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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糕

2020-03-10卢有成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20年8期
关键词:麻油东家毛驴

塞外北方,有吃糕的传统习俗。遇到红白喜事,逢年过节、盖房、搬家、庆生等重大活动,都要吃糕。

吃糕是文化,因为糕和“高”谐音,更是吉祥美好的祝福。常言道:“搬家不吃糕,一年搬三遭”,说明民间对“吃糕”传统文化的重视。偶尔路上行人问你干啥去,假如说是吃糕,那就意味着参加事宴了,说吃喜糕就是参加婚礼去。

小时候的农村,因贫穷落后,一般村里都种一点黍子。因为黍子耐饥不好消化,有时候受苦人一天吃一顿糕就够了。阴山后的后山因为气候限制没有条件种糜黍,就用莜麦和小麦来川底换一点黍子回去做糕。我们在生产队时期,吃一顿糕大概要准备三天左右的时间。为了方便,我们家经常吃母亲做的带皮黍子糕,黄米糕也是有亲戚来家或者是过节改善伙食时候吃,油炸糕一般都要等过年或者是稀罕的亲人们上门才可以吃到……

那时候因为还没有电,也就没有做黄米的喷粉机和去皮的“钢磨”。把黍子磨成黄米做成糕,需要好多麻烦的工序。先把黍子碾成黄米,糠皮是上好的牛羊猪饲料(拌料),扒皮的黄米就可以淘米了,一般都要头一天淘好黄米,然后再去有碾子的人家去压碾子。

压碾子可是个费力活,有毛驴的时候可以套上毛驴,没有毛驴的时候只能人工推碾子了,往往为了吃一顿糕,推上一个上午的碾子,才疲惫不堪地回家做糕。

最辛苦的是父亲,压碾子已经够累了,眼看我们一个个饥肠辘辘,他忍着饥渴还要就火拉风箱蒸糕,十几分钟后蒸好了,然后弄一点麻油搓(踩)糕,烫手的时候沾一瓢冷水,慢慢就柔软了。这时,我往往迫不及待地让父亲揪一块,弄一点点麻油就吃开了。那味道,回味起来现在还垂涎欲滴。

那时候,因为饥饿和粮食短缺,农忙季节,妈妈做过最多的是带皮的黍子糕,连糠带面在一起,为了增添口感,夏季弄一点点麻油抹好,熬一点漂着几朵油花花的土豆汤,非常可口耐饥,夏天偶尔吃剩的,放学铲一块冷吃也能充饥。冬天的时候,找几粒麻子捣碎,倒在菜汤里,就是晋蒙一带最喜欢吃的“麻糊糊”糕了,吃起来非常可口,偶尔吃剩一点,第二天带一块到学校,在火炉子烤烤,就着沾满炉灰的烤糕,也是难得的午餐。那时候,因为贫穷,学校中午不放学,我们在冬天从来就没有吃早午饭的习惯。

村子不大,连光棍汉算上也就百十户人家,因为父母亲的特殊爱护,遇到“吃糕”的日子,一般都打发我去好好吃一顿糕,那才是现在吃到的油糕,也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一顿美餐,好人家的事宴有一点肉,一般加豆芽菜一共四个菜,当地人叫硬四盘,普通人家一般就是炒鸡蛋,凉拌豆芽菜,大烩菜这三个,不够吃就是吃油炸糕了。每次我都要吃到了撑得难受,才肯罢休。

每每我去参加事宴吃糕的时候,总能遇到一大堆要饭的穷人,个个都是衣不蔽体,打老远跑来讨一顿美餐。遇到娶聘人家的喜事,看见门口挂着的红布条,他们打远就开始了“念喜”,边走边高声念叨着:“一进大门喜见喜,我给东家来送喜……”,说一堆顺口溜之类的打油诗,增加了不少热闹氛围,东家听着祝福新人的话语,赏赐他们吃一顿糕或给几个喜钱;遇到白事宴一进门就帮忙挑水,忙前跑后,格外主动积极,只为了东家能赏赐一顿糕,其实东家也是确实需要这些帮忙挑水打炭的人们。

我有时候在思忖,在上个世纪中期,信息技术还不发达,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闻见“油糕味儿”的,总能按时大老远过来吃糕。细想也许是饥饿和贫穷的一种求生本能吧,老家有句话叫做“做甚的务甚,讨吃的务棍”。

饥饿伴随着童年度过,吃糕是一件奢侈的愿望,我和姐妹在饥饿和贫穷中也慢慢长大成人,而今也吃过不少的红白事宴,总觉得还是妈妈做的那糕,至今回味无穷。由此,让我想起来了妈妈说的那句老话:“饭给饥人吃,衣给寒人穿,钱给穷人用”,也许在饥渴难耐的时候,那儿时的糕,最诱人,最美味。

我们一起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總难忘记磨房里父母亲的身影,过年的时候总能闻到扑鼻香的油糕味儿,总感觉妈妈做的油糕还在嘴里回味着。

而今时代进步了,“吃糕”文化还在塞外乡村传承,也是农村文化主要部分。父辈们受的苦,我们不再承受了,现在有了机械化,现代化的农村,吃糕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好多下一代不知道现在的来之不易啊,在此告知后人,珍惜现在,珍爱家人的陪伴。

作者简介

卢有成(1963.12—),笔名沙棘,内蒙古人,1984年华北电力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专业之余喜欢写写诗文。《精短小说》杂志社特约作家、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渤海风》杂志社签约作家。文章散见于《中国文艺家》《散文百家》《西部散文选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青年文学家》等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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