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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皮士运动:“酒神精神”视角下的悲剧探索
——以影片《逍遥骑士》为例

2020-02-23李航

视听 2020年9期
关键词:汉森酒神怀特

□李航

《逍遥骑士》这部电影反映的是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社会下的嬉皮士群体。影片以比利和怀特探寻自我与自由为主线,讲述了二人在做了一次毒品交易后,骑摩托车赴新奥尔良参加四旬斋前的狂欢节的故事。因为长发以及涂有古怪图案的摩托车,不论二人走到哪里都会出现围观者怀疑和敌视的目光。他们风餐露宿,过着“浪人”的生活。他们曾在得克萨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警察送进了监狱,幸得一位人权运动的律师汉森将其保释。然而不久后,他们遭到当地歹徒的袭击,汉森被棍棒殴击致死。当比利和怀特选择再次踏上行程时,同样由于一个莫名的原因被一个卡车司机射杀。本文以此为例,根据哲学家尼采提出的“酒神精神”理论分析嬉皮士运动,探究嬉皮士这一群体的存在价值和时代意义。

一、嬉皮士运动与“酒神精神”理论

(一)嬉皮士运动的起源与发展

嬉皮士作为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反主流文化青年,前身可以追溯至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垮掉的一代”。其中反主流文化是指反对美国传统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包括文化、道德、宗教、伦理等诸多因素。20世纪50-60年代的美国经济高速发展,超前消费与攀比消费大为泛化。发达的工业社会,机械化、结构、自动化的特征造就了社会过度组织化、控制化的扭曲现象。在教育方面,美国高等教育快速发展且片面注重实用性技术发展,而对道德教育缺乏足够的重视。青年群体处于传统价值观濒临破碎和与快速发展的社会相契合的新价值观未能及时建立的价值真空时期,迷失、茫然是他们的共性。

嬉皮士成员成分具有复杂性、多层次性,贯穿社会生活中各个成分;他们的共性在于信奉自我享乐主义即“只要不伤害他人,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同时,他们同样以神秘主义、虚无主义同现实社会抗争,致力于以理想主义取代理性分析主义和行动主义。他们从城市移居乡间,喜爱群居生活(包括两性同居),反抗以社会为单位的婚姻制度、家庭制度。他们迷恋叛逆,试图以毒解“毒”,同时也希望通过以“致幻剂”为中心的幻觉革命获得短暂的精神自由,用毒品和性这种“地狱式毁灭”来“治病”。不同的是,嬉皮士们也具有“天堂式祝祷”的行为,他们佩戴鲜花,自称“花之子”来表达追求和平、厌战的情感。因此,虽然嬉皮士们在行为上具有违逆社会传统道德伦理的特点,但核心是为了寻回在当时科技与理性压制的“人性”,故嬉皮士运动在反文化的同时也是一场合乎历史逻辑的文化运动。

(二)“酒神精神”理论的强烈意志

酒神精神由尼采提出,喻示着情绪的发泄,指摆脱理性的限制、打破法则的束缚的生存体验,以回到他吁求的俄狄尼索斯情态,即“肯定生命,哪怕是在它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它反对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空洞论争。酒神精神所要解决的是在承认人生的悲剧性的前提下,如何肯定人生的问题。它旨在确立一种对待人生悲剧的积极立场。即生存虽然充斥了各式的悲剧与痛苦,人也不应避世或麻木不仁、萎靡不振,而应当积极回应,在人生悲剧的抗争中体会热烈的生存欲望,在痛苦与毁灭中体验生命快慰。

(三)嬉皮士运动与“酒神精神”的内在契合

酒神精神讲求积极回应人生的悲剧性。正如前文提到的,20世纪50-60年代的美国在精神层面上的表现是扭曲的金钱至上,科技理性下的人性压抑,以及因战争、核恐慌暴虐带来的血腥惊惧。在物质与精神的不对等发展下,对于“究竟什么价值观才是正确的?”这一问题,人类出现了断裂和迷失。此时,社会上出现了两类人,一类是继续沉湎现状,坚持利益至上;另一类则积极回应现状,探究答案,嬉皮士属于后者中的一部分。虽然嬉皮士们选择的方式疯狂而叛逆——毒品、性解放、摇滚、逃离城市、自我流浪,但初衷终归具有积极回应的特点。而这种积极探求的起因和态度恰好与“酒神精神”不谋而合。因此,嬉皮士运动可以看作是以酒神精神为指导而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进行的一次改革。

二、《逍遥骑士》中积极探求人性的体现

(一)以汉森为例——维护最初的正义

影片中,律师汉森的定位是一位高知分子。在怀特和比利被投入监狱时,汉森在了解他们是因“非法游行”的荒谬罪名被捕后,以律师的身份救出了他们。他在影片中说的几段话更值得思考:“他们也来自太阳系,他们的社会高度发达,没有战争,没有货币系统,没有领袖,每个人都是领袖。他们的科技发达到每个人可以自食其力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平等且不必辛劳。”他的这一段话其实是他的梦想社会与当下社会的对比,他发现了当下社会运转中的错误。“不,你代表的是自由。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谈论它和实现它两码事。真正自由是很难的,特别是当你被在市场买卖时,所以别告诉别人你是不自由的,他们会以杀戮和作恶来证明你错了。噢,他们总是不断地向你灌输个体自由,但当他们真的见到一个自由的个体,这会吓着他们。”他明确地、清醒地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以及真正的自由将要面对的处境。在结识怀特和比利之后,汉森的角色在律师的基础上更多了一层嬉皮士的色彩,是他更坚定了原有的认知。这一类人是反叛主流社会的知识先锋,而他们能做的则是积极地从人权的角度,以律师的身份,用民主、自由、平等的理念去质疑和修正这个暂时出现偏差的社会。

(二)以群居村为例——远离理性、规制主导下的城市

影片中出现的搭车路人和群居村村民的逃离城市行为呈现出的是另一种积极回应。路人前往的和村民居住的群居村采用自我管理模式,可以理解为摆脱政府官僚或公司控制的集体公社,类似于一种小型经济社区。那里的人都自称来自一个与乡村相对应的概念——城市,也许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份、地位各有所差,但此时他们财产共享、讲求平视,有着和谐的情感交流。它具有内在的生命力,不丰裕却安详。在这里每个人都享有充分的自由,无论是个性张扬的剧团表演,还是颇具禅意的东方太极,每个人都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活动而不受约束。它因与现代高度发展的工业社会对立而存在,所以也是嬉皮士们选择的一种回应方式。

虽是逃避与远离,但相比那些沉湎于压抑和勉强忍受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种积极的回应。这个群居村象征着一种态度,影片中有一个人低声读着“开始将带来不幸,坚持将带来危险,不是每个改变现有秩序的需求都该被实现,而重复的,有根据的申诉,不该不被听到。”这判词一样的话语像是在宣称:在工业社会下,当理性过度,人性便开始虚弱,长此以往,人性会迷失,人需要做出改变。这可以说是这群人对社会现实的一种客观评价、思考和期望,恳求这个社会可以分一部分精力给“申诉”的声音。这就是群居村的态度:以简朴来反抗实利主义的城市文明。

(三)以祷告、悲泣为例——救赎渴望

临近片尾,怀特和比利穿过一片工地前往墓地,与两个妓女抱在一起吸毒鬼混。这是影片中最为迷乱的一幕,似是一段梦魇。工地的施工声暗示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而墓地旁惨死的野狗展现的是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戕害。在不停歇的施工声后,一个少女在墓地中祷告:人如何堕落,又如何寻求解救。而当两个妓女在诉说死亡时,祷告的少女在诉说耶稣的复活。这都在暗示同一个话题:堕落与救赎。她们渴望解脱,即便是以死的方式。或者像玛丽说的“让我怀上一个孩子”,孩子代表的是新的生命和新的开始。怀特在神像旁说的:“我爱过你”和“你是一个傻妈妈,我多么恨你”,由极致地痛苦和不甘,由爱到恨的情感体验也是另一层面上对真理的渴望。而这种渴望也代表着对社会改变的一种期待,期待也是在精神层面的积极回应。

三、《逍遥骑士》中探索的悲剧性体现

(一)因与“主流社会”相悖而遭排斥

嬉皮士们的初衷是改变日益扭曲的现实。这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和时代要求,但依旧遭到了主流社会的排斥。因害怕这些青年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对传统的反抗和对主流的颠覆,社会选择了强力反击、压制。这里包括两种人:第一种故意丑化嬉皮士的人,如军火商、压制自由的政府官员、传统的宗教信徒。这是因为嬉皮士传递的爱与和平侵占了军火商的既得利益,传递的自由思想让政府官员和宗教信徒恐惧嬉皮士会动摇文化根基。另一部分人是由于不了解嬉皮士,他们中有因害怕而不敢,也有因妒忌而不愿。影片中的旅店店主、警察、村民就是这些人的具象。这类人在理性的压制下丧失自我。他们因嬉皮士自身的外貌形象,不合主流、不合传统而感到害怕,因嬉皮士倡导迷幻药、性解放,与传统家庭观念、传统思想冲突而抵制,也因嬉皮士可以“随心所欲”“随性而为”,“自己”却备受压制而不满,而妒忌。就像影片中汉森的那句经典台词:“不,你代表的是自由。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谈论它和实现它是两码事。真正自由是很难的……”他们是看到光明的“盲”人,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由”,所以强力地抵制着嬉皮士。

(二)“主流社会”引以为傲的理念被忽视

影片中,当嬉皮士们以自己的方式积极回应这个日益扭曲的社会,而“主流社会”报之以冷漠、嘲讽和虐杀,我们就该认识到嬉皮士们的悲剧还在于“主流社会”曾引以为傲的自由、民主、平等的评判标准理念亦被忽视。

怀特和比利在旅馆的留宿中,即便有空位,可店主在注意二人的嬉皮士身份后,门口的灯牌上迅速变成了“NO”。店主不愿接受“嬉皮士”这种身份的人居住。当怀特与比利跟在一个游行队伍后行进时,意外地因“未经允许上街游行”这一荒谬的罪名被捕。这对号称自由的美国简直是极大的讽刺,但这也的的确确发生了。这种低视、排挤、鄙弃“嬉皮士”身份的行为表现了他们对“新兴群体”的不平等对待。在汉森被怀特和比利的思想吸引踏上旅途后,三人在一个乡村酒馆里受到了当地警察及村民毫不避讳的辱骂和奚落,甚至遭到了乱棍暴击。不久之后比利和怀特也死在了陌生人的枪击和烈火当中,原因仅仅是这类群体的“看不惯”,而这却可以决定另一个群体的生命权利。主人公对于宗教、理想、生命的天真幻想遭到了现实的冷遇。嬉皮士运动的悲剧不仅仅是参与这场运动的生命的消逝,还有在嬉皮士们前进路上的阻力远大于动力。美国的立国精神是自由、平等、民主。而我们发现影片中的主流社会好像并没有秉承这些理念。

四、《逍遥骑士》中悲剧探索的积极价值

(一)嬉皮士以尊严、生命警醒社会

嬉皮士运动是一场悲剧实践,但不可否认同时也是一次成功的对抗。影片中,嬉皮士出发的地点是西部的荒原,警示观众是否还记得美国早期的自由精神和开拓精神。嬉皮士怀特在临行前将象征工业化的手表扔在地上,表示他无视时间,他要走在时间的前面,不应被时间法则所支配和对社会机械化的厌弃。他甚至说“我觉得我不久就会撞车”,这说明他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来自这个社会的暴击。但即便如此他也选择上路,甚至用生命这一惨痛的代价警示屏幕前的观众:嬉皮士们追求真正的自由和迷失的信仰,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死亡也是涅槃。屏幕是真实世界的倒影。这部电影大火之后,激发的是对这个社会更多的思考。

(二)最终的衰落是社会前进的福音

在历史上,嬉皮士运动最终走向了衰落。究其原因,除了后期嬉皮士这一群体本身发生的部分“变质”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主流社会接纳了嬉皮士的建议,并从社会各个方面进行了自我更正和完善。政府反思了利用国家机器暴力压制青年的反文化运动和反文化思潮以及用政治谎言期满青年的行为,选择顺应青年进步的合理的改革需求,为青年回归主流社会价值观提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重申人人平等,改善种族歧视境况,提倡和平,改革政府工作,改革教育内容、加强道德教育。这一系列举措缓解了政府、社会和青年的矛盾,在加速了青年反文化运动衰落的同时,使得美国青年的价值观重新回归。因此,嬉皮士运动从产生、发展到衰落都在不同程度地修正和影响着社会的发展。

五、结语

嬉皮士运动依时而生,多个现实背景共同促成了这一群体的产生和运动的发展。在社会日益被机械化“理性”裹挟的境遇下,嬉皮士们用自己的方式积极地抗议和改善。嬉皮士的产生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具有一定的必然性,是时代发展的艺术。最后的衰落也是对社会重新走上正轨的宣告。我们也应认识到,在物质领域高速发展的社会转型时期,我们不应该忽视精神层面的跟进,价值观的迷失带来的将是群体思维的混乱。因此,当社会的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不同步时,政府应该早做准备。虽然以“酒神精神”为指导的嬉皮士运动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改良的意义,但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种更加温和的过渡方式来平稳度过社会高速发展的转型期,而非类似嬉皮士运动这般近乎疯狂的改变,就会得到不一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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