邻到我家串门儿,从日出到日落,没个消停。

这一天,做饭,吃饭,做活,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啥也瞒不住人。

做一顿面条,有人盯着你和面,擀面,煮面;炖一锅肉,有人闻着香味兒就来了,还要夹一块儿尝尝;摊煎饼,炸油糕,有人会顺走几个。端着饭碗来的,干脆就坐下凑成一桌。来得多了,母亲常逗趣说:“别光闲着,洗洗手给包饺子,帮着剥花生,去给烧把火,去给打桶水……”来串门儿,搭把手,正常。

从东屋到西屋,母亲常是从东台阶下,再从西台阶上,再绕回来。有时急了,就冲那些坐着、蹲着、站着说话、晒太阳或扎堆儿打牌、下棋的人喊:“你们有点儿眼力见儿,让让,让我过去。”他们并不恼,欠下屁股,侧下身,继续,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好,这倒热闹。

可热闹是他们的,天生爱静的我并不喜欢,嫌烦。他们到我家串门儿,我就跑出去玩儿,或到别人家串门儿。

最常去的是张爷爷家。他家是教师世家,藏书多,家人说话也谦和。我去了,和张爷爷招呼一声,就钻进书房不出来,直到母亲喊我回家吃饭。张爷爷看我舍不得走,就笑眯眯地说:“喜欢看,就拿回家看。”我兴奋不已,揣上书,道声谢,连蹦带跳跑了。若碰巧他们家人都在,便凑前说说话,可知天下大事,可明是非曲直,可帮我解疑释惑。想来,我文学、礼德的启蒙,还都是串门儿得来的呢。

哥也爱串门儿,但总是七绕八拐地成功甩掉我这个“小尾巴”。我曾偷偷跟着,待他进到红梅姐房间一会儿后,腾地闯进去,原来还有树红哥、小建哥、艳春姐,听着录音机打扑克,桌上放着哥亲手做的小台灯。我想,哥是对红梅姐“有意思”,才常去串门儿的吧?被哄出来时,我还不忘做个鬼脸,起个哄。

对串门儿的烦,在我上初三的那年冬天达到极致。家里只在正屋生了火,晚上着急写作业,可串门儿的一拨接一拨聚了满屋,看电视,磕瓜子,聊闲天,吵得我心绪不宁。私下里与母亲说:“今晚一定要下‘逐客令。”母亲叹口气说:“乡里乡亲的,平时没少帮咱,串门儿时送棵菜,送个瓜,帮个忙儿常有。咱忍忍!实在不行,后山有个防空洞,不冷,娘给你打扫打扫,点根蜡,也能学习。”自此,那口洞成了我的“避难所”,留下了我挑灯夜读的身影。

一村人就这样在往来串门儿中,互帮互助走过了几十年。如今回家,我对串门儿的已不烦了,竟盼着有人来,挤满屋,坐满门前,聊聊家长里短,可却是来客寥寥,安静得让我心里空落落的。外出的外出,逝去的逝去,忙碌的忙碌,有闲心凑到一起的,也就仅剩与父母年纪相仿的那些人了。

一日,邻居大叔微信传来一张照片:父亲拉着板胡,母亲与一帮老头儿、老太太们围着晒太阳,听得入迷。我一时想落泪,但更多的是欣慰。父母常说,真想天天有人来串门儿,老姐妹儿、老哥们儿们说说话,逗逗嘴,也算有个乐子;时不时地有人给你捎个话儿,报个信儿,挺好。

我想了,以后每次回家,头一件事儿就是:沏好茶,备好烟,等着或招呼我那可亲可爱的邻里来串门儿,再续乡亲之缘……

(编辑  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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