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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系军阀杀害报人林白水的缘由

2020-03-03

兰台世界 2020年12期
关键词:张宗昌军阀白水

王 健

林白水,字少泉,别署白水,福建闽侯人。前清时为闽中名士,后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归国后同蔡元培办《俄事警闻》,自办《中国白话报》;曾被聘为袁世凯总统府秘书兼直隶省督军署秘书长,还当选国会众议院议员;1917 年帝制取消后与友人办《公言报》,并任主笔;1921 年任《社会日报》总撰述。林白水善于揭露真相、敢于讲真话,在社会上颇有影响,但也因此遭奉系军阀杀害。考察林白水的报刊言论,描述其被捕经过,可以窥透其被奉系军阀杀害的缘由。

一、林白水的报刊言论

《新社会报》于1921 年3 月1 日在北京创刊,社址在北京宣武门外棉花头条1 号。该报的创刊得到北京政府财政总长周自齐的支持,总撰述为林白水,编辑主任为胡政之。该报自称其旨趣是:注重社会新闻,间日即有“白水”署名的评论。1922 年2 月,该报因刊登军阀吴佩孚搬运飞机炸弹以及盐务公债黑幕等消息,被警察厅勒令停刊三个月。复刊后的《新社会报》改名《社会日报》恢复出版。林白水写复刊社论,用大字刊出,称:“蒙赦之,不改不可。自今伊始,斩去《新社会报》之‘新’字,如斩首然,所以自刑也。”[1]66《社会日报》的经费“主要依靠北洋军阀的津贴,北洋政府国务院、盐务署和直系军阀控制下的福建督军署等机关,都对该报发有长期的津贴”[2]79。1923 年4 月,林白水撰文揭露曹锟贿选总统、议员受贿丑闻,被监禁三个月,该报再次被查封。曹锟当选总统后批准《社会日报》继续出版。

《社会日报》依附于北洋军阀,是北洋军阀反动统治的积极维护者。1924 年至1926 年段祺瑞执权时期,对段阿谀备至,极力为段及其属僚勾结帝国主义、镇压爱国运动、屠杀爱国群众的罪行辩护。段被迫下野后,这个报纸又转而对重掌政权的奉系军阀表示好感,对于郭松龄倒戈,林白水主观上不提倡,“推倒张作霖一事,在民众何尝不希望能翦灭此万恶之军阀、好乱之贼子。然欲达此目的,而用非常之手段,则期期以为不可”[3],原因是“盖恶风气绝不可提倡,一经提倡,如火燎原,纪纲败坏,人类几息,则根本上是无政治可言”[3]。1926 年,奉系军阀进入北京之后,林白水撰文描述之前北京惨不忍睹状况,奉军进入津京后“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奉联各将领,近年在打仗里得到许多教训,因此渐渐觉悟转来”[4]。刊登奉系张作霖约束京畿奉直联军队电令,“严查严办,惩一儆百……如难于约束,严令奉军,即日撤退出京,以免世人诟病也”[4]。同时发表张学良对中外新闻记者谈话,大意为“战胜忽骄”“严守军纪”“不许入城”。5 月8 日刊登《时局渐趋安定》,称奉派将领之觉醒,颁布军纪以来,“京师治安,立见恢复,商民各安生业,立祛其惊惶之念”[5];对拥兵自重的张作霖尊之为“大元帅”,奉之为“上将军”[2]。

《社会日报》林白水虽对奉系军阀的态度随奉系的势力强弱而变,却多次撰文讽刺奉系军阀张宗昌的幕僚潘复。1923 年1 月25 日,林白水在《社会日报》上发表一篇时评,揭露潘复任财政次长期间的营私舞弊,企望能激起国人尤其是山东人民的愤激,以阻止其出任山东省长。时评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你们山东人应该知道,你那位贵同乡潘大少名复,快要做山东省长了。讲起这位潘大少,他的做官成绩,实在可惊。他统共做了一年零几个月的财政次长,兼盐署署长,在北京就买了两所大房子,连装饰一切,大约花去10 万块钱。又在天津英界,盖一座大洋房,光是地皮,就有10 亩之大,一切工程地价,统共花去15 万块钱。你想,一年半的次长,能有25 万买房子的大成绩,其他,古董、器具、陈设,怕不也得花十几万块钱吗?就这一项简简单单的大房子,已经值得40 万左右,那么这位潘大少的穿衣吃饭、赌钱、经商、供给姨太太……”[6]读了如上不容置疑的数字,有这样一位敛钱有术的省长,百姓们是否还能有活路是可想而知的。

二、奉系军阀捕杀林白水经过

直接导致林白水遇难的,还是其在1926 年8 月5日《社会日报》上发表的题为《官僚之运气》的讽刺性文章。这篇时评主要评论了三个人——吴佩孚、潘复、张宗昌。文章首先指斥吴佩孚“头脑简单,不谙政治,其思想陈腐”;然后笔锋一转,点题写道:“狗有狗运,猪有猪运,督办亦有督办运,苟运气未到,不怕你有大来头,终难如愿也。某君者,人皆号之为某军阀之肾囊,因其终日系在某军阀之胯下,亦步亦趋,不离晷刻,有类于肾囊之累赘,终日悬于腿间也。此君热心做官,热心刮地皮,因是有口皆碑,而此次既不能得优缺总长,乃并一优缺督办亦不能得……甚矣运气之不能不讲也。”[7]林白水文中所说的“某君”,指的就是山东军阀张宗昌幕下号称“智囊”的潘复。林白水借张宗昌素有的“长腿”绰号,在这里把“智囊”变作“肾囊”,潘复字馨航,馨航与肾囊谐音,对潘复的讥讽真是入骨三分,“于是有语及潘复,皆不馨航而肾囊矣”[7]。此文一出,见者都为之大笑。潘复即令人打电话到报馆,责令林白水在报上更正谢罪;林白水则以言论自由不容暴力干涉为由,拒绝认错。

潘复对林白水恨之入骨,声称势必杀林而后已,手持报纸诉之于张宗昌,求其严惩林白水。张宗昌认为如此公开谩骂,污辱人身,实属过分;又碍于潘复的情面,决计教训,便同意逮捕林白水。

就在“肾囊”文发表的当天傍晚,林白水在宣武门外果子巷北棉花头条处所被捕。以“通敌有据”[8]押到宪兵司令部,讯问不多几语,便喝令上绑。林白水被捕后的态度从容,除要写一张遗嘱外别无所求。其遗嘱写道:“我绝命在顷刻,家中事一时无从说起,只好听之。爱女好好读书,以后择婿,须格外慎重;可电知陆儿回家照应。小林、宝玉和气过日。所有难决之事,请莪孙、淮生、律阁、秋岳诸友帮忙。我生平不作亏心事,天应佑我家人也。丙寅八月七日夜四时,万里绝笔。西斜街宏庙20 号林太太。外玉器两件,铜印一个,又金手表一个。”[9]71

次日凌晨四时,林白水由宪兵队军法官用洋车出顺治门押到天桥刑场,刑场周围事前已派警在该处有所准备。身着白夏布长衫外罩青背心的林白水下车后,军法官命林面南跪,军法官念布告:“宪兵司令部布告,为布告事,顷奉张督办令,查社会日报经理林白水,通敌有证,着即枪毙,除执行外,合行布告。”[10]扶林之两兵士命林注意,言毕,其他兵士便举枪由林脑后射击,砰然一声,弹由后脑入,左眼出,血花飞溅,此54 岁的老人,遂脱离21 年的新闻记者生活,与世长辞。

三、奉系军阀捕杀林白水的原因

其实,在奉直联军抵京之时,就有人主张警察厅应特别注意林白水等人的行动。林白水被捕当夜,杨度、薛大可等向张宗昌求情,张宗昌开始颇以军令重大,未便出尔反尔为由,意似难回。最后《黄报》记者薛大可情急之中屈膝跪于张宗昌面前求情,涕泗纵横,一再恳求,求代其死,并以古名将种种懿行美德期待张氏。张宗昌“意始转活动,惟仍以命令既出,不便收回为言,嗣经协商结果,决定根据刑律,将‘着即枪毙’之罪,改为‘犹豫执行’”[10]。杨度当场另拟释放手令,张亲自签署,再由警厅转送宪兵司令部,往返周折,经历手续较多。而计林自被捕,三时在司令部过堂,四时四十分即已押赴刑场,此令转到宪兵司令部,业五时有余,相差约两刻钟上下,林已于四时五十分在天桥执行,诸人相与叹息不止。据了解,王琦接到张宗昌手令后,是否遵照执行枪决,不敢擅自做主,立即驱车就商于潘复,随后将林自监狱提出枪杀,然后谎称释放手令来迟一步。

林白水家奠那天,林女慰君坚拒张宗昌派员送去的一万元祭金。林白水被杀后,“北京报界现正竭力抗议军人枪决林白水事”[11],日本报界联合会卫日新闻组织,特为此事开会,认为中国军阀置法律、人权于不顾,随意草菅人命,外媒深感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受到威胁:“自京报社长邵振青惨遭奇祸以来,现复有社会日报社长林白水君亦同罹此厄,殊令吾侨不胜扼腕叹息,并对此同业者两君表深厚之同情,且认此类不详事件是层出不已,实为至憾也。夫邵林两君均于被捕后,不出数小时间,并未履行任何法律的手续,即予枪决,纵令其罪果属不赦,而此种暴戾之行,在人道上既难默许,且亦信其为法治国之一大污点也。吾侨固极盼撤销从来各国在华之治外法权,并冀望中国及早整顿其内政法律,乃近来竟迭见此种不详事件发生,诚以为不特足为收回治外法权之阻碍,且中国军阀此种武断的举措,亦深使在华外侨对于撤销治外法权,感不安焉”[12]。

林白水曾说:“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13]后因发表“智囊与肾囊”讽刺潘复,措辞过火,招致军阀怨怒,是招致杀身之祸原因之一。而还有另一原因是林白水同情国民军,曾痛骂张作霖、张宗昌[14]。正如林白水的同乡后辈著名报人邓拓所说:无论如何,最后盖棺论定,毕竟还是为反抗封建军阀、官僚而遭杀害的。

对于国民军冯玉祥,林白水称:“冯君诚为杰出之人才,故近年以来,人民望治者,颇属意于冯,以为刷新民治,彻底改革,舍冯军其谁与归?”[3]1926 年春,冯玉祥军队被直奉军阀迫离北京退往南口时,林白水赞赏其撤退中军纪严明,并对此怀有敬意:“秩序井井,数万大军能于数个钟头之内全行撤退,而京师全市,并不生丝毫之惊动,且有多数市民,竟不知局面有如此大变化者,此不能不钦服国军当局处置得法,态度从容。吾人以其行也,谨致深切之感谢与敬意。”[15]1926 年5 月,林白水报道直奉军队在京畿的情况:“直奉联军开到近畿以来,近畿之民,庐舍为墟,田园尽芜,室中鸡犬不留,妇女老弱,流离颠沛。”[16]林白水“当时不认识冯玉祥,但凭着新闻记者之良心,实事求是地记述其军纪之严明;先父十分清楚直奉军阀之凶恶霸道,但他不畏强权,秉笔直书”[9]。“林白水君惨遭枪决闻矣,偶语窠市,睚眦杀人,恐怖时代之民命,曾鸡犬不若,言之心戚,闻者发指,视其公布罪状曰,通敌有据,此种莫须有之词,岂可以杀人,即如外报猜测,有攻击军阀政府及诋毁军阀言论,然亦仅有赔偿损失之责,罪何至于死?”[17]

林白水为新闻界旧宿,毫无党派关系,仅对国民军稍有赞语,发些公正的言论,竟遭残杀。可见当时的军阀权威凌驾于法律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草草劳民,将不知死所”[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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