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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石沉大海:浅谈曾楚桥的《胡石论》

2020-02-14张颖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荒诞故事江湖

内容摘要:《胡石论》沿袭着打工作家曾楚桥小说的一贯叙事策略,避实就虚,为读者营造了一个真真假假荒谬至极而又细思极恐的“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而楚桥笔下的“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物似乎再无真正的多元和差异,无非是江湖艳遇,都市男女,勾心斗角,这里的人物沦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从某种意义上看,“我”(主体意义上的自我)的“故事”已经石沉大海。

关键词:江湖 故事 荒诞 痛苦 欢愉 虚无

楚桥兄的《胡石论》是一篇比较特别的小说。说它特别,是因为你甚至很难将它看作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它并没有特别完整的故事情节,小说主人公“我”的行为也很古怪,他似乎并没有特别明确的人生意义或所谓的价值观,一切只是依靠着本能而生活,而这本能确切地说就是“饮食男女,食色性也”。他的生活随心所欲甚至随波逐流,大处不谈政治社稷小处不谈理想追求,因为这一切在他这样一个街头小混混看来似乎既虚无又缥缈。他的生活一点儿也不高尚甚至有点儿猥琐,无非是打架闹事(和死蛇苟争夺后街的管辖权)争风吃醋(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前女友抛弃又莫名其妙地与连姓甚名谁都不甚清楚的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发生关系),而这一切在他看来既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而又荒诞不经莫名其妙。简言之,从最表层看来,小说所叙述的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后街小混混的一场莫名其妙的人生艳遇,而这显然并不是作者想要说明的主题,否则他也不会用“胡石论”作为题目,那么,作者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胡石”究竟是谁?“胡石论”到底是在论什么?

要回答这些问题,还是先从小说主人公“我”的生存状态谈起吧。小说中的“我”是一个乡下仔,是一个曾经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做普工的打工仔,生活拮据,穷到没钱去开房,穷到连与女友一夜性福也不得不争分夺秒速战速决以便在保安查房之前结束约会,从而持续的时间也不得不条件反射般的越变越短。而之所以沦为一个街头小混混,靠和人打架闹事收保护费为生,其中一个最重要原因是前女友离开了他。离开的原因作者没有明说,但我们从小说结尾处“我”的前女友挽着一个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这个细节中大抵可以看出,分分合合的原因无非是“给不了你幸福的现在,是我如今最大的无奈”,所以“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可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爱”,失去爱情之后的“我”似乎有些自暴自弃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到要被人甩的地步,不打架能活么?还有意义么?”打架似乎成了“我”证明自己存在的最廉价最唾手可得的方式。

当然小说中的“我”也还是艳福不浅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女友虽然走了,但还有风韵犹存身份可疑的市场夫人作为安慰品和替代品,而这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嫁谁不是嫁,娶谁不是娶,一个沦落到只能靠收保护费和打架闹事为生的底层小混混那有什么资格来奢谈爱情和真心呢,一夜风流已然足够。但问题是这一夜风流看似你情我愿一拍即合,事实上又似乎一切都在那个自始至终从未出场的胡石的掌控之中。不管是爱情大闯关游戏中的年轻女人还是作为安慰奖的半老徐娘,她们都无一例外的对胡石理论活学活用,“无论多伟大的女人,在男人的怀抱中都会变得渺小,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去吧”,“老婆就是情人,情人就是小二,小二就是丈母娘”,这就是最精粹的胡石论,用主人公“我”的话说,这个胡石倒是“看透了这个社会,一点都没看走眼。这就是一个变态的社会”。所以小说结尾处“我”决定退出江湖,不再受任何人的论调左右,过正常人的日子。然而,江湖真的是那么容易退出的么?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精妙绝伦的胡石论。你想摆脱,做得到么?

而小说主人公“我”所身处的江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呢?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狂热者的歌声和受拷打者的呼叫不再被听到,无法无天已经装出温文尔雅的样子,并且从拷打室搬到了没有个性的官僚们装潢一新的办公室”的江湖,这个江湖以“慢性的,遮遮掩掩的,不流血的,不再是纯粹的,然而是没有行动、没有故事、没有时间的死亡、集体的死亡,或者更确切的说,麻木不仁的、社会和历史虚无化的过程。这种虚无化如此取消了灭亡,同样如此取消了生命:个人的生命变成一个大机器中功能单调、整齐划一的组成部分”。这个江湖不再像金庸笔下令狐冲所在的那个江湖是通过直接地,赤裸裸地杀人来直接剥夺人的自由和生命,而是換了一种杀人方式,通过不流血的、温文尔雅的方式杀人。这个江湖就如同一个“天鹅绒的监狱”,有香车美人,有公寓别墅,(在“我”进行爱情大闯关的过程中)安逸舒适,但却没有真正的多元和差异,人也逐渐丧失了参与公共事务的兴趣而变成动物意义上的行尸走肉。(男人只能寄情于女人,征服女人和为女人而战成为男人证明自己存在的最好的方式)简言之,这是一个让“我的故事石沉大海”的江湖,这是一个再也讲述不出新的故事的江湖。

这是因为,故事的存在的前提是真正的、鲜活的生命的存在,是千差万别的自由个体的存在,是一个社会、一个人的梦想的存在。在有活生生的生活的地方、在每个人都拥有自由、个性和梦想的地方,就有故事,而小说中的那个江湖之所以没有故事,是因为那个以胡石作为老大的江湖是敌视生活、敌视自由的。这里没有自由和梦想的容身之地,没有真正的、五花八门的生命,人们在慢性自杀,一夜风流也只能让人更加空虚。可是,除了与市场夫人的一夜风流,“我”似乎又再也找不出其余可以证明个体存在价值和意义的东西,除了一夜风流,“我”别无选择。“神秘是每个故事的尺度”,只有存在不可预测的偶然和奇异事件,才会有故事。我们不能预见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们一定能够预见的是:不可预见的事物必将发生。然而,小说中的那个江湖由于消灭了自由,因为一切行为自由的东西其实都已在胡石的牢牢掌控之中,也就消灭了故事。这个江湖已经不再是不同的自发的代理人摆开阵势的竞技场,而仅仅变成了胡石这个唯一的代理人宣告并执行其意志和真理的地方。对于胡石论,我们只有顶礼膜拜和无条件的遵从,因为胡石就是真理,或者已然化身为真理。而当难以预料的事情消失,当“我的故事石沉大海”的时候,意义的感觉也随之消失,虚无主义弥漫着整个江湖(社会)。

小说中的“我”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虚无主义者,胡石论其实也是虚无论。既然“老婆就是情人,情人就是小二,小二就是丈母娘”,那么又有什么可以当真的呢?爱情既然无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么又有什么值得血战到底誓死捍卫的呢?“我”一方面厌倦了这个被胡石操纵的江湖,一方面却又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因为从某种程度上看“我”却也正是这个江湖的衍生物,“我”与江湖共存亡。这个江湖成全了“我”却也葬送了“我”,“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与市长夫人一夜风流但却也为此更加空虚,因为这个江湖里有的只是艳遇而不是爱情,有的只是同床异梦各取其需而不是同床共枕相濡以沫。这个江湖不是丰富的而是单调的,这个江湖也不是复杂的而是简单的,这个江湖拥有的不再是“丰富,丰富的痛苦”而是“短暂,短暂的欢愉”以及“长久,长久的虚无”。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也正是为了营造这个让“我的故事石沉大海”的江湖,楚桥兄似乎走得有点过了。因为全篇始终在讲述“我”的“爱情大闯关”,而这个“爱情大闯关”显然是一种象征,在现实生活中当然不可能发生。这样一来,小说所叙述的内容似乎离实际生活稍微远了一点,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一种以远离生活的方式来抵达生活的真谛,以一种最不真实的方式来营造一种恰恰最为真实的感觉,就像安徒生笔下的那个小人鱼,小人鱼虽然是作者虚构的,但小人鱼和王子的爱情却是真实的合情合理的。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小说毕竟不是童话,一篇较为扎实的小说所拥有的也许不仅仅是象征,还有琐碎的生活。其实能看得出来楚桥兄是想在《胡石论》里头融入“我”作为一个乡下仔的最原汁原味的底层生活的,正如他在《榕树上的怪鸟》里面所描述的那样,然而由于刻意追求一种以虚写实的叙事策略,反而在无形中冲淡了小说本来所应当着力表达的东西,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然而也正如楚桥兄所说,他试图走出自己,追求一种全新的写作方式,然而,这种写作方式到底是正途还是歧路,恐怕一切还得时间来决断。但无论如何,只要楚桥兄愿意继续写下去并且力求在作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的生活和故事就还有可能展现出另一番面貌,至少不会总是石沉大海。

参考文献

1.社會理论视野中的文学与文化  陶东风著 暨南大学出版社

2.当代中国的文化批评 陶东风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作者介绍:张颖,豫章师范学院文化与旅游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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