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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文学》的前身和投影

2020-02-14张涛

满族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鸭绿江之友满族

七经街,丹东最有名气的一条街。早年,从火车站前起步,最大的商店、饭店,和文化宫、劳动宫、新华书店、旅店乃至八大局,都立在这条街上。在七经街和一纬路相交的地方,那时新建了一座黄色的小楼,门牌先是107号,后为118号,是《满族文学》的诞生地。自1978年五月,我开始在那座黄色小楼里当编辑,入门,上三楼,四十级台阶,一天天走来走去,走到了退休。

是新时期文学的潮涌,催生了《满族文学》的面世。算来,已经四十年了。

《满族文学》的前身,可以上溯至《鸭绿江》文艺报,甚至更远,可以追溯到《群众演唱》。

1974年,市文艺创作办公室成立,出版一份不定期的《群众演唱》,八开四版,以发表曲艺、小戏为主,兼发诗歌、歌曲。那时的办公地址在新华书店的三楼,董以信、路地、佟畴和韩文昌几位老师负责组稿、编辑,吴文泮是创作办公室主任,负责稿件终审。1974年至1978年初,《群众演唱》出版了十五期。1978年,我作为创作办公室的一员,转入恢复的市文联,同年五月,《鸭绿江》文艺报创刊,以发表文学作品为主,因为沿续《群众演唱》的批号,《鸭绿江》文艺报的第1期,標为“总第16期”,注明为“内部材料”。本期的发刊辞《致读者、作者》,为路地老师所写。

一个刊物的出版,一定要有一个编辑部,可是,《鸭绿江》文艺报的发刊辞却标为“本刊编辑组”。为什么叫编辑组?因为上边觉得叫编辑部名头太大。是的,也许,叫编辑部,叫人想及部、委、办、局,那可都是县处级啊,在丹东这样的城市,是大单位,几个人编一个刊物,怎么可以叫部呢?编辑部的名头大,不好叫,那就叫编辑室吧,也不行,为什么不行,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叫了编辑组。而且,那个编辑组,也没有正式的主编任命,路地老师只是不具名的主编。第一期《鸭绿江》文艺报出版,大家都很高兴,瞅着刊头“丹东市文联《鸭绿江》编辑组编”那一行字,我说,叫组挺好的,咱是组,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也是组,编辑组,比编辑部那个部可是大多了。大家都笑了。

《鸭绿江》文艺报以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及评论为主,偶发歌曲及曲艺,报头由作家姚翠萍先生题写。在文革之前,市文联曾出版过一本不定期的文学刊物《鸭绿江》,出了几期便停刊了。《鸭绿江》文艺报成为新时期丹东第一个文学阵地,用路地老师的话说,是一块“实验田”。

伴随着全国新时期文学大潮的涌动,丹东文学就在这一方实验田里起步,作为一个只有八开四版的文学报纸,《鸭绿江》文艺报在选稿上,有着某种前瞻性。1978年第二期的6月6日,《鸭绿江》文艺报发表了王中和的短篇小说《爆发》,题记是鲁迅先生的话: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作品主人公是一位人称“老镢头”的老贫农,因为反对“四人帮”破坏农村经济、毁坏儿子前途的罪行,宁愿坐牢,也要当面与首长作斗争的故事,沉重、悲壮、动人。此稿原来给了省里的《鸭绿江》,主编当时担心所谓暴露“阴暗面”的问题,退稿了。此文在《鸭绿江》文艺报发表时,路地老师以林中路的笔名同期配发了评论《〈爆发〉读后》,给予很高的评价。两个月后的的8月11日,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在上海《文汇报》发表,引起全国嘱目,“伤痕”一瞬间成了热词,自此,郑义的《枫》等一大批“伤痕文学”迅速席卷中国文坛, “伤痕文学”从而进入了中国文学史。就题旨和文字比较,我认为王中和的《爆发》比卢新华的《伤痕》优秀,我至今都能记起,中和写老镢头蹲在地上,雨浇着他,“仿佛春雨浇着一块漆黑的石头”,我为这样的句子赞叹不已。王中和兄像一只久久蛰伏的冬虫,早早感受到春的来临,早早开口说话。只是,说早了,超前了,从而,没有获得应有的共鸣。

《鸭绿江》文艺报不仅有识有胆发表《爆发》这样的小说,也勇于开展文学批评。1978年六期,发表了张甲田的短篇小说《婚礼上的花圈》,在小说中,送、受花圈的双方,都是被文革扭曲的青年,作品一经发表,不但文艺界,在社会上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那一期报纸供不应求。反响来自正反两面,一些人认为写得好,一些人认为不但写得不好,而且还有思想问题。说写得好的,认为小说冲破了文革的思想禁固;说写得不好有思想问题的,是因为揭露了社会的阴暗面,用现在的话说,不是“正能量”是“负能量”了。为此,编辑组组织了一场讨论,来稿二十余篇,在同年的六期发表了包泉万的《一篇严重歪曲生活的作品》和耕迹的《生活基础与虚构》,两篇评论,一否定一肯定,经纬分明。接着,在1979年第一期发表了阿笑的《可贵的尝试》和问冰、知迂的《也谈〈婚礼上的花圈〉》,同年第二期,又发了文光的《一篇歪曲作品的评论》和常铮、激文的《评论作品也要解放思想〉》。一篇短篇小说,跨年度发六篇评论,空前。关键是,发表不同评论的作者,都是丹东人,有的还是文友,不同的意见,并没有伤害感情,评论归评论,文友归文友。评的是作品,而不是人。以此,可见当时的文学环境。相比,今天的评论,已经失去了评论的初衷。

那时,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一经发表,即引起热议,改革者乔光朴成了当时声名显赫的人物形象。乔光朴,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吴文泮笔下的王建树,则是我们身边的人物,他的报告文学《忍辱负重》,在1979年《鸭绿江》文艺报第一期发出,在丹东产生了很大影响,一个摘帽右派被选为生产队长,又搞重副轻农,所办工厂被贴封条,机器拆毁,妻子闹离婚,公社搞批判,却始终没趴下。报告文学发出的那几天,时常接到电话,有机关的工厂的,也有街道的,电话里都是一个事,要那一期《鸭绿江》文艺报。同年,《忍辱负重》发表于省作协《鸭绿江》杂志六月号。

在重要的历史变革面前,小小的《鸭绿江》文艺报,没有缺席。

作为《满族文学》前身,《鸭绿江》文艺报是丹东作者的第一级台阶,丹东的很多作者的处女作,都是在那上面发表的。这一点,对丹东文学界,算是一个偏得,我接触的一些作者,只要谈起当年,多会温情地提起那份小小的《鸭绿江》文艺报。

1978年,《鸭绿江》文艺报出版八期,1979年出版十三期,1980年,在编辑《鸭绿江》文学报的同时,筹备改刊《杜鹃》,《鸭绿江》文学报出版五期停刊,三年计出版二十六期(总41期)。同年十月,《杜鹃》文学双月刊内部试刊二期,由已故画家马岳先生题写刊名。

《杜鹃》试刊期间,即向省出版总署申请公开发行。公开发行,既国内外发行,公开发行没有获准,只批为国内发行,期刊登记证为108号。1981年一期刊物起始用茅盾先生题写的刊名。自此,丹东有了一份国内发行的文学刊物。1985年,刊物改为月刊,1986年恢复双月刊,自第四期《杜鹃》易名《满族文学》,由国内发行改为可以在国内外发行的刊物,启功先生题写刊名,1987年,刊物改为月刊。其时,有了“创收”一词,当时,本溪的《辽东文学》因刊发通俗文学作品,据说发行量达到十万甚至更大,创收颇丰。在这样的形势下,文联也希望《满族文学》能够走上创收之路。当时,编辑部的部分编辑有不同想法,认为通俗文学有悖办刊方向,而且,即使搞通俗文学,也不一定就能赚到钱。当然,潮流所向,领导决定,改是一定的了。1988年至1989年,刊物单月正常发稿,双月改发通俗文学作品。通俗文学的双月,从内容到封面,都以吸人眼球为目的。通俗了两年,好像没有创收多少,那么,1990年始停发通俗文学,刊物恢复双月刊,至今。

《满族文学》是丹东的名片,也是全国满族同胞的名片,其影响力,作为一个当年的编辑,我不好自卖自夸,但这本刊物,在省内乃至全国,确有一定的影响,不说别的,当时的辽宁省文學院同学,都以能在《满族文学》上发表作品为荣。

如果说,《鸭绿江》文艺报是《满族文学》的前身,那么,《杜鹃》文学讲习所,便是《满族文学》的投影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如后来的经商大潮一样汹涌,就有了一个段子:隔墙扔一块砖头,砸到的不是一个文学青年,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文学,成为时尚,省作协的《鸭绿江》率先办起了文学讲习所,受其影响,《杜鹃》编辑部于1983年创办了《杜鹃》函授讲习所,这是省内第二家文学讲习所。启事发出后,全国文学青年踊跃报名,记得一个内蒙古的作者,竟然忽视了“函授”二字,直接背着行李来到编辑部。

以《杜鹃》增刊的形式,于同年4月20日出版了《文学之友》一期。刊名是王中和兄题写的。刊首寄语中明确提出办所的宗旨,首先是向广大文学青年传授写作知识,期待经过三五年,从中成长起一批作者,造就一批文学新军。在第一期《文学之友》上,专门公布了《教师守则》,计六条:

一、执行教学任务。要严肃、认真、尽职尽责,充分发挥个人的积极性、创造性,不断总结经验,努力完成教学任务。

二、建立学员档案。学员档案是学员写作和思想情况的记录,应认真填写,并及时分析学员的写作和思想状况,因材施教。

三、认真及时处理学员来稿。可供《杜鹃》及增刊选用的,填写提稿签交教务处,供教务处签发后,通知学员。不够发表水平的作品,要提出修改意见或优缺点,并有针对性传授一些文学创作的基础知识。对学员提出的问题要予以答复,需要教务处作批复的应及时转递。所有稿件的批复及问题解答等件,一律交教务处寄发,以便检查教学质量。退稿一般不得超过二十天。

四、对农村学员要多给予些照顾,稿件、信件尽先处理,复信要详细、明白。

五、教师直接受教务处领导,必须及时向教务处汇报教学情况,接受教务处的监督、检查。有事或外出不能及时执教,须向教务处请假,以免贻误学员。

六、为人师表。必须讲究社会公德,端正作风,对学员一视同仁,不得以任何借口搞不正之风。

我不厌其烦地抄下《教师守则》,是想为当时的文学精神留下一点影子,如今想来,当年的人当年的事,都在眼前。

首届学员千余人,共聘请了九位教师,每位教师都有编号,从001号排到009号,依次分别为张甲田、路地、贺业安、王中和、张涛、李鸿璧、李述宽、刘崇仁、佟畴。后,随着学员队伍的扩大,又聘请了多位教师,我能记得的有张素娥、李恒茂等,其他教师的名字,记不清了。抱歉!

第一期《文学之友》,发表短篇小说五篇,八位诗作者的九首诗,对应教师号,每位作者都注明学号。五篇小说,有三篇文后附评点,两人次诗歌后面附评点。当时,路地老师特别强调评点一定要写好,短则二百字,长则三五百字,每位老师在提交学员作品的时候,都要在文后附上评点,路地老师不但会看老师提上去的稿子,也一定要看评点,对于评点的角度、语言简洁与否,他都会再做一次评点。有的评点,还会重回提稿老师的手中,重新改或是写。可以说,办《文学之友》,一点也不比办正刊轻松。王中和兄对学员的态度,更是特别认真,他给学员的回信,有的达到一千多字,甚至比来稿都要长。当然,好老师也有掉链子的时候,某周一上班,编辑部几个人都来了,可是,王中和兄没来,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好在,又过了一会儿,他来了,所有人的评点都交了,就等他的了,可是,他却没写,怎么没写,原来,这老兄看球赛,只编了稿子,把评点的事忘了。可是,你忘了不行啊,当天要下稿进厂啊。没办法,编辑部的几个人就只好帮他写几个。

稿子编过了,评点写过了,所有的稿子,都要交给佟畴老师画版。画版是一个繁琐而须耐心的活计,自我到编辑部以来,从《群众演唱》到《文学之友》,从《杜鹃》到《满族文学》,都是他画版。后来,吴春有调到编辑部,吴春有心细,版画得特别仔细、舒展。《文学之友》是《满族文学》之外的又一个刊物,而且每月一期,遇到两本刊物都要编稿、下稿、校对,编辑部的几个人,星期天就要加班,那时没有饭店和盒饭的奢侈,只记得一个夏日,大家都在流着汗忙碌,张素娥下楼去买回几支雪糕,算是一个奖赏了。

《文学之友》,没有单独的封面,刊名、目录和头题作品的开篇,都挤在首页上。每月一期,十六开十六页。偶有两月合一,后来,学员多了,陆续增加到十六开三十二页、四十八页。那一份小小刊物的出版,受到了学员的欢迎,每天寄来的稿件,至少百余件。每年都在《中国青年报》《中国农民报》发招生广告。1984年9月,曾到上海《文学报》交流经验。中国大陆,除了西藏之外,每一个省和自治区,都有我们的学员。

像许多文学刊物一样,《文学之友》主要发表小说、散文和诗歌,之外,还开辟了文学讲座、学员信箱等栏目,文学讲座除教师讲授一些文学创作的基本知识,还发表诸如高晓声等一些著名作家的创作谈;学员信箱是学员和讲习所的绿色通道,及时沟通学员与讲习所的联系。函授学员在《文学之友》发表作品,像正刊一样付给稿费,标准比正刊低一些。《满族文学》先后为学员开辟了“学员之页”“处女地”专栏,后易名为“春催杜鹃”。每一年,都要评选优秀学员和优秀作品,颁发证书,对获得一等奖、二等奖和三等奖的作品,分别给予百元、六十元和三十元奖金。现在看来,百来元几十元的奖金,可能觉得不多,要知道,在办讲习所的那个年代,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路地老师,工资也就六十几元,我的工资才四十二元。

《文学之友》,还刊登广告,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征友、征婚广告,除了年龄、身高、工作、联系方式等信息,最常见的用语是本人“热爱文学”或是“喜欢读书”。如今,假如征婚,若是某个本人自称喜欢文学或是喜欢读书,怕是让人见笑了。

《杜鹃》函授讲习所自1983年首届招生,学员数量逐届增长,1988年,第六届学员数量增长更多,达四千五百多名。六届过后,1989年始,第七届讲习所上交由市文联主办,讲习所更名为《杜鹃》文学创作函授讲习所,《文学之友》更名为《杜鹃》,使用“辽宁省期刊登记证(LE第005号)”。1991年,使用“辽丹内登字(1991)第0053号”。

在文联主办讲习所的两年中,学员开始减少,1991年,文联把《杜鹃》讲习所归交编辑部主办。编辑部重新主办讲习所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文学渐归于正常,商业浪潮开始兴起,学员逐年减少,有了一个新段子:隔墙扔一个砖头,砸中的那个人,不是总经理,就是总经理助理。

1995年的第十三届后,讲习所停办。

《杜鹃》文学创作函授讲习所,正式出版学员刊物历十三年,最多的年份,学员达到四千五百多人,有的学员,参加一次或两次便不再参加了,有的学员,至始至终,从一届参加到十三届,记得讲习所停办的启事发出后,仍然有学员报名,仍然有作者来电希望办下去。历时十三年,共有多少人次学员参加,没有准确的统计,保守估计,有三万左右人次。通过学习,一些学员成为了各地省市的作协会员,一些学员,后来成了著名的作家、诗人。好多年后,某个场合偶遇到当年的学员,对方总要说起参加讲习所的往事,或者开个玩笑,自称为黄埔某期。

不用屈指,《满族文学》走过了四十年的长途,回眸或是不回眸,都不敢相信。当年师长辈的老师,从《群众演唱》到《鸭绿江》文艺报,从《杜鹃》到《满族文学》,已有多位去世了,仅仅是《满族文学》,就有王中和兄、佟畴老师和路地老师三位主编,先后成了从前,如今想来,恍然如梦。就在此刻,当我坐在电脑前点击键盘,当年的人和事,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四十年過去了。

《满族文学》的前身和投影,是上一辈的师长们一点一滴努力的结晶。老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以我的愚钝,竟得以和他们一起工作在《满族文学》,工作在《满族文学》及其前身与投影中,并在《满族文学》退休,此生有幸矣!

(作者曾任《满族文学》主编)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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