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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里的线装书

2020-03-02积雪草

时代邮刊·下半月 2020年2期
关键词:旧书店外祖母外祖父

积雪草

逛街,遇到旧书店,总会拐进去看看。常有泛黄的线装书躺在犄角旮旯里,封也软了,纸也黄了,边边角角都有了磨损,拿在手里,隐约能触摸到光阴的温度,沧桑中多了柔软,厚重中透出素朴,油墨散尽,唯余纸香。看着那些竖排的方块字,线订的书,一时间心生恍惚。

线装书是外祖父的最爱。旧年,在乡下,那时候外祖父还在,我还小。外祖父虽是乡野之人,但上过私塾,聪慧且心思灵巧,他不但爱书,而且会拉二胡,会养蚕,会种花,会写毛笔字,闲暇时还会做一些皮影戏中的人物。外祖母对此颇有微词,嫌他在这些于家事无益之事上花掉太多时间。他却一意孤行,把线装书当成宝贝,藏在东里间的搁板上,谁都不许碰。

晨昏时光,外祖父会捧一本书,坐在窗边,对着院中的大丽花闲读。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我不明就里,对外祖父痴痴傻傻的样子充满好奇,书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让他这般模样?

有一次,趁外祖父不备,我搬了两个小板凳摞在一起,踩在小板凳上,踮起脚尖,使劲够搁板上的书,结果不小心把搁板掀翻了,外祖父的线装书洒落一地,有一本还沾上污渍。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人乖乖跑到南墙根底下罚站,连晚饭也不敢回去吃。

后来,外祖父那些命根子似的书被一把火烧掉了,他难过了好多天,唉声叹气,食不下咽,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连看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口气就那样慢慢耗尽,悠悠而去。

记得有一次,我去看他,病中的他脸色蜡黄,身心憔悴,半躺在东里间的炕上,小小的炕桌上唯有一碗油灯。他见到我似乎很高兴,朝他睡觉时用的枕头努努嘴。我不知何意,伸手在他的枕头底摸了摸,摸出一本线装的《本草纲目》。他笑了笑,使劲喘着气说:“就剩下这一本了,送给你。”他的笑容里有孩子气的调皮,得意中还有一丝难抑的失落。

我无法言说内心的荒凉与疼痛,抚摸着那本线装书,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其实,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几个字,只因外祖父爱书,所以我也爱他的那些宝贝书。外祖父喜欢的东西都是些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村人说他不务正业,连外祖母也不理解他,饭都吃不饱,还有闲工夫摆弄那些百无一用的东西?外祖父只是笑笑,并不辩解。他的线装书、大丽花、蚕房、二胡,他珍视若生命的东西到头来一样都没能带走。他能带走的,唯有内心深处的孤寂。

有一年去江南,在一家狭小的旧书店里,看到一本线装书,我忍不住拿起来翻翻,是一本年代久远的药书,繁体字,竖排版,插有白描的花草植物,纸张泛黄,边角起毛,一眼就能看出是经常翻阅的结果,空白处还有簪花小字的批注。一页一页翻过,仿佛折叠起来的光阴被瞬间打开,故园、老屋、外祖父、线装书,一层一层在时光里漫漶。

光阴流转,多少旧事已尘封如梦。外祖父不在了,外祖母也不在,就连线装书也很少见了,但我明白,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走多远,骨子里都会有一份别样的牵挂和怀念。有时候,在旧书店里遇到一本线装书,總感觉自己读的不是书,而是外祖父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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